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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回還

2024-08-15 20:33:52 作者: 隨宇而安
  洞玄巫聖沉默了一息,終於還是說道:「燭幽之血,是『燈油』,可燃燒一切邪祟。」

  姜洄一喜,便要舉刀劃破自己的手,但卻被另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手腕。

  姜洄訝然抬頭,卻看見了祁桓幽暗的雙眸。

  「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祁桓用沉啞的聲音問她,「她說……這不是你的世界……她讓你回去……回哪裡去……」

  「我……」姜洄張開了口,卻說不出話。

  她無法解釋,便選擇了沉默:「你先喝下我的血,這些事,我以後再跟你解釋!」

  但是祁桓緊緊握住了她的手,不讓她傷害自己。

  「還會有以後嗎……你剛剛說……救了我,便會離開。離開之後,就不再回來了,是嗎?」

  祁桓的聲音極輕,強抑著因恐懼而起的輕顫。

  他害怕得到她肯定的回答。

  「祁桓……」姜洄眼中露出了哀求的神色,她哽咽著說道,「你聽我的話,喝下我的血,驅散你體內的魔氣,否則它會吞噬你的意識……」

  祁桓當然知道體內的那縷魔氣在做什麼。它無時無刻不在他腦海中撕咬他的神識,想擊潰他的意志。

  但它做了那麼多,都不及姜洄一句話。

  她說離開。

  「姜洄……你從沒有想過和我在一起……我原來不知道為什麼,如今終於懂了……」祁桓苦澀一笑,「因為你從沒有想過留在這個『不屬於你的世界』,於你而言,世上一切,包括我在內,都只是夢中過客。」

  心口的跳動伴隨著劇烈的酸澀與抽疼,讓姜洄紅了眼眶。她承認,他說的是事實……

  她從來沒有想過留下來,無論她多麼貪戀這個世界的溫暖,但那只是一場清醒的夢,她分明知道,這一切都不屬於她。

  但即便如此,她也曾幾度沉淪於他的溫柔。

  祁桓冰冷的指尖輕觸她潮濕的眼角:「其實我知道,與我成親的那個人,不是真正的你……我一直在等你回來……你終於回來了……如果你不能留下來……」漆黑的眼藏著沉重的悲傷,正將他一點點地拖入深淵,「那讓我去你的世界,好不好?」

  他卑微地等她一句回答,只要她點頭,他便能得救。

  心魔在他腦海中揭開了一道道瘡疤,十幾年來的生離死別、凌辱折磨,都無法讓他動搖萬分。他早已習慣了黑夜,是姜洄讓他看到了第一縷光明。

  她救過他一次,便當救他第二次。

  不要將他推回深淵之下。

  姜洄看著祁桓的眼睛,欺騙的話便無法說出口。

  淚水滑落,她顫聲說道:「祁桓……我來自三年後……」

  溫軟的手撫上祁桓冰冷的臉龐,她輕聲說出讓他絕望的真相。

  「在我的世界……我沒有救過你。你獨自行走於黑暗之中,我們是敵人,因為你幫蔡雍殺了我的父親,所以我想殺了你,為我的父親報仇。」

  此刻,祁桓終於明白,她透過他看到的另一個人,亦是他自己……

  是未來的他,是傷害過姜洄的他。

  若是如此,他希望姜洄能如願,殺了未來的那個自己。

  「我從蘇府帶走你,便是不懷好意,我只想利用你,讓你成為我的棋子。

  「與你成親的那人,才是真正的姜洄,她不是別人,而是十六歲時候的我。

  「好好地愛她吧,她會對你很好很好……」

  所有的困惑豁然解開,但留下的卻是更多的傷口。

  祁桓痛極反笑,笑聲沙啞而破碎。

  「是,我知道,我會愛上她的,那個十六歲的姜洄……因為她本就是你……無論是哪一個時刻的姜洄,無論何時與她相遇,我都一定會愛上她。」他顫抖的聲音無比堅定,但眼中卻是克制不住的悲痛,「但是我先遇到的是你……三年後,十九歲的姜洄……你為這個世界,為你的父親,為我……把一切都想好了,那你呢……」他喘息著,隱忍著痛苦顫聲問她,「回到了那個……沒有父親,沒有我的世界……還有誰,像我這樣愛著你……而你也一樣愛著他……」

  一滴淚自眼角滑落,燙進了祁桓的掌心。

  那便是她的答案。

  其實父親死後,她過著的便一直是這樣孑然孤單的日子,她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如此。


  但是當祁桓這樣問她的時候,她才知道那不是習慣,而是麻木。

  這樣的麻木,卻會因為一點溫暖而劇痛起來。

  祁桓懂她,因為他也和她一樣,孤獨走過長夜的人,最怕稍縱即逝的光明。

  祁桓猛地將她抱入懷中,緊緊箍著她單薄的身體,恨不得將她揉入骨血之中,讓她成為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害怕失去她,更害怕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回到未來,在他看不到也抱不到的地方獨自難過。

  他會發瘋,會入魔,他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在過去的這一個月里,他便是日日夜夜地處於這樣的煎熬之中。

  一開始,他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才會讓姜洄疏遠他。但是當她說出成親二字之後,他才真正意識到,不是他錯了,而是她變了。

  她不是真正的姜洄,不是那個嘴硬心軟的姜洄。

  他的姜洄,明明喜歡他,卻莫名地克制著自己。

  而另一個姜洄,明明不喜歡他,卻以彌補的心態與他成親。

  無論多麼相像,甚至連所有的習慣都一樣,但他能感覺到,那不是與他生死與共,並肩而行的姜洄。

  他不知道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只能默默地等待著,或許有一天,她會告訴他答案,或許有一天,她變回來……

  也或許不會……

  只要想到這個可能,痛苦便會齧噬他的內心,讓他如墜深淵。

  「不要走,姜洄……」祁桓顫聲乞求,黯淡無光的雙眸掠過一絲猩紅血色,「答應我,不要離開,否則……我不惜一切代價,也會去找你……」

  ——何人讓你痛不欲生,驚憂恨懼。

  ——何人讓你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是姜洄啊……

  黑霧一點點地吞噬他的意識,將他的靈魂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便在這時,姜洄從他懷中仰起了頭,吻上他的唇角,近乎瘋狂地吮吻他失去血色的薄唇,用灼熱與疼痛將他從懸崖邊上拉了回來。

  「祁桓,祁桓……」唇舌間震顫著呢喃他的名字,不舍纏綿,悲哀貪戀。

  向來克制內斂的姜洄,第一次如此主動而熱烈地親吻他。溫軟的掌心撫上他的臉龐,描摹深邃英挺的輪廓,似乎要將他的模樣烙印在心裡。

  腥甜的氣息侵入祁桓口中,那是姜洄咬破自己唇舌滲出的鮮血。

  燭幽的血液,於魔而言,如烈日焚身一般灼燙。侵入神竅之中的魔氣沸騰似的翻滾著,讓祁桓也受著同等的劇痛與煎熬。

  但他沒有停下這個吻,寧受著這份痛楚飲鴆止渴。

  姜洄用鮮血奪回被魔氣侵占的意識,祁桓眼中逐漸恢復了清明,但是越清醒,便越痛苦。

  他明白這個吻意味著什麼。

  她不願意欺騙他,於是用這種方式與他告別。

  今日本該是他們成婚的第一天……

  但也是最後一天。

  「不要入魔,不要找我。」姜洄抵著他的唇,溫柔而悲傷地笑著說,「在你心中,應該有比我更加重要的東西……」她頓了一下,似乎鼓足了勇氣,才說出了那三個字,「喜歡你……」她眼中有波光流淌,繾綣溫柔,「不是因為你待我情深,而是因為你值得。我喜歡的祁桓,心中有道,眼中有眾生,他是我的引路人,亦是我的同行者,我對他……不只是喜歡。所以答應我……留在這個世界,去看屬於你的日出。」

  何以除魔,唯有立道。

  她用最溫柔也是最殘忍的方式與他告別,決然走向孤單的未來。

  觀星台前,被封禁天眼後的心魔被毀去了帝燁的軀殼,顯出了魔氣本體。

  沒有人身軀殼的保護與制約,魔的本體更加強大,也更加脆弱。

  而此刻的心魔已經從分身上知道了燭幽之血對自己的克制,他慌不擇路地想要逃跑,但一道紅光沖霄而起,燭九陰背負二人離開了那處深淵。

  姜洄立於蛇身之上,背後是赤霞流光,眼中是溫和慈悲,低眉垂目,衣袂飛揚,依稀是神明應有的模樣。

  但神明其實從來不是如此——祂們是真正的淡漠無情。

  洞玄說,開明三巫乃神族創造的法器,聚合人魂與神髓而生,是神族降臨人間的載體。


  她們本不該有人族的七情,為免人魂沾染了紅塵,神族令人族築以神宮,將她們困在其中。

  那座聖潔的神宮,只是困鎖三巫的囚籠,令她們永遠高高在上,與世隔絕。

  而一千多年前,神族驟然消失,三巫失去了與神族的感應,於是燭幽巫聖燃燈而行,回到過去,想尋找答案。明真巫聖算盡天機,卻仿佛被無形的手遮住了一切,天道的威壓令她重傷受挫,陷入長久的昏迷。

  只有洞玄巫聖獨自站在神宮之中,等待著自己被安排的命運。

  燭九陰問她:「你被他封印千年,成為一面沒有意識的鏡子,你不恨嗎?」

  帝燁也曾這樣問她,在她平靜的眼中映照出他的恨與痛。

  ——你不恨我嗎?

  這種太過強烈的感情,她還沒有學會。

  洞玄巫聖神情淡漠,這一千多年對她來說,就像是彈指一瞬,她不老不死,而歲月也無法在她眼中留下任何痕跡。

  「我只是洞玄鏡的化身,一面映照天下的鏡子,不會有人的悲喜愛恨。」

  九州八荒,四海六合,任何人都能在她眼中看到自己想看的一切,世間任何角落都逃不過她的雙眼,她本是神明的一面鏡子,用以監察天下。

  但是鏡子看不見她自身,而看著鏡子的人,亦看不到她,他們只在乎鏡子所映照的一切。

  對她而言,這世間能激起她眼中波瀾的,只有明真與燭幽。那是她唯一看不見,卻也唯一能看見的人。

  姜洄問她:「我是燭幽巫聖的轉世嗎?」

  洞玄巫聖搖了搖頭:「燭幽台,洞玄鏡,明真錄,是承載著三種力量的神器,巫聖,只是神器的器靈。我們都沒有情感與意識,而你不同。巫聖會死去,不滅的是神髓。燭幽巫聖死後,神髓析出,流入了人間,燭幽之力一代代流轉於人族血脈之中,或許你的力量來自你的母親。你是燭幽,但不是燭幽巫聖。」

  姜洄是人,擁有完整的七情六慾,愛恨嗔痴,不是無心無情的神,亦不是無知無覺的巫。

  「你的身體內生有神髓,流淌著燭幽之血。身是燭幽台,神髓為燈芯,神血為燈油,你施展巫術,燃燒燭幽之血,便會點亮燭幽台,由此照亮幽冥界,打開兩界通道。但是神髓不會消失,人血卻會枯竭,油盡燈枯之時,你亦會因此死亡。維持燭幽光芒的每一刻,你都在燃燒自己的燈油。」

  這世間最了解燭幽台的,只有洞玄巫聖。

  直到此刻,姜洄終於明白自身的力量從何而來,而變化又因何而生。

  燭幽的力量一直都在世間流傳,但能點燃燈芯的,唯有巫術。

  明真亦是如此。

  「真正的燭幽術,是以神血為引,繪下象徵時與地的符文,點燃燈芯,便能照亮過去。巫聖須得無心無情,才不會執迷於過去和未來。」洞玄巫聖微斂雙眸,合攏雙手,於指間凝出鏡面。鏡面盪開淺淺的漣漪,浮現出晦澀玄奧的符文,「你用錯誤的方式點燃了燈芯,火光一日未滅,兩界通道便一日未能閉合。這便是熄滅燭幽之火的符文,可徹底斬斷與這個世界的聯繫。」

  姜洄問道:「燭幽之火熄滅後,這個世界還存在嗎?」

  洞玄巫聖答道:「每個世界都是真實存在的,只是於你而言,這個世界是過去的投影,而火光熄滅後,它便不再是影子,而是擁有自己的光。」

  姜洄清亮的眼眸映著那個血色的符文,她知道繪下這道符文後,她就再也無法回到這個世界了。

  那就讓她最後再做一件事,再看一個人。

  姜洄站在燭九陰的蛇身之上,悲憫地俯瞰夜色中的斷壁頹垣。玉京已經毀了,那些虛假的繁華終究會坍塌,露出早已腐朽的根基。但新芽會在廢墟之中生出,日出會在黑暗之後到來。

  ——阿父……

  ——我答應過母親好好保護你,希望這一次,我做到了。

  她輕嘆一聲,雙手結印,十指如蘭,似花瓣驟然怒放,剎那間乾坤生香。

  神血如焰火於指尖點燃,映亮了清麗的眉眼。火光越燃越盛,自姜洄掌心生出雙翼,仰頸清嘯,振翅騰空。

  神血化成的火鳳向心魔俯衝而去,不可一世的心魔在火海中慘叫哀號,被火鳳吞噬,頃刻間灰飛煙滅。

  姜洄幾乎被抽盡了力量,失去了意識,跌落進祁桓懷中,只余微弱的呼吸。


  祁桓緊緊抱著她的身體,輕如浮雲,涼如春雪,即便攬入懷中,近在咫尺,卻依舊遙不可及。

  姜洄說,他是她的引路人,亦是同行者。

  他們同行於道,朝著一樣的方向,卻沒有交會之日……

  他得到了她的心,卻也永遠失去了她。

  高襄王匆忙迎上前,心疼地看著昏迷不醒的姜洄。

  「洄洄!」若不是能感知到她微弱的呼吸和心跳,高襄王恐怕已經失控了。

  「她受傷陷入了昏迷,沒有生命危險。」祁桓啞聲說道。

  她會醒來,但是醒來的姜洄,不是他一直在等的那個人了。

  沒有人知道,他失去了什麼。

  更多人關心的,是天亮之後,這個王朝的存亡。

  蘇淮瑛、景昭、秦傕在此時率兵而至,將王城情況一一告知。

  「王城守衛都已脫力昏迷,但無性命危險,已由神火營看押。」

  「剛才幾次地龍翻身,玉京房屋多有倒塌,已經安排士兵救援。」

  「京中貴族聽聞帝燁已死,皆表示願意擁立新帝登基。」

  眾人心中掠過一個念頭——誰是新帝?

  蘇淮瑛開口說道:「太子瞻仁善賢良,擁立者眾多,帝燁已死,太子登基,乃是名正言順之事。」

  徐恕冷笑了一聲:「武朝氣數已盡,護國大陣已毀,玉京方圓千里的靈氣枯竭,是時候改朝換代了。」

  蘇淮瑛眼神一凜:「改朝換代,誰能服眾?難道徐恕先生以為,自己一人之力,可以威懾三軍?」

  徐恕笑道:「我是不行,那高襄王呢?」

  蘇淮瑛怔住,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高襄王,而他的目光卻只在姜洄身上。

  徐恕意味深長地說道:「帝燁無道,屠戮子民,危害眾生,自食惡果,被心魔吞噬。高襄王撥亂反正,除暴君,扶社稷,救萬民。沉疴當去,烈風應起,難道還有誰有異議?」

  蘇淮瑛沉默了下來。

  若是高襄王有意稱帝,世上無人配說一個不字。

  但他沒想到,徐恕會同意。

  徐恕早已算出,武朝氣數將盡,他順應天命,只想為天下找一個更合適的君主。

  在他看來,晏勛可以,但也未必一定是他。

  高襄王自然是更合適的人選,只是他不願意,他抱著那陳朽的觀念守著武朝的江山,才讓徐恕對他動了殺心。

  但此時此刻,親眼見到武朝衰敗,帝燁入魔的高襄王,徐恕相信他沒有理由再去拒絕。

  無數的目光聚於高襄王身上,只等他開口,便讓江山易主。

  高襄王神色凝重,面上沒有一絲喜色。

  而此時卻有一道低沉的聲音從旁響起。

  「我有異議。」

  眾人皆驚,因為誰也沒有想到,開口之人會是祁桓。

  他抱著姜洄,如山嶽一般安靜地隱沒在夜色里,卻自有讓人無法忽視的壓迫感。

  第一縷曙光自東方而來,一點點映亮了他英俊深邃的眉眼,似有碎光在眼中浮動。

  「我擁立姜洄稱帝。」

  輕輕一言,如石破天驚,令眾人驚愕不知所措,甚至覺得荒誕。

  祁桓懷中少女一身艷紅的喜服,襯得臉色越發蒼白,她柔順地靠在他胸前,仿佛這裡的一切風浪都與她無關。

  但祁桓知道,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除暴君、滅心魔、扶社稷、救萬民……」祁桓緩緩開口,字字沉重,「這一切,難道不是她竭力所為嗎?」

  徐恕本想反駁,卻又皺眉沉默了下來。

  蘇淮瑛不以為然地搖了下頭:「豈有女子稱帝……」

  燭九陰冷笑一聲:「女子又如何?我北域妖族,亦擁立姜洄稱帝。」

  蘇淮瑛驚疑道:「妖族為何要插手人族之事?」

  「我曾立下誓言,任何人能推翻武朝,破解天眼,我便為她做三件事。」燭九陰淡淡掃了徐恕一眼,「當日你來登陽山與我談判,我便說過此事。可惜,你做不到的事,她做到了。」


  徐恕心中一動,問道:「這便是她對你提的第一件事?」

  燭九陰勾唇笑道:「不錯,她要稱帝。」

  她在深淵之下,對燭九陰說:「眾生萬物,有情則靈,善惡是非,論跡而不論出身。在我心中,人與妖並無分別。千年前,是帝垚失約毀諾,背信棄義,現在人族願與妖族重定盟約,共享太平。」

  她向燭九陰伸出手:「你願意再信一次嗎?我定不負你,不負蒼生。」

  姜洄所言令燭九陰為之側目,也為之心動。

  她雖被帝垚傷透了心,但讓妖族同享世間太平,仍是她未改的初心。

  於是她握住了姜洄的手。

  那隻手很小很軟,卻有著驚人的力量,足以翻天覆地,握住日月星辰。

  「我還以為,你會想讓你的父親稱帝。」燭九陰笑著說道。

  「父親是永不停歇的烈風,揚於四海,平定八荒,帝位於他而言,是束縛。」姜洄微笑著,側過臉去看祁桓,「祁桓,當日所言,可還作數?」

  當日所言,他是她的不二之臣。

  「一生之約,九死不悔。」低啞的聲音輕輕回道。

  他會守著小洄,守著她的父親,為天下眾生,也為她開創一個太平盛世。

  姜洄又見到了那片白霧,如今她終於知道,那不是白霧,而是燭幽的光暈,亦是連接兩界的光橋。

  而此時站在光暈中的,還有另一個身影。

  她轉過身來,那張與姜洄一模一樣的臉帶著悲傷的笑意。

  「我一直在這裡等你。」小洄輕輕開口,「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吧。」

  姜洄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我已經做完所有的事了……心魔已死,燭九陰已經答應與我結盟,祁桓……他也明白了……我原以為,你愛上祁桓,是因為攝魂蠱的作用,但你既然選擇與過去的他成親,那至少可以證明,沒有攝魂蠱,你依然愛他……」

  聽到祁桓二字,小洄眼中漫起了濃重的哀色,她顫聲說道:「我身上,從來沒有什麼攝魂蠱。」

  姜洄一怔:「徐恕騙我,讓我將攝魂蠱的子蠱種在了自己身上。」

  「可是在我們成親的那一夜,祁桓便已經將子蠱渡入自己體內了!」

  姜洄頓時僵住,她失神地看著淚流滿面的小洄。

  「你為什麼不相信他……」小洄痛哭失聲,「他真的愛你……他從來沒有想過害阿父,他只想保護他。可是他只是一個奴隸,這世間任何人都能輕易地毀了他。你不知道,他失去了多少,付出了多少才能走到你身邊……」

  他只是一個生而卑下的奴隸,若她的目光不曾因他而停留,他終其一生都無法走入她的世界。

  她不會知道,大殿之上那句「求之不得」,藏了多少無法宣之於口的深情。

  若是知道了,她大概也只會不屑一顧,或者鄙夷,或者畏懼,或者厭惡。

  說過的許多話,都是實話,但她不信,他便不再說了。

  錯過的三年,便是永遠地錯過了。

  她不會再愛那個雙手污濁一身罵名的鑒妖司卿。

  他並不強求她的愛憐,只要她平安,便已心滿意足。

  是徐恕自作主張,騙她種下了攝魂蠱,當他知曉時,為時已晚。那一夜,他將施展過血祭術的母蠱從她體內取出碾碎,但子蠱卻已緊緊吸附在她心房之上,讓他無法妄動。

  以精血為食的子蠱,只有以精血為誘餌方能讓它自願離開。

  於是他剖開了心口,與她緊緊相貼,讓那隻貪婪的子蠱離開她的心臟,從交融的鮮血中流入他體內。

  失去了母蠱的子蠱變得不安,兇狠而暴虐,狠狠地咬在脆弱的心尖上,貪婪地吸食著他的心頭精血,讓他時時刻刻都忍受著心如刀絞的劇痛。

  「我不知道……」姜洄臉色慘白,「他沒說過……」

  小洄悽然道:「他早已習慣世間萬般劇痛,無人知曉,無人在意……他瞞著你,是因為你不在乎,他也瞞著徐恕……他不想讓人知道,你是他最致命的弱點,也是他的心魔……他因你而入了魔,卻依然記得你……」

  怎樣絕望和痛苦的一千個日夜,才會生出那麼強大的心魔。

  他吞噬了帝燁的心魔,吞噬了祁桓的神識,卻仍然記得愛她,護她。


  姜洄黯然垂眸,然而此刻她心中所想,那是在深淵之下的那個人。

  他苦苦哀求著,讓她不要離開。

  他雖出身卑微,卻從未真正彎下過脊樑,唯有這一次,他不惜一切地想留下她。

  心口的抽痛讓姜洄紅了眼眶,她攥緊了雙手強抑悲傷,啞聲說道:「我明白了……小洄,是我誤會他了……我以後會好好待他的。你……你也善待過去的祁桓,不要讓他也因我而痛苦。」

  「沒有以後了……」小洄顫抖著,「他死了……」

  「什麼!」姜洄驚愕地瞪大了眼,一滴淚滑落臉龐。

  「祁桓死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當她投入他的懷抱之時,他亦顫抖地回應她的擁抱。

  她並不知道,那樣的擁抱對他來說是怎樣的灼痛。

  燭幽的血絲絲縷縷地滲入他的傷口之中,灼燒著入魔之後的神魂。他曾經最渴望的溫暖,如今卻成了焚燒他的烈火。但是他沒有鬆手,忍受著烈火焚身的疼痛,用沙啞破碎的嗓音喚她的名字。

  「小洄……」

  「小洄……」

  她的手顫抖著撫上他的臉龐,在他眉心烙下了梅花,驅散了神竅之中的魔煞。

  「小洄……」他終於看清了懷中人的眼睛,亦在她的淚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小洄,別哭……」

  比燭幽的血更讓他感到灼痛的,是她的眼淚。

  哪怕這眼淚是因他而流。

  「我該怎麼救你啊……」但是小洄的眼淚卻因他而洶湧,她顫抖著抱著祁桓,環視周圍眾人,「你們幫幫他……先生……你一定知道的……」

  徐恕黯然搖頭。

  一個清冷的聲音遠遠傳來。

  「他已入魔,無法再回到以前了。」

  洞玄巫聖看著悲痛欲絕的小洄,平靜的雙眸終於起了波瀾。

  「燭幽之血,能焚燒一切邪祟,但他的神魂已與心魔融為一體,心魔消散,他的神魂亦會湮滅。」洞玄巫聖輕輕一嘆,「與你相擁的每一刻,對他來說都生不如死。燭幽,放開他吧。他已經無法再變回人魂了,對於這世間而言,他雖然活著,但也已經死了。」

  「他明明還活著……怎麼會死了呢……」小洄泣不成聲,她掙扎著鬆開抱著祁桓的手,卻被他重新握住。

  「小洄,別走……」他忍著劇痛,維持著最後的清明,艱難地開口。

  小洄的手心陡然一沉——那是三枚沉甸甸的兵符。

  虎符,鶴符,鑒妖司令符。

  「景昭、鑒妖司、烈風營……以後……皆聽你號令……奉你為王……小洄……稱帝……」

  徐恕震驚地看著祁桓。

  他的聲音因痛苦而輕顫,那隻手卻始終堅定。

  他經營三年,周旋於帝燁、蔡雍、徐恕之間,只為了這一刻。

  景昭淚流滿面,跪倒在地,哽咽說道:「景國上下,願聽王姬號令,擁立王姬稱帝!」

  他的命是祁桓救的,這三年來,他跟隨祁桓修行,暗中養兵布局,重整鑒妖司,只等這一場風雨滌盪世間污穢,再換一個朗朗青天。

  他曾向祁桓表過忠心,景國上下願奉他為王,擁立他稱帝。但祁桓只是淡淡搖了搖頭,對他說——有人比他更適合那個位子。

  祁桓無稱帝之心,所有人都這樣篤定著。蔡雍視他為利刃,徐恕視他為棋子,直到這一刻,徐恕終於恍然大悟——他心中真正的主人,早在三年前便已選定。

  他做的一切,都只為了一個人。

  也不只是為了一個人。

  他如此堅定地相信,他看不到的明天,會在她手中實現。她懂他心中的道,走過他走過的路,也會帶著他的心愿繼續走下去。

  秦傕下跪行禮,忍著淚意啞聲道:「烈風營,願聽王姬號令,擁立王姬稱帝!」

  燭九陰嘆息一聲,垂眸看向姜洄:「你救了我,北域妖族,亦會擁護你。」

  武朝的氣數,如風中殘燭,徐恕看到了結果,卻猜不到真正的結局。

  小洄手中握著天下人夢寐以求的權柄,卻無法去擁抱自己最愛的人。她帶給他的,只有無盡的疼痛。


  可是他義無反顧地奔向她,明知會受傷,會死去,依然撲向燃燒的烈火,擁她入懷。

  這一次,小洄沒有反抗,沒有推開,任由眼淚濕透他的衣襟,鮮血與淚水交融。

  她想起不久以前,祁桓背著她走過那條泥濘陰暗的小路,爬上了豐沮玉門的山巔。

  在神像面前,她熱烈地親吻他,擁抱他,用自己的身體溫暖他。

  她錯過了那一日的日出。

  而祁桓錯過了餘生的日出。

  「是我誤會他,傷了他……」姜洄閉上了眼,再難抑止奪眶而出的眼淚,「小洄……你和我不一樣……回到過去,讓悲劇不再發生……」

  「那你呢……」小洄悲哀地看著她,「留在未來,去面對失去了阿父,也失去了祁桓的世界嗎?」

  「那本就是我應該面對的。」姜洄上前一步,抱住過去的自己,「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不……已經結束了……」小洄垂下眼,被淚水清洗過的雙眸悲傷卻又清亮,「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你,因為,我要留在你的世界。」

  姜洄渾身一震,側過臉驚愕地看她。

  「在觀星台前,我抱著祁桓冰冷的身體等待日出,想了很多事……」小洄平靜地說著,「我想天道或許是公平的,每個人都會經歷得與失。十六歲的姜洄,憑什麼安然地接受一切,讓十九歲的你失去所有……」

  「那本就是你的!」姜洄啞聲說道。

  「不是的……」小洄悲哀地笑了一下,「你也是阿父最驕傲的女兒,你才是祁桓最愛的姜洄……他眼裡看著的人,不是我。我想,他一定發現了……所以成親的時候,他一點都不快樂……他在等你。」

  她垂下黯淡的眼眸,輕聲說道:「我以為,我總會放下未來的祁桓,去愛過去的他,但是現在我覺得我做不到,他也做不到……因為我們心中,都已經有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小洄輕輕推開了姜洄,後退了一步,她的身體正在慢慢變淡。

  「過去和未來的我們,兩個世界的四個人,總該有人要快樂的……不必為我難過,若不是你,我也會走到一無所有的結局。

  「我會很好地活下去,帶著祁桓的心愿,去見他無法見到的未來……還有餘生錯過的日出。

  「等到做完他想讓我做的事,我再去見他……」

  黎明前,洞玄巫聖問她,是否已經做了決定。

  她看著漆黑無星的夜空,輕輕點了點頭。

  ——我要留下來。

  她也曾想過,把完整的姜洄還給他,但是如今,他已經不需要了。

  所以她要自私地霸占他的一切。

  洞玄巫聖靜靜地凝視她被淚水浸濕的眼眸。

  活在過去和未來的人,最容易迷失,而活在現在的她,才是三巫之中最淡漠無情的。

  提燈夜行者,必迷失於黑暗。

  千年來,她第一次嘆息,於掌心幻化出燭幽的符文。

  「繪下這道符文後,燭幽之火便會熄滅,兩個世界從此斬斷聯繫。那個世界不再是影,它會成為新的光,因此你再也無法回到那裡。」

  小洄看著那道符文,輕聲問道:「我能再見她一面嗎?」

  「燭幽檯燈滅之後,仍有一刻鐘的餘暉,這是最後一次,你們能在光橋之上相會。」

  洞玄巫聖看著她孤單的身影,問道:「你為何不回去?」

  她說:「這是最好的結局。」

  每個人都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結局,而她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了。

  三日後,姜洄從重傷中甦醒。

  睜開眼時,她正在離開玉京的馬車上,而陪在她身邊的,是祁桓。

  她顧不得重傷後虛弱的身體,起身撲進他懷中,痛哭失聲。

  那一刻,祁桓明白,甦醒過來的,是他心中等著的人。

  但他不明白,姜洄失去的是另一半的自己。

  武朝一千兩百三十六年,帝燁入魔,玉京崩毀,武朝隨之覆滅。

  但是魔並未隨著心魔的死而消失,那僅僅是一個開始。

  中原地區,魔族四起,成為未來萬年的人族之患。


  而烈風營從未停歇,揚於四海,滌盪污濁,除魔衛道。

  武朝覆滅之年,姜洄稱帝,改國號周,建都中州,史稱天都。

  帝洄廢奴隸制,停干戈,與妖族相約停戰,共抗魔族。重整鑒妖司,人與妖同罪同刑,不以出身論善惡貴賤。

  周朝三年,祁桓晉超一品異士,重定人族修道秩序,以立道滅心魔。

  九品異士論自此成為歷史,人族開啟了數萬年的修道史。

  周朝四年,祁桓稱帝,這是九州八荒漫長歷史上唯一的二聖臨朝,延續百年,開創了人族數千年來最輝煌的時代。

  姜洄再見到徐恕,是周朝五年的夏天。

  那是在南荒一個最為險峻的山坳之中,鳥獸罕至。

  為她引路的是修明,他已化為了人形,是個十歲模樣的童子,稚氣未脫,俊秀伶俐。

  「這就是徐恕信上寫的地方?他不會在這裡設下埋伏吧……」修明看著四周,皺起眉頭嘟囔了一句。

  一個熟悉的笑聲遠遠傳來。

  「一邊是人族二帝,一邊是南荒未來的妖王,我怎麼敢設下埋伏對付三位?」

  徐恕拂過繁花,徐徐而來。

  三年未見,他並未有多少變化。

  姜洄的案頭自然時時都有關於他的消息,他所過之處,總會鬧出不小的動靜。

  徐恕與烈風營同行過兩年,後來便分道揚鑣。據姜洄所知,他是擒了幾隻魔族,閉關鑽研,想知道這些東西從何而來,又該如何消滅。

  魔族的力量與巫力如出一轍,更與神族十分相似,這讓徐恕始終耿耿於懷。他不但在研究魔族的來歷,也在追查一切與神和巫有關的消息。

  這次姜洄和祁桓收到他的信便趕至此處,是因為聽說徐恕找到了一處上古遺蹟,他破譯了壁畫上記載的一些文字,可能與燭幽有關。

  姜洄跟著徐恕穿過狹窄的山道,忽地腳下一滑,所幸被祁桓及時扶住了腰。

  「慢一些,當心身子。」祁桓低低說了一句。

  徐恕回頭看了一眼,眉梢一挑,笑著道:「恭喜二位了。」

  修明不明白,疑惑問道:「為什麼姐姐差點摔倒了,你還要恭喜她?」

  徐恕笑道:「因為她腹中有寶寶了。」

  修明驚喜地笑道:「那我豈不是要有弟弟妹妹了!」

  徐恕忍俊不禁,耐心給小妖王解釋了一句:「你若是叫她姐姐,那她腹中的孩子應該是你的侄子侄女。」

  修明皺起秀氣的眉毛,費勁地理著關係。

  他才五歲,還是只小老虎,這都不是他這個年紀該思考的問題。

  「那妙儀嫂嫂如果有了寶寶,該叫我什麼呢?」他認真地問道。

  徐恕嘆了口氣——這也不是他堂堂明真巫聖、南荒賢者該回答的問題。

  「我們到了。」徐恕岔開了話題,打了個響指,於指尖燃起一簇綠色的火苗,雖是小小的火團,卻照亮了整個山洞。

  姜洄失神地看著洞內的壁畫,那不知用了什麼靈草調製而成的顏料,竟過了千年依然鮮艷明亮,沒有歲月的痕跡。

  一幅幅壁畫栩栩如生,記載了上古時期的一場場祭祀,而被拱衛其中的,是三個白色的身影。

  「這便是當年的開明三巫。」徐恕指向壁畫,「洞玄巫聖曾說,明真巫聖因窺伺天機,而被天道鎮壓,魂飛神滅,而燭幽巫聖回到過去,亦不知發生了何事,自此消失不見。但是神髓不會消失,只會以不同的形式存在。我在這裡鑽研數月,終於看懂了大半文字,這裡的壁畫,似乎是曾經的燭幽傳人所留。」

  姜洄說道:「洞玄巫聖自被創造之後,便被囚於開明神宮,她其實並不知道,巫聖死後會發生什麼樣的事。」

  「如果這裡的壁畫所言是真,那麼它講了一個這樣的故事。」徐恕娓娓道來,「幾百年前,這裡有一個隱世的巫族部落,他們的歷代族長擁有奇特的能力,他們燃燒血液,進行特殊的儀式,便能看到過去,與亡者對話。這種能力,只流傳於族長一脈,也只會傳給族長的第一個孩子,不分男女。」

  壁畫上的族長確實有男有女。

  姜洄看向徐恕:「所以,你和我的力量,都是來自母親。」

  徐恕點了點頭:「但是並非每個擁有巫聖之力的人,都能活到生下孩子。」


  姜洄一怔,問道:「那巫聖之力……」

  「會從原先的宿體之中析出,神髓被宿主人魂的七情所牽引,飛向她最愛的那個人。」

  姜洄聞言,腦中似黑夜中掠過驚雷,閃電霎時間照亮了一切隱藏於暗色的細節,曾經她疑惑過的瞬間,在此刻有了一個合理卻更讓她難以接受的解釋。

  她僵住了身體,猛然攥住了身旁祁桓的手,雙手因震驚和激動而顫抖。

  祁桓低頭看她,卻見她臉上驟然失去了血色,而淚水卻奪眶而出。

  「姜洄?」祁桓心頭一緊,抬手去碰觸她柔軟而濕潤的臉頰。

  「祁桓……」姜洄的聲音輕顫著,她抬起頭看他,「如果我此刻便死去……我的神髓,必然會流入你體內……」

  相伴多年,祁桓自然知道姜洄對他情深,但她的感情總是含蓄而克制,只有被他撩撥著臉紅到極致,才會吐露出一字半句的旖旎之語。

  而此刻,她卻在人前毫不掩飾地說出她對他的情意,如此篤定而深沉。

  但祁桓卻因為她的話而心中一沉。

  「你不會有事。」他知道,自己無法承受失去她。

  姜洄淚眼矇矓地望著他:「若我死了,而你擁有了回到過去的力量……你會回去嗎?」

  祁桓沒有一絲的猶豫,便說:「不惜一切,我都會找到你。」

  姜洄笑了,但眼中的悲痛卻幾乎要壓垮她的意志。

  「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她痛哭著緊緊抱住了祁桓,「不要回去,祁桓……十六歲的我,不會選擇你……你會孤獨地陷入黑暗和絕望……原來他愛的不是我……是小洄……一直都是小洄……」

  ——等到做完他想讓我做的事,我再去見他。

  小洄與她的最後一句話,便是這樣說。

  提燈夜行者,必迷失於黑暗。

  終有一日,她亦會燃起燭幽台,以盛世太平與十六歲的自己交換。

  換一個她等了許多年的人。

  這一次,她要成為救他的那個人,在十六歲那年帶他離開深淵,用所有的力氣去愛他。

  她要一個完整的祁桓。

  但是小洄不知道,她無法陪他走到最後,她會死在他最愛她的那一年,而神髓因此流入他體內。

  提燈夜行者,必迷失於黑暗。

  兩個迷失的人,在交錯的時空里尋找著彼此,卻永遠只能看到彼此的背影。

  他在孤寂中守望了一千多個日夜,看到的只有她冷漠的背影。

  往事只流轉於他一人眼眸,那些相愛的回憶,與她無關。

  而心魔自此潛滋暗長。

  直到與她成親的那一夜,她自夢中醒來,親吻他的唇角。

  於她是開始,於他已是結局。

  其實結局,早已寫在了開始之前。

  (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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