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2024-08-15 21:05:33 作者: 白鹿謂霜
  連著好幾日,李玄都忙得見不著人影。

  阿梨想法子叫雲潤替自己遞了話,問問谷峰,那日帶他們逃出來的黑馬如何了。

  不多時,雲潤便帶來了好消息,道,「谷侍衛說,那黑馬還好好待在馬廄,主子什麼時候想看都成。」

  阿梨喜出望外,立即便坐不住了,起身道,「那這就去吧。」

  主僕兩個出了正院,中間要走一段小路,饒過前院一片假山,才能拐到後院的馬廄處。行到一般,灰濛濛的天,看著像是要落雨了。

  雲潤怕她淋雨受寒,忙道,「主子在此處等一等,奴婢回去取傘來。」

  說罷,提著裙擺,匆匆忙忙原路回正院取傘去了。

  雲潤一走,阿梨也覺得無聊,站在原處等著雲潤回來。

  忽的,聽到幾個腳步聲,阿梨稍稍抬眼看過去,便見不遠處有幾個男子朝這邊走來,均是刑部官員裝扮,阿梨看著有幾分眼熟,應當是李玄從刑部帶來的人。

  阿梨怕麻煩,索性朝後站了站,怪石嶙峋的假山將她的身影牢牢遮住,阿梨想著,就這般避過去好了。

  幾人似在說話,遠遠還聽得模糊,待走近了,便清晰了。

  「世子這回可是立了大功了。林峰志身後站的是蔣閣老,有那麼個泰山大人,誰都動他不得。換了誰,都未必辦得成這差事。」

  另一人道,「不過這林知州真是膽大,這案子審得我越發心驚起來。江南自古以來乃稅銀重地,如今一查,底下藏著這樣的齷齪,幸好陛下英明,派了世子前來,否則遲早要動搖國本。這回回去,世子怕是又要高升了,只是咱們刑部上頭有個韓尚書,位置還穩當著,一時倒也騰不出位置給世子。」

  先前那人滿不在意道,「刑部沒位置,旁的地方還沒有麼?陛下一貫賞罰分明,世子此番何止是立了大功。若非有他步步經營,以身犯險,誘得林峰志出手,又拿住了他同山匪勾結的證據,蘇將軍哪裡能名正言順入駐蘇州,拿林峰志下獄。若沒這個幌子,蔣閣老早就出面了。更何況,你當州兵不聽他林峰志的?沒蘇將軍鎮場子,林峰志敢把我們全圍了!」

  「說的也是。」另一人打了個哈欠,睏倦道,「不說了,回去補個覺,下午還得寫卷宗,這案子牽扯甚廣,定是要移交給大理寺,卷宗上不能叫那群人挑出錯來。」

  幾人邊說,邊漸漸走遠了。

  阿梨在假山後,神情依舊如前,心裡卻是一下子通透了。

  之前她一直想不通,李玄怎會帶她來蘇州,方才聽了那些話,才算是明白了,李玄帶她來,為的是叫旁人覺得,他只是個徒有虛名的世子爺,出門辦案都帶通房,不是徒有虛名是什麼?

  方才那幾個大人說的話,阿梨其實沒太聽懂,什麼蔣閣老林知州一系,通通離她太遠太遠了。但有一點,她一下子便明悟了。

  山匪一事,即便不是李玄有意的推動的,也是他提前便知曉的。

  難怪李玄會忽然說要去送君山,明明世子爺對神佛一事,慣來秉持著不信亦不逆、敬而遠之的態度。

  想通了這些,阿梨心裡的情緒,有些說不清道不明,倒不純然是受騙或是失落,畢竟李玄有什麼打算,從來也不必同她一個通房一一說明。更何況,李玄一貫是個公私分明的人,都不能用瞞著這個詞,他原就不用同她說,何來的瞞著她。

  那感覺,更像是一種「原來如此」的安心。就像站在一個不知深淺的洞穴前,丟下了一塊石頭,久久沒傳來落地的聲音,正當懷疑這洞穴會不會沒有底時,傳來了落地的聲音。

  「咚」地一聲,落地了。

  洞穴外的人,安了心。

  你瞧,這洞是有底的,雖然深了些,但是卻是有底的,走不通的,別朝里走,撞壁也是疼的。

  阿梨此刻的感覺,就如那個試探性丟下石頭的人,安心了。

  李玄還是原來那個李玄,還是那個把規矩看得比什麼都重的、穩重自持的侯府世子。

  阿梨在心裡對自己說,這樣才是對的,人要知足,才能過得舒心。這些日子,自己似乎有些放縱了,尤其是在羅家的那幾日,她差點把規矩都丟了,這樣不大好。

  李玄待旁人不算寬容,待她卻算得上十分寬厚,不可恃寵生嬌,這般李玄難做,對她也百害而無一利。

  雲潤匆匆帶著傘回來,瞧見自家主子還發怔盯著假山,喚她,「主子?」


  阿梨聞聲回過頭,臉上露出個溫柔笑容,率先邁出步子,道,「走吧。」

  兩人來到馬廄,那匹黑馬被單獨關著,阿梨走過去,看見馬屁股上還留著傷口,帶著一絲愧疚,摸了摸黑馬的脖子,「對不起啊,那日不是有意傷害你的。」

  馬是十分溫順的動物,這匹叫疾風的黑馬比起同類,似乎更通人性,輕輕打了個嚏,眼裡滿是忠誠溫順,看不出半點的怨懟。

  阿梨被看得心軟,問一旁的馬倌,「能餵芝麻糖嗎?」

  馬倌殷勤道,「能的,馬愛吃甜的鹹的,主子餵便是。」

  阿梨這才去了芝麻糖來,放在掌心,湊到疾風嘴邊。

  黑馬嗅了嗅,乖乖用舌頭卷了,濕漉漉的、帶著暖意的舌頭舔過阿梨的掌心,有些痒痒的。

  阿梨又餵了幾顆,便把餘下的給了馬倌,輕輕摸摸疾風的頭,「不能多吃,剩下的明日再吃。」

  臨走前,阿梨示意雲潤給了馬倌賞錢,囑咐他多照看些疾風,最後摸了摸疾風脖子上的鬃毛,帶著雲潤走了。

  下午的時候,李玄回來了。

  他似乎是累狠了,眼下淡淡的一層青,看上去大概好幾日未曾睡個好覺了。

  阿梨替他脫了外裳,等他躺下後,叫雲潤出去了。

  阿梨挽了袖子,想替他捏一捏肩背,剛伸手,便把李玄給拽住了。

  他語氣裡帶了點倦意,拉她上榻,「別按了,陪我睡會兒。」

  阿梨溫溫順順地應了,陪他歇了個下午,其實她原不困的,但李玄身上暖和得很,又抱得她很緊,源源不斷的熱量傳過來,把她捂得整個人昏昏欲睡,也跟著沉沉睡去了。

  阿梨醒來時,李玄也已經醒了,只是還沒起身,仰躺在榻上,望著床帳出神。

  她一有動靜,李玄便被她驚動了,側頭看她,「醒了?」

  阿梨乖乖應了句,起身披了件外裳,想起李玄背後的傷,忙叫雲潤取了藥和細布來,又叫李玄脫了裡衣。

  李玄見她忙裡忙外,唇邊不知何時帶了笑意,順從脫了裡衣,任由她折騰。

  同阿梨猜的差不多,李玄人年輕,用的藥也都是上好的,一兩一金,故而恢復得很快,已經開始結疤了。

  阿梨用軟帕替他擦了後背,又重新上藥包紮,細棉布細細密密繞了幾圈,才算折騰好了。

  「世子別忘了換藥,若是嫌麻煩,便來我這兒,我替您換。」

  阿梨不忘囑咐一句,李玄望著阿梨微黃燭光下溫柔的側臉,心底驀地柔軟了幾分,道,「好,聽你的。」

  換了藥,又用了晚膳,到了該入睡的時辰,但下午那一覺睡得委實久了些,兩人都沒什麼睡意。

  李玄便取了本書看,阿梨坐在燭火邊,漫不經心打著絡子。

  忽的,李玄想起了什麼,放下書,問阿梨,「聽谷峰說,你問起那匹黑馬了。」

  阿梨聽他提起,忙放下手裡的紅繩,抬起頭道,「嗯,奴婢想,若是方便的話,能不能帶回京城。若是不方便的話,那便算了,多留些銀子,讓馬倌上心照看些。」

  李玄見她小心模樣,直接道,「無妨,一匹馬而已,你喜歡,便帶回去,養在別莊就是。」

  阿梨眼裡露出喜意,起身福身,「謝世子。」

  李玄看她眼睛微微發亮的欣喜模樣,心情也跟著愉悅,淡淡笑著道,「謝什麼,這樣的小事,我難道會不答應?我何時待你那樣苛刻了?」

  阿梨被他問得一呆,抿著唇乖乖笑著道,「世子待我好,我就更不能恃寵生嬌,沒了規矩。」

  李玄聞言,心裡莫名有些奇怪的情緒,但到底沒想什麼,只收了笑,道,「你一慣是最懂事的。」

  他似乎是不大想多提這個話題,轉而又道,「再過幾日,大抵便要返程回京城了。這幾日你若是想出去走走,便叫谷峰跟著。」

  阿梨乖乖應了。

  翌日,李玄又出門了,一大早便走了,不知要忙些什麼。

  阿梨原打算在屋裡待在的,忽的看見上回買的胭脂盒,腦海里竟然冒出了個連自己都覺得膽大妄為的主意。

  她看了眼胭脂盒,心裡忽然有了計較,道,「雲潤,替我請谷侍衛來,我想出去一趟……買些胭脂。」

  雲潤沒多想,應下去傳話了。

  沒一會兒,主僕二人便出了官邸,來到秦三娘胭脂鋪外。

  此處如先前一樣,是不接待男客的,谷峰不用吩咐,便規規矩矩在外守著了。

  阿梨朝雲潤一笑,指了指不遠處的糖鋪,道,「替我買些梅子糖來,下回給疾風帶過去。」

  雲潤高高興興應了,替她跑腿去了。

  阿梨這才獨自進了屋,秦三娘不在外間,只有那個叫如娘的婦人在,鋪子裡沒客人,如娘正拿了帕子擦著帳台。

  如娘聽見動靜,轉過身來,面上忙笑著,上來招待阿梨。

  阿梨心思不在那琳琅滿目的胭脂上,含笑朝她道,「我找秦掌柜,勞煩替我通傳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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