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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想您了,睡不著。)

2024-08-15 21:06:37 作者: 尤四姐
  第五子,由沁皇貴妃撫養?這麼說來……

  和妃站在那裡,心在腔子裡猛烈地蹦噠,仔細看看這面目全非的宮人,如果她說的都是真話,那麼她才是真正的太后,真正的當今聖母啊!

  世上怎麼會有如此荒唐的事呢,皇上登基五年,將皇太后捧得那麼高,到頭來太后竟然不是他的生母,這種事兒擱誰看來,都是驚天的秘聞。Google搜索

  不光和妃愣住了,連鸝兒也一併愣住了,好半晌搖了搖她的胳膊說:「主兒,當初太后就是從貴人位上一步登天成了皇貴妃,待孝靖皇后梓宮入山陵奉安後,次年正式冊立為繼皇后的。」

  和妃茫然點頭,定了定神才又道:「你的這些話,非同小可,可有其他人證物證,來證明你說的都是真話?」

  彤常在說沒有,「沒人會為我作證,如今夏益閒那賤人已經穩坐太后寶座,與皇上母慈子孝天下共見,誰會站出來為一個區區的行宮老人兒說話,公然與當今太后為敵?我也是存著大海撈針的心,來這園子裡碰碰運氣,因聽說皇上帶著宮眷來承德避暑,但凡我能撞見一位好心的娘娘替我傳句話,那我這輩子就有了指望,也不枉我在行宮苦守了這二十二年。」

  和妃聽她說完,心裡升起一線說不清的激動來,這事兒是被自己遇上了,如果換個人,又會怎麼想?是將這大膽的老宮人扭送查辦,還是同情一把她的遭遇,將聽來的見聞呈報皇上?

  反正好驚人的內幕啊,事關皇上身世,她得好好掂量掂量其中利害。

  她的猶豫,彤常在看在眼裡,趁熱打鐵道:「娘娘,您是善性人兒,和我有緣,否則老天爺不會讓我遇見您。您只要在皇上面前提及我,讓我有見他一面的機會,到時候我們母子相認,您就是我的恩人。」

  這話的誘惑實在太大了,和妃也有她的考慮,現如今這位太后對自己平平,甚至可說是忽視,平常賞賜怡妃和恭妃些皮子、吃食什麼的,從來都沒有她的份兒。如果眼前這位當真是皇上生母,那才是實打實的太后。一旦皇上認母,自己在皇上跟前就立了大功,與這位太后也建立了牢不可破的關係,到時候晉個位分,封個貴妃,總不為過吧!

  她思緒紛亂,沒有立刻應允,彤常在便向她跪拜了下來,哽聲道:「娘娘就瞧著我可憐吧,不必和皇上提及實情兒,沒的真啊假的,連累了娘娘。您只說遇見先帝爺後宮老人兒,有些舊事要向皇上陳情。只要他答應見我,其中緣故我自然向他說明。」

  和妃見狀斟酌再三,讓鸝兒把人扶了起來。

  「這件事兒關係重大,我確實不便向皇上稟明內情。就如你所言,至多在皇上跟前提一提,但上意難測,皇上究竟願不願意見你,我也不敢下保。」

  彤常在千恩萬謝,說這就夠了,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

  可惜她專程為這件事跑了一趟,皇上非但不好奇,還把她臭罵了一頓。這事兒就這麼黃了,著實讓她既憋屈又不甘。原本翻了篇兒也就算了,可今兒在太后那裡又讓她受了這好些氣,果然她和太后是合不到一處去的,要是能看見這位太后倒台,倒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兒。

  「你去,想個法子知會彤常在,就說皇上不願意見她,讓她再略等些時日。既然人在承德,少不得有遊玩賜宴的機會,屆時再找時機讓她在皇上面前現身。人說子不嫌母醜麼,就算她如今弄成了這副模樣,也是太后作的孽。我倒要看看,皇上究竟是維護太后,還是會為生母主持公道。」


  鸝兒口中應是,心裡其實還是覺得有點懸,便道:「主兒,這是驚天的大事兒,咱們是不是再慎重些為宜?僅憑那個彤常在一面之詞,就斷定她說的都是真的,是不是過於武斷了?」

  和妃瞥了她一眼,曼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怕吃不著羊肉還惹一身騷。我這會子是不打算明面兒上摻和進去了,就在暗處使把子力氣,讓彤常在知道我幫了她,就成了。至於太后和皇上,到時候咱們就坐山觀虎鬥吧,想想也怪熱鬧的。」

  主僕兩個相視一笑,豁然覺得天清地也清了,慢慢遊走在這景色宜人的園子裡,慢慢走遠了。

  貓在一旁的榮葆,這才回身趕往「一片雲」。

  進了院子就見老姑奶奶正坐在洞開的南窗底下吃刨冰,銀硃苦口婆心勸著:「行宮裡頭不熱,您這麼貪涼,沒的腸胃受不住。還是別吃了吧,我給您撤下去,您吃點子點心酥酪什麼的也成啊。」

  老姑奶奶卻扒拉著碗,說:「我再吃一口……」最後還是抵不過銀硃的搶奪,看著遠去的銀碗咂了咂嘴。

  榮葆進去打千兒,「主兒,奴才回來了。」

  榮葆是今兒一早奉命出去打聽前皇后消息的,外八廟雖大,卻也有總管事務衙門。他出了行宮直奔那裡,不說自己是宮裡出來的,只說是路過做小買賣兒的,好奇前頭娘娘的事兒。花了幾個子兒請辦差的蘇拉和阿哈喝涼茶,可是套了半天話,竟是一點兒皮毛都沒摸著。

  「前頭娘娘,別不是不在外八廟吧!要不這麼大的事兒,那些干碎催的怎麼能不嚼舌頭?」榮葆歪著腦袋琢磨了一下子,又道,「況且外八廟都是藏傳的佛教,涼快的三季倒還好,一到大夏天,那些喇嘛上身斜纏一道紅布,光著兩個大膀子,前頭娘娘要是在,那多彆扭得慌,萬歲爺能把她發配到這地方來?」

  頤行也有些糊塗了,她早前只知道外八廟儘是寺廟,女眷在寺里借居修行也不是奇事,但這會兒聽榮葆一說,全是大喇嘛,那就有點兒奇怪了。

  皇帝的脾氣,她還是知道一些的,小心眼兒又矯情,像那些細節,他未必想不到。知願好賴曾經是他的皇后,他把皇后送到那群光膀子喇嘛中間,多少有些不成體統吧!

  「難不成是另設地方了?」她開始琢磨,「打聽不出來,想是人不在寺院裡,只在外八廟地界兒上,所以宮裡含糊統稱外八廟,皇上壓根兒沒打算讓尚家人找著她。」

  榮葆想了想道:「主兒說得有理,等明兒奴才再出去一趟,帶幾個人上附近村子裡轉轉,萬一碰巧有人知道,就即刻回來向主兒復命。」

  頤行倚著引枕,嘆了口氣,「只有這麼辦了,死馬當成活馬醫吧!可惜撬不開皇上的嘴,要是他肯吐露個一字半句的,咱們也用不著滿熱河的瞎折騰了。」

  榮葆說沒事兒,「奴才閒著也是閒著,跟主兒上承德來,不就是給主兒辦差來了嗎。」說著回頭,朝門外瞧了一眼,復又壓低了聲道,「主兒,奴才回來經過月色江聲東邊的園子,聽見了些不該聽的話,您猜是什麼?」

  邊上伺候的含珍見他賣關子,笑道:「這猴兒,合該吃板子才好。主兒跟前什麼不能直言,倒打起啞迷來。」

  頤行也是一笑,「八成又是什麼混話,他還當寶貝似的。」

  榮葆說不是,「真是好驚心的話呢!奴才見和妃娘娘和跟前鸝兒在那頭轉悠,有意躲在假山石子後邊探聽,聽見她們說什麼彤常在,什麼生母,又說什麼讓皇上和太后龍虎鬥……奴才聽得心裡頭直哆嗦,想著這和妃娘娘別不是得了失心瘋吧,就趕緊回來稟報主兒了。」


  頤行聽了大驚,心想昨兒在上帝閣那兒看見的宮人,想必就是彤常在。又跪又拜的,起先以為是些雞毛蒜皮的事兒,沒曾想竟憋著這樣的內情。

  銀硃也像淋了雨的蛤蟆,愕然道:「主兒,要不把這事告訴皇上吧,讓Z老人家心裡有個數。」

  含珍卻說不能,「只聽見幾句話罷了,且弄不清裡頭真假。萬歲爺聖明燭照,既讓和妃碰了壁,就是不願意過問以前舊事,我們主兒再巴巴和皇上提及,豈不是觸了逆鱗,自討沒趣?」

  頤行頷首,「我也細琢磨了,不知榮葆聽見的這番話,是她們忘了隔牆有耳,還是有意為之。橫豎要讓皇上和太后反目,真是好大的本事啊!這麼著,外八廟別忙著打探了,先想法子打發人盯緊和妃和她身邊的人,倘或有什麼行動,即刻來回我。」

  榮葆說得嘞,「奴才這兩天在延薰山館周圍到處轉悠,和看園子的行宮太監混了個臉兒熟。您放心,奴才讓他們瞧著,他們也知道眼下您正紅,託付他們是瞧得起他們,沒有不答應的。」

  頤行說好,「只是要暗暗的辦,回頭給他們幾個賞錢就是了。」

  榮葆道是,領了命出去辦差了。

  含珍沏了香片茶送到炕几上,試探道:「太后待主兒和煦,這件事事關太后,主兒想沒想過,向太后透透底?」

  頤行垂著眼睫抿了口茶,復又將茶盞擱下,拿手絹掖了掖嘴道:「這得兩說,畢竟裡頭牽扯著先帝爺後宮的人,老輩兒里的糾葛咱們不知道,倘或彤常在唬人,終歸叫太后心裡不受用,倘或真有什麼……內情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太后再抬舉我,也不愛讓個小輩兒摸清自己的底細。」邊說邊掩住嘴,壓著聲說,「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和妃是個傻子,她要是覺得攪和了太后和皇上的母子之情能立功,那她可就錯打了算盤。瞧著吧,到最后里外不是人,恐怕要就此像那些前輩一樣,留在熱河行宮,連紫禁城都回不去了。」

  老姑奶奶小事上頭糊塗,大事上頭機靈著呢,連含珍聽了都頻頻點頭,笑道:「主兒有這樣見解,奴才就放心了。不瞞主兒,先頭奴才還擔心您著急提醒萬歲爺,倒給自己招來禍端。」

  頤行笑了笑,倚著引枕道:「我已經理出門道來啦,要想在宮裡活得好,頭一樁是不管閒事,第二樁是看準時機穩穩出手。這回和妃八成又要鬧出一天星斗來,我這時候緊跟皇上和太后,只要和妃一倒,四妃裡頭可就只剩我一個全須全尾的了,你想想,我離皇貴妃還遠嗎?離撈出我哥子,重建尚家門楣,還遠嗎?」說完哈哈仰天一笑,儼然皇貴妃的桂冠戴在了她腦門上,她已經踏平後宮,再無敵手了。

  含珍和銀硃相視,跟著她傻笑,老姑奶奶有這份開闊的胸襟,是她們的福氣。

  在這深宮中行走,遇上一個心大又聰明的主子不容易。早前一塊兒在尚儀局裡共事過的姐妹,好些都是伶俐人兒,不說旁人,就說晴山和如意,她們哪一個不是宮女子裡頭拔尖兒?可惜跟錯了主子,一天天地被拖進泥沼里,最後弄得一身罪名,沒一個有好下場。人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倘或主子聽人勸,就算一時走錯了道兒,也能扭轉過來。可要是主子死個膛,好賴話都聽不進,那麼跟前伺候的人就倒了血霉了,非給活活坑死不可。

  如今的老姑奶奶呢,不是爛好人,她也善於鑽營,懂得算計。時至今日依舊不忘初衷,兩眼直盯著皇貴妃的位分,知道四妃裡頭除了她,沒有一個能堪大用,愈發起范兒,甚至得意地在屋子裡踱了兩圈。

  只是說起金錁子,就有點兒發蔫,把小布袋子兜底倒出來數,眼瞅著越來越少,那份雄心壯志也萎頓下來,想了想對含珍道:「要不然拿個項圈出去化了,少說也能撐上幾個月。」


  可含珍捨不得,「宮裡的東西,最值錢的是鍛造的工藝,又是累絲又是鏨花,全化成了金疙瘩,那多可惜。主兒,您如今愁的不該是金錁子的數量,該著急自己的身子,回頭當上皇貴妃,沒有小阿哥,位分坐不踏實。您想想,萬歲爺後宮三年沒添人口啦,如今太后全指著您,你要是一報喜信兒,太后一高興,皇后的位分都在裡頭。」

  頤行聽了唉聲嘆氣,「道理我何嘗不明白,可什麼時候長大,也不是我說了算的。」

  「您多想想皇上的好。」含珍紅著臉出主意,「想著要和皇上生兒育女,多和皇上耳鬢廝磨,就成了。」

  頤行呆呆思忖,「這頂什麼用呢。」自己也不只一回和皇帝同床共枕過,親也親了,摟也摟過,自己不還是這模樣,一點兒進益也沒有嗎。

  無奈含珍自己也是個姑娘,再往深了說,她說不上來了,只道:「要不再讓皇上給您瞧瞧脈象吧。」

  壯得像小牛犢子嘛,她聽他這麼說過,當時還置氣來著,哪有人說姑娘像牛犢子的!

  不過他今兒不高興了,就因為昨晚上沒睡好,早晨起床臉拉得像倭瓜一樣。

  「我過去瞧瞧他吧,順便再請個安?」老姑奶奶開竅的樣子還是很招人喜歡的。

  含珍和銀硃忙說好,搬來梳妝匣子給她重新擦粉梳頭。她隔開了那個粉撲子,皺著眉說:「怪膩的,回頭出了汗,臉上像開了河一樣,不要不要。」最後洗了把臉,拿胭脂棍點了個圓圓的口脂,換了件鵝黃色的納紗袍,小兩把上只簪一枝茉莉像生花,就這麼清湯寡水地,往延薰山館去了。

  正是午後時光,這時辰沒準兒皇帝已經歇下了。她穿過小跨院,見滿福正站在廊廡底下打盹兒,上前輕輕叫了聲諳達,「萬歲爺在哪兒吶?」

  滿福嚇了一跳,睜開眼還有些懵,待看清來人忙垂袖打了個千兒,「給純妃娘娘請安。萬歲爺在西邊川岩明秀呢,您隨奴才來,奴才帶您過去。」

  這就是紅與不紅的區別,要是來了個貴人常在求見萬歲爺,大中晌裡頭,誰有那閒工夫理睬她!至多堆個笑模樣,說萬歲爺歇下了,什麼頂天的要緊事兒,也不能把萬歲爺吵醒不是。

  但老姑奶奶就不一樣了,萬歲爺親自挑選的人,一直抬舉到今兒。別說天上大日頭正D,就是下冰雹、下刀子,冒著開瓢的危險,也得把人帶過去。

  於是滿福帶著老姑奶奶上了抄手遊廊,邊走邊回頭,說:「萬歲爺才用過小餐,照著慣例要過會子才歇下。小主兒先過去,請總管酌情再行通傳。」

  頤行說好,往前看,川岩明秀是個建在山石上的涼殿,地勢高,四周圍綠樹掩映,在如意洲這片,算得上納涼最佳的去處。

  沿著遊廊一直走,走一程就是個體面的山房,懷恩照舊在門前抱著拂塵鵠立,看見老姑奶奶來,緊走幾步上前,呵著腰說:「這大中晌的,小主兒怎麼來了?」

  頤行有點遲疑,仔細分辨他的神色,又朝他身後山房看看,「裡頭有人?」

  懷恩愣了下,「沒人啊,就萬歲爺獨個兒在裡頭吶。」

  「那我能進去不能?」

  懷恩笑了,「小主兒是誰呀,還有不能進去的道理?」說著往裡頭引領,到了裡間門前垂了垂袖子,「奴才給您通報去。」

  其實就是幾步路的事兒,隔著一道美人屏風,懷恩還是煞有介事地壓嗓回稟:「主子爺,純妃娘娘來了。」


  然而皇帝這回卻不像往常那樣,沉穩道一聲進來,似乎有些慌亂,匆匆道:「等……等等,讓她等會兒。」

  頤行納罕,不解地望了懷恩一眼,懷恩還是那樣穩妥地微笑,蝦著腰說:「請小主兒少待。」

  頤行點了點頭,可人雖站著,心裡卻滿腹狐疑。

  難道裡頭真藏了人?不會是承德官員敬獻了漂亮姑娘,他又不好意思向太后請命給位分,便悄悄藏在這山房裡頭了吧?啊,爺們兒真夠不要臉的,還在她面前裝清高呢,剖開那層皮,照舊和市井男人一樣。

  才一忽而辰光,頤行就等出了無邊的焦慮,絞著手指咬著唇,心想他怎麼還不發話讓她進去,就算藏人,也該藏得差不多了吧!

  終於,他輕咳了一聲,說:「進來吧。」

  懷恩和滿福退到山房外的遊廊上去了,頤行深吸一口氣,邁進了涼殿內。

  殿裡的擺設其實還算簡單,不像正經寢宮那樣,各色錦繡用度鋪排得滿滿當當。殿裡除了檻窗下他躺著的那張金漆木雕羅漢床,就只有一張黃柏木平頭案,一架多寶格,和邊上擺放的清漆描金人物方角櫃。

  皇帝的神情很從容,淡聲道:「你大中晌不睡覺,又要來禍害朕了?」

  頤行腳下蹉了一步、又蹉了一步,站在柜子面前道:「瞧您這話說的,我多早晚禍害過您來著……哎呀,這張柜子好漂亮,我能摸摸看看嗎?」

  皇帝瞧她的眼神變得疑慮重重,「尚檻兒,你神神叨叨的,到底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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