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時候顧淮之忽然收到了一封信沒有地址，但他直覺那是師姐送來的，「淮之，許久不見，我和祈安現在...」果然，自己的直覺沒錯，只是全是沐祈安...冷哼一聲自動跳過這個討厭的名字，接著往後讀，終於在後面才看到問自己和青山他們的，不過也都是些為所謂的噓寒問暖，只是在最後又一次和自己提了加入他們組織的邀請。
雖然篇幅不長，但至少也算知道她們一切都好，把信收起來之後他就打算出門找青山，自從師姐忽然消失以後他就消沉了好長一段時間，整個人都瘦了不少。
柳樹已經抽出來了芽，鵝黃色的枝條被昨夜的一場春雨洗的明艷，空氣中還有淡淡的土腥味，天空藍的發亮，好天氣沖淡了今日來愁苦的氛圍，人們的臉上稍稍多了些喜色。
顧青山今天又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找不到人影，沈懷意也不在家，他不想在家待加打算出來轉轉看能不能找到人。
他已經許久不曾出門了，一是之前去給徐仁傑唱堂會時街坊們的態度讓他有些羞愧，而是天氣確實也不好，只是這些日子在家裡待的太久了有些無趣。
剛出門巷子裡沒什麼人，到主街上時人漸漸多了起來也熱鬧了起來，但人越多顧淮之越覺得彆扭，因為只要看到他的人眼裡都會浮現鄙夷，他知道是為什麼，再街上溜達了一小會兒之後實在是難捱，他便逃也似得回了家。
沈懷意剛處理完一些事情，打算在街上買些吃食帶回去，結果就看到了不遠處的顧淮之，只是他的臉色實在難看，蒼白的像隨時就要倒下一樣，「淮之—」因為隔得太遠，他的聲音被人群衝散，並沒有傳到另一端男人的耳朵里，他只能放棄就想著等拿到東西就和他一起回家，結果付錢的空擋就看到男人轉身朝家那邊走去，步幅很快。
微微皺眉，看著男人的背影和周遭的眼神，他瞬間就明白了，把微燙的燒餅揣在懷裡，他也邁開長腿朝家裡走去，步子極大。
果然回到家就看到男人把自己縮成一團，蹲在屋檐下出神的看著地下，「怎麼不進屋？」男人清朗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阿意。」看到熟悉的臉時所有的委屈都被放大了數倍像海浪一樣湧來，把自己最後的堅強淹沒，聲音帶上了濃濃的鼻音，「你說那次為什麼我沒死掉？」
「胡說什麼？」沈懷意掏出懷裡的燒餅，「吃燒餅吧，可能有點涼了。」
燒餅還帶著餘溫，被塞到手裡時整個手掌都暖和了起來，「哦。」
屋裡一個一言不發，一個默默咬著油潤的燒餅，兩人各懷心思，誰也沒有說話。
「淮之，跟我去國外吧。」
「嗯？」男人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悅耳敦厚，只是顧淮之覺得這話有些莫名其妙，沈懷意沒有理會他，接著往下說，「去國外上學，學些你喜歡的東西，燃弧我們在那邊結婚。」
每一個字都能聽清，每一個字都能理解，但是連在一起顧淮之覺得自己好像理解不了了，咬著燒餅的嘴微張著。愣愣的看著一本正經的人，「你說什麼？」
「和我走，和我結婚，去做自己。」臉被男人微微捧起，仰著和他對視，剛剛的話又被重複了一遍，顧淮之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良久才做出反應，「青山，翠薇他們...」
「你什麼時候能為自己考慮呢？」沈懷意有些無奈，這個人從離開家的那一刻就為別人而活，到如今別人已經不需要他的時候還是不能為自己活，「他們和我們一起去。」
「真的嗎？」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砸在桌子上，一些落在沈懷意手上，很燙，「哭什麼？」輕輕薇人擦去眼淚，聲音輕柔。
「沒什麼。」
「真的嗎？師兄！」
「真的嗎？」顧淮之說了去西洋的事情後大家都很興奮，一遍又一遍圍在耳邊嘰嘰喳喳，他們都是些沒根兒的人，所以不會在乎自己走了家裡怎麼辦，只有顧青山悶悶不樂。
「師姐怎麼辦？」
「她很好，讓我們不用擔心。」
「我再也見不到她了，嗚嗚嗚——」
「我們會再回來。」
「那楚...」
「楚什麼？」顧淮之沒聽清顧青山最後一句，不過下午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顧老闆，好久不見啊。」楚辭一聽說顧淮之他們全家去西洋的消息就火急火燎從家裡跑來，剛進門就看到窩在柱子下抹眼淚的顧青山，「好了，別哭了。」
「楚公子？」顧淮之有些驚訝，楚辭說要和自己合作被拒絕了好幾次之後就再也沒來過，怎麼今天忽然就來了，又看到他和顧青山的動作，心下忽然冒出來一個不太可能的想法。
「嘿嘿嘿，是我。」楚辭連忙把給人擦眼淚的手背在身後，撓了撓頭，「聽說顧老闆打算去西洋，什麼時候出發？」
「三天後。」
「三天後？真巧，是去英國吧？我也剛好要去，那到時候咱們一道走啊，哈哈哈，真是無巧不成書。」楚辭看著顧淮之審視的眼神有些心慌，說完就一溜煙跑了，還不忘回頭沖顧青山笑一下。
顧青山愣了愣，「他也去？」嘴裡嘟囔了一句，還被顧淮之聽到了。
沈懷意剛回來就看到顧淮之滿臉愁容，「怎麼了？」
「楚辭青山他們...」
「嗯。」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顧淮之有些生氣，楚辭今天怎麼可能今天莫名其妙的跑來，有這麼可能知道他們去西洋的消息，他還專門囑咐不要說出去，思來想去就只有一種可能。
「一直都知道。」沈懷意從他手裡捏過茶杯，啜了一口，「反正他也經常去西洋，青山還小多個伴兒也挺好的。」
「可是...」話還沒說完就被打亂，「他人不錯。」
三天後，顧淮之帶著顧家班踏上了去往異國他鄉的輪船，他害怕嗎？要是從前可能會，但現在，抬眼看向身旁的男人，手被緊緊握住，他不會。
甲板上風有些大，顧淮之的頭髮被風吹起來有些迷眼睛，「怎麼出來了？」
「懷意，你說北平會像東北一樣嗎？」顧淮之忽然有些惆悵，他怕再回來以後就看不到這麼可愛這麼美麗的地方了。
「會，但是我們會勝利！」沈懷意的聲音在風裡卻依然堅毅有力，眼裡也全是堅定。
顧淮之，笑了笑沒再說話，他信他。
船搖搖晃晃，一如來時，只是現在身旁多了人，沈懷意把人往懷裡緊了緊，心裡一片溫軟。
春天來了，顧淮之知道自己不用再活在冬天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