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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怎麼和小時候不一樣了!)

2024-08-15 21:06:40 作者: 尤四姐
  頤行看著裊裊升空的青煙,感慨著:「這也算一舉兩得,既吃上了野雞肉,還給對岸的人報了信兒,讓他們知道我們在這裡,也免得他們沒頭蒼蠅似的亂找。Google搜索」

  皇帝笑了笑,「以前我覺得你糊塗,其實錯了,你還是挺聰明的。」

  「那是自然啊。」頤行一面擦著酸澀的眼睛,一面說,「我要是不聰明,能在宮裡活到這時候?我是大智若愚知道嗎?該機靈的時候機靈,該裝傻的時候裝傻。」

  「像在太后跟前,老是謹小慎微地拍馬屁,在我跟前就人五人六,完全不把天威放在眼裡。」

  皇帝說這些的時候,不住地擦著兩眼,雖然頤行知道他是被煙燻著了,可那個動作,無端地透出一種沮喪和無助來,看著讓人覺得心疼。

  其實他也才二十二歲,一人挺腰子站在萬山之巔,直面那麼多的刀劍風霜。所有人都忘了他的年紀,單記得他的身份,反正瞻仰著敬畏著就完了。自己呢,也是只知背靠大樹好乘涼,壓根兒沒琢磨過這棵大樹的所思所想。

  他和她在一起的時候,除了最初為區別於夏太醫,有意端著架子,後來是真能聊到一塊兒,玩兒到一塊兒去。尤其見過知願,得知知願被廢後,在他的庇佑下活得依然很好,自己的一顆心就不住往他那頭傾斜,說好的淺淺喜歡,逐漸也做不到了。

  她伸出手,拽了他一下,「您別不是哭了吧?」

  他閃躲著扭了扭身子,「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哭了?」

  她不死心,說讓我看看,一把捧住了他的臉細細端詳了一番,真是梨花帶雨,好可憐模樣。她嘖嘖了兩聲,「這還不是哭了嗎,瞧瞧……」邊說邊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梢擦了一下,「這是什麼?」

  她垂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那細小的水珠也跟著晃了晃。

  皇帝一把將她的手指抓進掌心,「熏出來的眼淚,不是哭,因為它不走心。」

  「哦……」頤行齜牙一笑,「就像吐唾沫不是因為饞,對吧?」

  所以說她是可造之材,還懂得舉一反三。皇帝滿意地點點頭,只是那細細的指尖抓在手心,好像不願再鬆開了。他輕輕瞥了她一眼,「檻兒,今晚咱們得住在這破亭子裡了,就我們倆,連敬事房掐鐘點的太監都沒有,你說多好。」

  頤行才想起來,說嬪妃侍寢當晚,敬事房的徐颯老在南窗底下轉悠,就等半個時辰一到,亮嗓子喊一聲「是時候了」。不過頤行給翻了牌子,倒是沒見過徐颯的蹤影,想是自己有優恤,在龍床上過夜,和在燕禧堂伺候不一樣吧!

  「敬事房太監的權還挺大。」她有時抓不住重點,明明皇帝的言下之意,是打算在野外尋求點刺激,她卻只惦記敬事房掐點的事兒,「要是嬪妃們想多留一會兒,許他們些好處,行不行?」

  皇帝說不行,「御前太監人手一隻懷表,互相督促監工,這種事兒上頭使小聰明,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說罷悄悄往她身邊挪了挪,「如此良辰如此夜,咱們能不聊敬事房太監嗎?」

  頤行沒理會他,柴禾經過長時間的火烤,裡頭濕氣已經全蒸發了,這會兒的火是紅紅的,再也憋不出青煙來了。她拿根小棍兒在火堆里挑了挑,火頭更旺盛了,架在上方的野雞肉發出滋滋的輕響,不一會兒就有香氣飄散出來。

  老姑奶奶開始長吁短嘆,「像普通百姓一樣過著這樣的日子,也怪有意思的。不太有錢,勉強混個溫飽,在外面跑個小買賣,半道上來不及住店,就在野外湊合一宿,那才是人間煙火呢。」


  皇帝想的更為複雜一些,不太有錢,就不能有那麼多小老婆,只有夫婦兩個人……她還是喜歡簡單過日子,沒有第三個人打擾。

  關於這點,確實是橫亘在他們之間的難題,皇帝垂眼道:「帝王有三宮六院,那些已經晉了位分,安頓在各宮的,今後想必也不會有什麼變動……你會介意嗎?」

  頤行揚著調門嗯了一聲,著實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有此一問,「她們來的比我早,幹什麼都得講究個先來後到,我介意什麼?」

  皇帝徐徐長出一口氣,也好,老姑奶奶不是個小心眼兒的人,那麼彼此可以心平氣和商量著來了。

  「她們也算跟了我一場,往後每月的月例銀子適當增加,儘量讓她們生活上寬裕些。你回去記著這事兒,酌情辦了,一個人一輩子不得升遷,已經夠倒霉的了,俸祿上給足了,也算是額外的補貼。」

  頤行說好,兩個人一本正經談著後宮女子的將來,其實有些殘酷,但入了帝王家,大多人就是這樣過一輩子的。

  不過關於不得升遷,倒大可不必。她說:「等瞧著好日子,我覺得給老人兒們升上一等也沒什麼。我在後宮裡頭,最大的快樂就是晉位,您不知道那種感覺,樹挪死人挪活,動一動,才覺著自己活著呢,不論承不承寵,對娘家都是個交代。」

  皇帝由衷讚嘆,「檻兒啊,將來你一定能妥善管理後宮,成為朕的賢內助。」

  頤行說當然,「想他人之所想,才是最好的馭下之術。情不情的,對進了宮的女人來說沒有那麼重要,誰能指著皇上的寵愛過一輩子,大多數人都是寂寞到老……我得對她們好一點兒,人不能顧頭不顧腚,將來萬一您老來俏,厭煩我了,我得憑著好人緣兒和她們組牌局。否則連抹牌都沒人願意帶上我,那我就太可憐了。」

  皇帝聽完,沉默下來。

  天上還有隱隱的悶雷,他在餘聲裊裊里翻動火上的野雞,兩眼盯著火苗,良久輕聲說:「我這輩子就認定你了,你不用擔心我老來俏。我已經想好了,下回選秀只選宮女,官女子挑好的賜婚宗室,後宮就不必再擴充了。」說罷抬眸看了她一眼,「要是你信不及我,等我移情別戀的時候,你可以自請出宮,就像知願一樣,我放你自由。」

  頤行有些驚訝,「您想得挺美啊,算記著給新人騰位置呢?」

  他含蓄地笑了笑,「所以為了給我添堵,你也不能請辭。」

  她嘁了聲,眉眼間滿含憂傷,「一輩子那麼長,誰也說不準將來會怎麼樣。」

  皇帝探過手,輕輕握了她一下,「一輩子也就幾十年,哪裡長了?再說咱們的糾葛從十年前就開始了,那時候你占了我便宜,往後幾十年,你得給我個交代。」

  啊,可算說出心裡話了,原來他一直覺得她占了他便宜!

  「您在我們家院子裡亂撒尿,這也不算遍灑雨露啊,我可占您什麼便宜了?」

  皇帝執拗地說:「你瞧見了!我那會兒才十二歲,就被你看去了,你知道對我來說是多大的屈辱嗎?」

  「您這人……怎麼還有這種情結呢!那會兒我才多大,知道個什麼,幹嘛一副**的嘴臉?再說論輩兒我比您高,讓長輩看一眼又怎麼了,瞧你那小氣模樣!」

  皇帝張口結舌,「你怎麼又以長輩自居?」

  「這不是從來沒變過嗎,是您一直不承認罷了。」她斜眼睃了睃他,「這野雞崽子熟了沒有?」


  皇帝憤懣地說沒有,私下暗暗嘀咕,看來不生孩子不成,有了孩子才能重新調整輩分,否則永遠矮她一頭。

  這個心念一起,他就有點浮躁了,茫然將野雞顛來倒去翻個兒,看她眼巴巴盯著,心想罷了,得先吃飽了才能另謀大計。於是抽刀割下一條腿遞給她,「你先吃,吃完了,我有件大事要和你商議。」

  頤行接過腿,很虔誠地聞了一下,嘖嘖說:「這雞烤得不錯,像宮裡掛爐局的手藝。」咬下一塊肉,肉雖淡,但很香,饜足地細嚼慢咽著,不忘問他,「您想說什麼,我聽著呢。」

  可他又不應她了,只是仔細撕下肉,照著宮裡進膳的慣例,矜重地吃他的烤雞。

  天已經全黑了,雨後連風都靜止下來,唯聽見漫山遍野的蟲叫蛙鳴,還有不遠處武烈河和獅子溝發出的,嘩嘩的流水聲。

  一隻野雞,在他們的悶頭苦幹下終於只剩下完美的架子,頤行心有不足,舔了舔唇道:「可惜沒鍋,要是有口鍋,再燉個雞架子湯多好!」

  皇帝詫然,「你還沒吃飽嗎?雞腿雞翅膀全歸你,你是饕餮嗎,還沒吃飽?」

  頤行白了他一眼,「您不知道能吃是福啊?國庫那麼充盈,難道還養不起我?」

  皇帝說:「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實在沒吃飽,我再去打個兔子,就是烤起來費時費力,等你吃飽都得後半夜了……」那可是什麼都幹不成了。

  好在她說算了,一手捂住嘴,一手優雅地剔剔牙花兒,然後接過皇帝遞來的水囊漱漱口,四平八穩地背靠石板圍欄坐著,仿佛正坐在她的永壽宮寶座上,絲毫沒有在野外露宿嫌這嫌那的小家子氣。

  這四面臨水的小島,夜深時候還是有些涼,皇帝問:「你冷不冷?夜裡靠著我睡吧。」

  頤行到這刻才意識到,荒郊野外真正只有兩個人,好像比留宿在他龍床上,更具一種野性的魅惑。

  火堆的火焰漸漸暗下來,木柴嗶啵燃燒,一端已經變成赤紅的炭,隱約照亮他的眉眼,他的眼睛裡倒映出跳躍的火光。

  她認真看了他半晌,忽然蹦出一句話來:「萬歲爺,以我對您的了解,有理由懷疑您今兒帶著我上這兒來,是事先計劃好的。」

  皇帝說沒有,「我又不是神仙,哪裡算得到會遇上這種變故。」

  「您不會算,欽天監會啊。」她虎視眈眈瞧著他,「欽天監算準了,今兒會驟降暴雨,是不是?」

  皇帝的目光開始閃爍,但嘴上絕不承認,心虛地站起身,在亭子裡四下轉了轉,「這地方真不錯,儼然世外桃源,就是席地而睡會有些涼……」說著慢吞吞從馬鞍上解下隨行的箭筒,慶幸地說,「正好,我帶了塊毛氈,可以墊在底下。」

  頤行看著他從箭筒里倒出一塊氈子,並不覺得驚喜,「您這回是真沒預備打獵啊……可惜,有鋪沒有蓋,後半夜還是會著涼。」

  結果皇帝咦了聲,「說起鋪蓋……我還帶了張薄毯。」

  然後恬不知恥地搬過個引枕樣的包裹,外面纏著油布,解開看,裡頭連雨星子都沒濺到一點。

  老姑奶奶嘆了口氣,無奈地看向他,他的視線飄忽著,尷尬地微笑,「未雨綢繆就是好。」

  「荒郊野外,只怕有蚊子……」

  皇帝說:「巧了,我有薰香。」

  把那個弓匣也提溜過來,裡頭不光有薰香,還有扇子、鏡子、梳子,甚至胭脂水粉。

  頤行一樣樣搬來看,嗟嘆著:「這是打算在這兒常住了啊……」順手一划拉,發現一個瓷瓶,上面寫著「鴻蒙大補丸」。她歪著腦袋琢磨了半天,「這是給誰預備的?是給我呀,還是給您吶?」

  皇帝訕訕探手接過了瓶子,「朕日夜批閱奏摺,難免傷神,這是太醫院給我開的補藥,每天一丸,強身健體。」

  還有什麼可說的呢,都預備得那麼妥帖了,今晚留在這裡,不可能是個意外。

  頤行認命地開始鋪床,嘴裡喃喃道:「您這情趣,真是沒話說啦。這得多好的謀算啊,非得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皇帝也覺得自己謀劃得不錯,他甚至帶了兩塊手巾,可以供彼此擦洗擦洗。

  待一切都整頓好了,荒野破亭子下一床簡易的被臥,看上去居然還很宜居。

  皇帝對這一切感到很滿意,宮裡妃嬪給翻了牌子,個個都直奔床榻而去,反正最後無非是為繁衍子嗣,說不上什麼喜歡愛。和老姑奶奶卻不一樣,他希望她能有一個難忘的初夜,將來老了回憶起來依舊臉紅心跳,對他的愛意也會生生不滅。

  火堆只剩一點餘光了,他撿根木柴扔進去,輕盈的火星被撞擊,飛起來老高。

  如此特別的良夜……他憋著一點笑,拍了拍身側,「愛妃,快來與朕共寢。」

  頤行嘀嘀咕咕在他身邊躺下,心說吃慣了滿漢全席,清粥小菜倒很有意思似的。瞧瞧外面黑乎乎的夜,看著好}人啊,她往下縮了縮,縮進被臥里。皇帝卻坦然開解她:「這地方一個外人都沒有,我是為你著想。回頭你要是想喊,大可喊個痛快,反正不會有人聽見。」

  頤行覺得他純粹胡鬧,「這大半夜的,有什麼可喊的?」

  他沒好說,你現在不能體會這話的含義,過會兒自然就明白了。

  心情有點兒激動,他努力平復了下,方才慢慢躺下來。側過身子,他扒拉了兩下蓋毯,「檻兒,我有話和你說。」

  頤行的腦袋被他扒拉出來,只得仰起臉問:「有什麼話,您快直說了吧。」

  他有點不好意思,抿了抿唇,欲說還休了一番,最後遲遲道:「往後你就叫我清川吧,這樣顯得親切,家常。」

  其實也怪孤獨的,她能理解他的心情,他的名諱連書寫都得缺筆,哪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把那兩個字正大光明地叫出來。

  「那往後沒外人的時候,我就叫您小名兒。」她悵然說,「提起清川吶,就讓我想起夏太醫來,您說我那時候怎麼就這麼傻呢……」

  皇帝謙虛地說:「因為我技藝過於精湛,揣摩兩個人的言行,揣摩得入木三分。」

  頤行說得了吧,「是因為我沒想到,正經皇帝能幹出這種事兒來。」

  他忍不住追問:「那現在呢?你眼裡的我是宇文,還是夏清川?」

  他撐身在她上方,讓她仔細查看,借著一點微弱的火光,她看清他的眉眼,拿手輕輕描摹,「夏清川就是宇文,都到這會兒了,您還糊弄我呢。」

  他笑起來,唇角輕俏地上仰,仰出一個好看的弧度,「今晚咱們就在這裡……你怕不怕?」

  這事兒也是沒辦法,皇太后催了好幾趟了,她名義上侍寢也已一個多月,要是長久沒有動靜,太后該急壞了,沒準兒會為他張羅新人進宮,畢竟再深的情,也抵不過江山萬年傳承重要。


  只是臉紅心跳,姑娘嫁了人,終會有這一天的。他容她拖延了那麼久,時至今日,自己也已經成人,好像再也沒有道理拒絕了。

  喜歡他嗎?自然喜歡,能和喜歡的人做夫妻,在這盲婚啞嫁的年月是福氣。

  他看見她緩慢地眨了眨眼,眼睛裡星輝璀璨,伸出兩隻手攬住他的脖頸,千嬌百媚地說:「我有個要求。」

  這時候提要求,說什麼都得答應。皇帝架在火上似的,點頭不迭,「你說。」

  「床上您得喊我老姑奶奶。」

  皇帝原本興頭滿滿,被她這麼一說,頓時澆滅了一半,「什麼?這時候你還想著當我長輩?」

  她又想擺實事講道理,「老輩兒里呀……」

  可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堵住了嘴。

  什麼老輩小輩,做人長輩就那麼有意思嗎!

  當然,這不屈也只是最初時候的腹誹,情到濃時說了多少胡話,誰還記得。床上無大小,得趣的時候叫兩聲老姑奶奶,也不是多為難的事。

  就是他的這位寵妃,常有令人驚訝之舉,品鑑了半天語出驚人:「怎麼和小時候不一樣了!」

  皇帝腰下一酸,「你……」

  她百忙之中抽出一隻手來,拇指和食指一張,「十年前,就這麼點。」

  皇帝覺得自己要被她氣死了,「你能不能不說話?這是什麼時候,你還聊這個?」

  頤行很委屈,「我就是覺得奇怪,形兒也不一樣……」

  太討厭了!他從她手裡奪了出來,「朕是皇帝,怎麼能讓你褻玩,不成體統!」嘴裡惡狠狠說,「給朕仔細!」可行動卻全不是這麼回事。

  這是個尤物,皇帝在熱氣蒸騰的世界裡這麼想。老姑奶奶凹凸有致、骨節修長、膚如凝脂……當初三選的時候,那個把她強行篩下來的驗身嬤嬤,八成違心壞了吧!他現在倒有些後悔來這地方了,燈下看美人,想必會有更刻骨銘心的感想。

  身下的人,這會兒著實喊出聲來了,「不是說不疼的嗎?」

  「我沒這麼說過。」他定住身,忍得牙關都僵了,「現在明白我帶你上這兒來的一片苦心了吧?」

  這是為了讓她放心亮嗓子,免得外面伺候的人聽見了起疑。

  頤行疼得直抽氣,閉上眼睛緩了半天,眼前全是柴禾撂進火堆,激起的一蓬蓬火星。

  反覆地撂,火星子漫天,都快把天頂出個窟窿來了。

  這個人,不再是小時候那個會臉紅的,看著人畜無害的小小子兒了。他殺人放火,無惡不作,頤行悲傷地想,果然皇貴妃不好做,出師未捷身先死,他再不完,自己就要馬上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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