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受學生莫謙的盛情邀請,蔣硯到江城大學,旁聽莫謙第一次登台授課。
PPT打開的瞬間,教室里傳來了此起彼伏的感嘆聲。
蔣硯抬眼看去,只見PPT上碩大的幾行字:
【本學期里,我會給大家一次逃課的機會,一定有什麼事情比上我這節課重要。
比如樓外的蒹葭,傍晚的月光,又或是雞鳴寺的櫻花。】
看著學生們崇拜的眼神,莫謙笑笑。
「別急著感嘆,這也是我從前輩那裡學來的。你們明白其中的含義就好。」
其中一名同學舉手,「老師,蒹葭指愛情,月光是故鄉,那雞鳴寺的櫻花呢?」
莫謙清了清嗓子,「因為雞鳴寺的櫻花通常在三四月開放,但有時會在十月反季節開放。
這種現象被視為一種奇蹟,象徵著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發生了,即不可能回來的人回來了。」
莫謙話落,教室里又是一片感嘆聲。
看著一張張乾淨純粹的臉,蔣硯彎起了嘴角。
「老師,那現在就是十月,雞鳴寺的櫻花開了嗎?」
莫謙笑,「我不知道啊,雞鳴寺不在我們這座城市。」
「那我們這座城市哪裡有櫻花呢?」
學生話落,蔣硯腦海里浮現出一棵盛大的櫻花樹。
皎潔月光下,那淺粉色花瓣順著微風細細飄散,他站在路口的拐角處,看著不遠處的窗口,一個姑娘透過玻璃望向這邊。
雖然隔了一段距離,他還是看到了姑娘嘴角的笑意。
那晚他輾轉難眠,滿心滿眼都是姑娘嬌俏的眼眸。
只是沒想到,他滿心期待的約會,卻因姑娘一時想冷靜而取消了。
他煎熬了整整一個星期。
再見面,她與他熱情纏綿,只是沒想到幾天之後她又不見了。
思緒被教室里的笑聲拉回。
蔣硯整理了下領帶,再次坐正了身子。
從教學樓出來,他沿著青石鋪成的小路漫無目的地走著,隱約聽到一個奶娃娃的哼唧聲。
他順著聲音望過去,只見那每天在他面前嘚瑟的損友,此刻正抱著一個奶呼呼的小姑娘。
小姑娘頭上扎著兩個小揪揪,一雙眼睛黑溜溜的。
在看到他的瞬間,小姑娘立馬把含在嘴裡的手指掏出來,指著他『咿咿呀呀』的。
葉寒西看到女兒的動靜,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蔣硯雙手抄在大衣口袋裡,看他的眼神充滿了『嫉妒』。
葉寒西掂了掂懷裡的奶娃娃,神色間儘是得意。
「煦煦,你看蔣叔叔又在羨慕我們了。」
蔣硯幾步走到他面前,對著煦煦伸出了雙手,「來,伯伯抱。」
煦煦撲騰著兩隻小胳膊,半個身子都在往蔣硯那邊傾斜,葉寒西卻緊緊抱著女兒不撒手。
煦煦著急地哼唧起來。
黎溫蕎看不下去,一隻手臂摟住煦煦胖乎乎的腰,另一隻手端著小屁屁,把煦煦遞到了蔣硯懷裡。
煦煦心滿意足地抱住了蔣硯的脖子。
黎溫蕎偏頭睨著葉寒西,「你和小孩子較什麼勁,看把我們急的。」
說著,她伸出手指逗弄小姑娘。
葉寒西原本囂張的氣焰瞬間熄滅。
蔣硯呲著牙樂。
他抓著煦煦胖乎乎的小手,貼上了自己的側臉。
葉寒西瞥他,「刮鬍子了麼,別扎著我閨女。」
蔣硯瞪他一眼,「刮,我能不刮鬍子就出門?」
「嘖,單身漢,說不準。」
葉寒西話落,黎溫蕎推了他一把,葉寒西一秒噤聲。
面對他的調侃,蔣硯早就習以為常,他逗弄著懷裡的小姑娘,「又來看你那『四季樓』了?」
葉寒西「嗯」了一聲,得意地揚起了下巴。
「德行。門前的石子都快被你踩爛了。」
「你不懂。」
蔣硯不是不懂,而是羨慕到哭!
因為在四季樓的各個角落裡都有葉寒西寫給黎溫蕎的『情書』。
有的是小小擺件,有的是只有他倆能看懂含義的雕塑,還有夾在書本最深處的書籤……
而現下學校里最流行的遊戲,就是看誰能在四季樓里找到更多關於他倆的物件。
想到這裡,蔣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眼前這矜貴優雅的男人,哪兒還有從前半點高冷的模樣?
出神間,煦煦拍了拍他的臉,「嬸嬸,嬸嬸。」
煦煦才幾個月,發出的聲音都是胡亂說的。
可這幾個字,顯然引起了幾個人的注意。
黎溫蕎抿了抿唇,看向蔣硯,「還沒回來嗎?」
蔣硯「嗯」了一聲,抬眼望向金燦燦的樹葉。
「我了解念念,她說回來,就一定會回來。」
蔣硯默默點頭。
煦煦抓著他的臉,突然咧起了嘴角。
蔣硯看著她牙齦上兩個小白點,摸她的小奶毛,「我們煦煦也說嬸嬸會回來的,是不是?」
煦煦咯咯笑。
葉寒西伸手把煦煦抱回自己的懷裡,「走啦,和你外婆約好在遊樂場見面,別讓她等太久。」
煦煦抱住葉寒西的脖子,對著黎溫蕎『咿咿呀呀』。
蔣硯見狀笑了。
他再次摸了煦煦的小奶毛,轉頭看向黎溫蕎,「恭喜你,找到了親生母親,這次可以填補感情上的空白了。」
黎溫蕎彎起唇角,「如果不是她之前發生了意外,或許我們能早一點見面。」
葉寒西一手抱著煦煦,一手牽她的手,「沒關係,該相遇的人終歸能遇到。」
黎溫蕎點頭,嘴角漾起幸福的笑。
望著他們一家三口離開的背影,蔣硯打心眼裡高興。
只是不知道,他一心等待的人,究竟會在哪一個十月回來。
夜晚,蔣硯開著車,漫無目的地穿梭在整座城市。
路過那個熟悉的酒吧時,他不禁多看了幾眼。
門外的霓虹將四周映得越發絢麗,就是在那個地方,他遇到了這輩子最想在一起的人。
想起白天教室里的那些對話,他打轉方向盤,漸漸駛入了那條默默走了無數次的路。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他一顆心懸了起來。
恍惚之中,他仿佛看到了盛開的櫻花。
月光下,一抹纖細身影立在樹下,細雨般的淡粉色花瓣飄落,染在姑娘的眉眼與髮絲。
蔣硯心下一緊,他迅速將車子停靠在路邊!
伴隨著急切的腳步聲,姑娘忽而抬起頭,在看到他的剎那,整張臉如絢爛的櫻花。
害怕是幻覺,蔣硯幾乎是衝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揉進懷裡!
感受著她真實的溫度,懸著的心終於落地。
褚念腦袋埋在他頸窩,一雙手緊緊環住了他的腰。
她脖子上的圍巾與他身上的大衣,在月色的映襯下染上相同的顏色。
「念念。」
他低頭,繾綣親吻她髮絲。
褚念抬起頭,下巴支在他胸膛,看他的眼眸如湖面里倒映的月牙。
「蔣硯,我在一個地方,聽說了櫻花的一種花語。」
蔣硯捧起她粉嫩的小臉,拇指蹭過她凍得通紅的鼻尖。
「那花語是,你遲到了很多年,可我依然為你的到來而高興。」
蔣硯喉結輕輕滾動,他低頭,柔軟的唇吻上了她的眼睛。
隨著他的吻,褚念輕輕垂了下眼眸,而後又一眨不眨地望向他,「我目光短淺,眼裡只有你。」
溫潤的唇順著臉頰劃到了唇角,他咬著她殷紅的唇瓣,柔聲補充了最後一句:
「我一生唯有兩個願望,在你身邊,你在身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