一陣不可言說的惶然與敬畏打從心底升起。
端王手忙腳亂地翻身下馬，朝著不遠處的佛光踉踉蹌蹌地直奔而去。
但那佛光卻像是存心不讓他追上一樣，隨之緩緩地往後退，始終與他保持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端王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兩條腿像是灌了鉛一樣，累得他彎腰大口喘息，正當他直起腰身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頂大紅燈籠，就如同他在空山寺看到的一模一樣。
隨著燈籠亮起，一個一身白衣看不清臉的女子盤腿出現在半空，女子聲音飄搖如風，一手握著玉瓶，一手掐著蘭花指，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端王看傻了，這真是菩薩？他見到菩薩了！
「阿彌陀佛。」菩薩見他發現，不急不躁地念了句佛家的口頭禪：「原來是位貴人。」
端王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菩薩竟然還認得他！
「吾乃南海觀世音菩薩，你乃人界天子，我自然認得你。」菩薩好像一眼看透他在想什麼，微微一笑，周遭佛光亮起，衝著端王微微頷首。
「你說我是......」端王壓抑住滿身心的恐懼，隨之整個人興奮不能自抑地指了指自己：「天子？」
「佛家不打誑語。」菩薩語氣和善：「你今日去見了普賢菩薩，又見了地藏菩薩，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端王立刻有些慌亂，他心裡的念頭早已滋長得無法抑制，若是被菩薩知道了......
「你的前塵過往，造就了如今的一切。你所思所想，皆是你在人間的造化和業障。」菩薩又念了一聲阿彌陀佛：「你前世被惡煞奪了氣運，心有不甘，這一世便是要去討前世的債。討得回，一切歸為，君臨天下，這一世便得圓滿，討不回，唉，怕是還要再在人家重歷一世。」
「求菩薩指點！」端王一顆心怦怦直跳，只覺得菩薩的話說到了他的心坎上。
菩薩似是而非道：「你如今心中所想，便是你的指點。」
「菩薩......」端王忍不住再次確定：「他前世既然奪我氣運，今生我可否叫他以命相還？」
菩薩嘆息一聲：「世間因果，公道自在人心。」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端王心中的那抹猶疑徹底消失不見：「是他欠我的......」
「阿彌陀佛。你是天子，乃萬民之主，真龍歸位，功德自然圓滿。」菩薩在他做出決定後，便誇了他一句。
說著，又抬起手，從淨瓶中抽出柳枝，灑下幾滴甘霖：「回去吧。」
端王只覺得空中忽然多了一些曼陀羅花香，叫人迷醉，頓時眼前一黑，再睜開眼時，他就又回到了自己的馬上，周圍一圈護衛，仍舊將他護在中間。
「停，停！」端王努力勒住韁繩，一聲厲呵，踩著腳蹬從馬上站起來。
他四下張望，周圍還是一片黑暗，往遠處看，城門口就在不遠處了。
「你們剛才，可有看到什麼？」端王默了默，問身邊的護衛。
護衛們互相對視一眼，又齊齊看著端王，一臉莫名其妙，「回王爺的話，一片漆黑，屬下們什麼也沒看到。」
「剛才，就剛才，有一道佛光，還有個女……菩薩，都沒看到？」端王提到菩薩，語氣又虔誠了幾分。
幾個護衛面面相覷，一臉驚恐地看著端王：「王爺，什麼也沒有啊，屬下們什麼也沒看到啊！」
「哦，那就回城吧。」
端王長長舒了口氣，慢慢直起腰，坐在馬上，任由馬帶著他往城裡走。
看來凡夫俗子，是不得見著菩薩的。
連菩薩都理解他，他還有什麼好猶疑的？
他原本那顆徘徊不定的心，在這一刻，徹徹底底地堅定了。
......
直到月上中天，端王才回到端王府。
顧芷蘭已經坐立不安的等候多時了，她在後院，得不到鹿鳴宴上的消息，只好等端王回來告知她......在她的預想里，今日之後的端王，對她必然是要刮目相看的。
於是她乾脆就在離後院二門最近的一處花廳等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那一道垂花門。
端王后院，顧芷蘭立刻就從椅子上彈起來，像一顆炮彈似的朝著端王直衝了過去：「王爺，今日的鹿鳴宴......」
沒等她說完，端王就擺擺手：「鹿鳴宴的事本王不知曉，你明日去買份報紙看吧。」
顧芷蘭：？
她腦子像是一瞬間不會轉了一樣，什麼叫......鹿鳴宴的事，他不知曉？
他怎麼能不知曉呢？
她好不容易抓住機會，花心思給他準備了那麼大一份驚喜啊，萬狀元那裡，她都安排得妥妥噹噹了，只要萬狀元一開口，端王必然要會成為那個萬眾矚目的善心之人，辦公學的功勞，自然就會落在端王身上！
他現在說......他不知曉？
難道他沒去嗎？
顧芷蘭有了這個猜想後，一時間有種荒誕至極的感覺。
她忍不住抓住端王的衣袖：「王爺，您難道沒有去鹿鳴宴嗎？我今日特意給你準備了驚喜的！我都安排好了！」
端王見她這樣失態，也沒有像往常那樣對她不耐煩，拍了拍她抓著自己的手：「沒關係，都不重要了。從今往後，都不必這樣殫精竭慮了。」
顧芷蘭看著對她如此和顏悅色的端王，又是意外又是驚喜，下意識地就鬆開了自己的手。
看端王的意思，怕是有了更好的謀劃了？
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道：「王爺，您雖然是幾位皇子中最有謀劃的，可是咱們如今的處境還不算好，該拉攏的人，還是要拉攏的......這辦公學的差使，您最好還是攬在自己手上。」
聽到顧芷蘭說起辦公學，端王面露迷茫，那是什麼？
片刻後，又笑了......只要曜親王死了，就再沒人跟他爭了，不論是誰辦的差使，那都是替他辦的！
於是他溫和地笑了：「不打緊。」
顧芷蘭：「......」
「母妃的生辰快到了，明日，本王要帶王妃進宮去，拜見母妃，今夜就歇在王妃處了，你回自己院裡吧。」端王拍了拍她的肩膀。
顧芷蘭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咽了咽口水，只好僵硬地點點頭。
端王滿臉平和地轉了個彎，邁步朝著王妃齊婉的院子走了過去，明日要進宮......上回，曜親王不是給貴妃寫信，讓他去荊楚拿生辰禮嗎？
他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