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七月十五。
宜破屋、壞塇。
忌出行。
明月高懸天際,陸玉亭行色匆忙的往小鎮外西山墓地而去。
四周,烏鴉的啼鳴如同不祥之兆,在幽暗的樹林間迴蕩,讓人心生寒意。
陸玉亭腳步戛然而止,格外蒼白。
一隊身著鮮艷喜服、卻無絲毫生氣的人群,抬著一頂紅得刺眼的轎子,緩緩步入她的視線。
月光雖明,卻照不出他們腳下的影子,雙腳仿佛懸空行走於虛無之間,更添幾驚悚。
陸玉亭心中驚駭萬分,欲抽身離去,卻發現自己已被這些「人」包圍。
紅轎輕落,一旁身著喜服的媒婆模樣之人,機械掀開轎簾。
隨後,一位身披鳳冠霞帔的新娘緩緩步出,其面容蒼白,雙頰卻以脂粉刻意勾勒出兩朵不自然的紅雲,顯得格外陰森。
「姐……姐,你殺了爹娘和弟弟還不夠,還要再殺我嗎?我知道你怨恨爹娘把你賣給蘇家,但你也不能禍害那麼多人,他們是無辜的!」陸玉亭直直盯住陸玉娥的眼睛。
陸玉娥的眼只剩兩團幽火在閃爍。
「你閉嘴,你們全部都給我下地獄!」陸玉娥怨恨的朝她襲來。
「幾位仙人,救我!」
話音落下,祁淵手持龍淵劍,劍光如龍,劃破夜空,直取陸玉娥要害。
兩道身影瞬間在空中交織,劍影與鬼氣碰撞,爆發出陣陣轟鳴,震得四周樹木搖曳,塵土飛揚。
陸玉娥後退幾步,看著猛然出現的四道人影,一臉怨恨。
「原來,這就是你們的計劃!」
沈知秋輕輕一笑:「不以你妹妹為誘餌,怎引你出來?」
陸玉娥的臉色更加猙獰,「好!好!既然你們找死,那我就成全你們!
「百鬼聽令,殺了他們!」
命令下達,百鬼猙獰詭異的白臉,露出陰森森的笑容,朝它們襲來。
封景見狀,迅速反應,雙手翻飛。
一張張符籙如同雨點般拍出,精準無誤地拍打在每一個襲來的鬼魂身上,將它們一一擊倒在地,暫時遏制了鬼潮的攻勢。
沈知秋和祁淵劍光如織,紛紛滅了一個又一個鬼。
眾鬼察覺到了這三人的棘手,竟不約而同地放棄了繼續攻擊他們,轉而將目標鎖定在薛浩身上。
薛浩一臉驚恐看到黑嗚嗚的一大群鬼朝他奔來,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傢夥,連鬼也欺軟怕硬。
「我跟你們拼了。」
薛皓握住手中的劍朝它們亂砍去。
戰場十分混亂。
月光也在此刻變得更加皎潔,如同銀色的瀑布傾瀉而下,照亮了這片被恐懼籠罩的土地。
陸玉娥的攻擊愈發狠厲,
祁淵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頭望向天空中的明月。
他似有所感,沉聲道:「不對勁!是月亮!月光在給它們源源不斷的力量!」
聽完,沈知秋停下手中的劍,這樣的話,就更加難辦了。
沈知秋也停下了攻擊,面色凝重。
月華,乃至陰至寒之物。
對於鬼魂而言無疑是最佳的補品,它們吸收著月光的精華,實力迅速暴漲。
陸玉娥鬼力大漲,周身的黑霧愈發濃郁。化作一道黑影,直撲沈知秋而來。
祁淵見狀,劍光一閃,橫身擋在祁淵面前,劍尖與陸玉娥的鬼爪碰撞,激起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漣漪。
火星四濺,竟是絲毫不落下風。
陰風呼嘯而來,令在場的人或鬼寒毛豎起。
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眼前,越來越清晰。
是莊別塵。
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伸展著手臂,享受著這份久違的自由。
宅在回生佩太久,好久沒出來活動了。
他睜開眼眸時,卻發現自己被一群鬼魂包圍,它們用空洞無神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哎呀呀,都看著我幹嘛,沒見過美男?」
一旁的薛皓見狀,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問道,「他是誰?」
「我的劍靈。」沈知秋捂住眼。
此時,莊別塵的目光被陸玉娥所吸引,他輕輕飄向這位厲鬼級別的鬼魂,眼中閃過一絲好奇。
「厲鬼級別的鬼魂?」
陸玉娥顯然對他沒有半點好感,直接化作一道黑影,向莊別塵發起了攻擊。
「別別別,你臉上的妝好醜,我可看不上你!」莊別塵邊說邊躲。
陸玉娥一聽,滿臉怒意:「死老頭,你找死!」
莊別塵停下來,手裡出現一把大錘。
直接給陸玉娥一榔頭。
「咚!」
鐵錘重重地砸在了陸玉娥的頭上,將她整個人都砸得貼在了地面上。
趁此機會,沈知秋迅速出劍,劍光如電,直取陸玉娥的要害。
「啊——!」
陸玉娥的慘叫聲劃破夜空,怨恨看了陸玉亭一眼。
隨後化作一縷青煙,漸漸消散在虛無之中,只留下一絲不甘與怨恨在空氣中徘徊。
四周的鬼魂,在封景與薛浩的合力之下,逐一被清除。
薛皓坐在地上,大口喘息,顯然剛才的戰鬥對他來說也是一場不小的消耗。
他抬頭望向沈知秋,「沈知秋,你藏的夠深啊,竟然修出了劍靈,還是個老頭。」
莊別塵聽後,不滿地飄到薛皓面前,直接給了他一榔頭。
「嘿,你這小子,說話注意點,懂什麼叫尊老愛幼嗎?」
薛皓被這一榔頭嚇得一縮脖子,連忙捂住被敲痛的腦袋,嬉皮笑臉地賠不是。
陸玉亭跪在地上,眼眶泛紅,向幾人深深磕了幾個頭,聲音中帶著哽咽:「謝謝各位仙人的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願來世為各位仙人做牛做馬,以報大恩。」
「陸姑娘,你今後有什麼打算?」沈知秋問道。
「小女子自幼習得一些針線活計,想在這鎮上找份活計,安穩度日。若能再……嫁個好人家,那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了。」
陸玉亭眼中滿是期望。
天邊泛起一抹紅,天亮了。
晉陽鎮,石喬樂聽聞厲鬼已除,樂呵呵的準備一些銀倆。
「幾位仙人,務必收下老朽的一些心意。」
「不必了,斬妖除魔是我們義不容辭的義務。」薛皓正氣凜然的說道。
石喬見狀,無奈一笑,轉而道:「既如此,便請諸位賞臉,家中粗茶淡飯已備,望能飽餐一頓再行離去,莫讓老朽一番心意落空。」
幾人見石喬言辭懇切,終是盛情難卻,決定留下用餐。
「陸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沈知秋開口道。
陸玉亭心中雖有不解,但仍依言跟隨沈知秋步入後院。
薛皓不由在祁淵耳旁嘀咕一下:「沈知秋叫陸姑娘出去幹嘛,該不會看上人家,想要套近乎!」
祁淵聞言,面色微變,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眉宇間不自覺地染上了幾分陰霾。
風捲起地上的落葉,淒淒涼涼。
「沈公子,突然喚我至此,不知所為何事?」
沈知秋看著她的臉,微微一笑。
「陸姑娘,你與你姐姐,長得實在太過相似,以至於我有時都分辨不清,究竟哪一位才是真正的陸玉娥。」
此言一出,陸玉亭臉色驟變。
「沈公子這話什麼意思,我與姐姐乃同卵雙生,面貌相似,本是自然之理。」
沈知秋的笑容中多了幾分玩味:「或許,我應稱你為陸玉娥才是。畢竟,死去的,是你的胞妹。」
陸玉亭聞言,身形微晃,片刻的愣怔後,迅速恢復了鎮定,反駁道:
「沈公子此言荒謬!姐姐已死,家中唯余我一人,孤苦無依,公子怎可如此無端指責?」
她眼眶微潤,輕執一方手帕,拭去眼角即將溢出的淚珠,顯得楚楚可憐。
「你之手段,委實狠辣。先是哄騙你妹妹與你互換身份,當替死鬼。後又殺死全家,只為一己之私,奪取了蘇府那筆豐厚的聘禮。如今,你妹妹已除,你便想從此遠走高飛,逍遙法外嗎?」
「你……究竟是如何得知這一切的?」
「猜的。」沈知秋的眼神沒有絲毫溫度:「從我見你第一眼,就察覺到你身上有股濃郁的黑氣。當時我騙了你,這股黑氣根本不是被你妹妹怨念所聚。」
「而是你犯下的因果,自身背負的深重罪孽,雙手沾滿親人的鮮血。」
「你口口聲聲說家人一夜之間慘死,卻未曾細想,唯獨你安然無恙?你妹妹若真對你有那般深的怨恨,又怎會獨獨放過你,還讓你有機會逃到這晉陽鎮?」
沈知秋的話語如同鋒利的刀刃,一點點剝開陸玉娥精心編織的謊言。
陸玉娥終於卸下了偽裝,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沒錯,我就是陸玉娥。既然你猜出來了,我也不瞞你。」
「我妹妹確實是被我騙去互換身份嫁入蘇家。那天,我和阿爹去鎮上賣柴,想要偷偷看一眼我那素未謀面的夫君。可誰知,從鄰里閒談中我得知了一個驚天秘密,蘇懷安早已死去。從鎮上回來,我始終惶恐不安。所以啊,我就騙我那個傻妹妹和我互換了身份。我告訴她,蘇家如何富貴,蘇懷安如何英俊。至死,她都以為自己要去蘇家享福了。」
沈知秋的眼神更加冰冷,「那麼,你的家人,又是如何死在你的手下?」
陸玉娥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他們,都是自找的。」
她話語中充滿了怨恨與不甘,「我家人重男輕女,那裡,我是多餘的,是累贅。好吃的、好玩的,永遠都是弟弟的,而我,只有無盡的勞作和責罵。」
「我阿爹手裡握著蘇家那筆厚重的聘禮。於是我啊,貪圖那筆錢。在一個夜晚,偷偷把耗子藥放進菜湯里,全家的死了,只剩下我。我拿了那筆錢,逃了出來。」
陸玉娥抬起頭,直視沈知秋的眼睛:「現在,你滿意了嗎?你是不是也想殺了我,為我的家人報仇?」
沈知秋搖了搖頭,「殺人償命,世間法則。你犯下的罪孽,終將由你自己來承擔。」
留下這句話,沈知秋轉身離去。
因為他知道,陸玉娥沾染了因果,活不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