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回家前，小麗還是把沾有菸草味的被子清洗了。
志強掛在牆上那套工作服，她也摺疊好，放進袋子裡，再添加一顆樟腦丸，密封好，
這樣志強過完年回來開工，可不用洗了再穿。
褲子膝蓋處那個破洞，她還是找來針線縫補好。
春節很快過去的，他們終究再相聚，小麗心裡想。她也該踏上回鄉的路程。
沒有志強的出租屋，冷冷清清，像雪洞般。
她知道志強此刻已到家，吃上他老婆為他做的餃子，晚上自然抱著他老婆睡。
每想到這點，小麗心亂如麻，她一刻也不想待在有兩人氣味的房子裡。
小麗行李帶的很少，她想著回家不會待多長時間。
如果不是家裡有兩個小孩，那個家也不太想回去。
汽車離開了城市，上了高速一路狂奔，像一匹脫韁野馬。
小麗儘量想想家裡兩個孩子，忘記對志強的思念。
想著很快就可以聽到到孩子們喊媽媽，心裡慢慢開朗起來。
一年沒回家，他們該長個子。
五個鐘頭後，汽車進入山區小鎮。
小麗把外套拉鏈拉了起來， 山區天氣異常寒冷，遠處的山巒已失蒼翠。
雖是在南方，但山區依然有冬天蕭條的光景，山坡衰草連天，
風一吹過，灰白灰白，顯得整座山乾枯皸裂，像一位老人的臉。
小鎮沒有車站，汽車在街道交匯處停下來就是終點。
小麗剛跳下車，大牛已騎著摩托車迎了過來，身後兩個孩子大聲喊著：「媽媽，媽媽。」
小麗想不到老公會來接她，心裡突然覺得暖暖的，對他的討厭減少幾分。
昨晚只是跟孩子通電話說明早回來。
「你終於回來了，等了好幾趟車，都不見你。」大牛看到小麗也顯得心情愉悅。
「你也忒會說謊，小鎮一天就三趟班車，你倒說好幾趟？」小麗說。
「你不信，問問兒子和女兒。過年人人回家，臘月便開始增加班次了。」大牛極力解釋。
一年沒見老婆，他不想小麗有什麼不高興的樣子，極力討好她，何況小麗身上有錢。
小鎮到家裡還有一段距離，上山下山，轉兩座山頭，沿著山麓走一段平地，才看到村莊。
村子坐落在山腳，顯得蒼莽瘦削，還好通上公路，不然與世隔絕。
小麗開始如果知道大牛的家就在山旮旯，請她吃鮑參翅肚也不會跟他回去的，何況吃的只是大排檔一碟炒米粉。
大牛一直說他的家鄉山清水秀，空氣清新。
看看開門見山的光景，他倒沒說謊。
跟著大牛回家時，小麗已挺著大肚子了，她沒說什麼，生米煮成熟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如果大牛不整天賭錢，有些責任心。
她也欣然接受命運的安排，怎麼會在外面找人搭夥過日子呢。
「孩子等你一整天，先吃點東西再回去。」大牛建議。
這時小麗已坐上摩托車的後尾，一家四口同在一輛車上，在街道穿梭。
小鎮的閒日也很熱鬧，因為快過年，年輕人都從外面打工回來，
從街頭走到街尾，兩三百米的距離也得走很久。
街道兩邊有幾個老人賣地里曬的乾貨：菜乾，眉豆，藤條，老鼠干，野兔干之類的。
一般都是城裡人稀罕這些乾貨，當地人自己家裡都有，也從小吃到大，不會花錢去買的。
小鎮閒日裡沒有人賣衣服的，只有趕集那天，外鄉人用麵包車拖來賣，以前多數用拖拉機。
小鎮街道上有一間比較大的百貨店，兩家理髮店，一家醫院，零星幾家不成型的小賣部，已顯得破舊，賣幾顆小孩子吃的糖果，玩具槍，作業本子等。
裡面坐著老人顧著看電視，貨架生塵也無心去抹了。
小鎮還有個小菜市場：一家豬肉檔，豆腐坊，還有賣青菜的。
聽說近年來，一天五十斤豬肉都賣不完，小鎮上的人口逐年減少。
菜市場旁邊有一家飯店，竟然叫「葡京大飯店」，想必那個老闆曾去澳門豪賭一把吧。
但裡面也只放了幾張桌椅罷了。
本地人是不會光顧「葡京大飯店」的，直言消費不起。
大牛從深圳帶小麗回來的第一天，倒十分有排場帶她去「葡京大飯店」吃了一頓。
大牛像個大款般點了半隻山雞，一條山坑魚，風乾腊味炒山筍，還有當地的野菜。
小麗當時因為一路坐車顛簸，並沒有什麼胃口。
但覺得那些山筍十分好吃。
後來她想和大牛再去那裡吃一頓，大牛可不願意了。
他說那一頓花了將近300元，平日無事何必花那些錢。
那些東西想吃，自己到山上也找得到。
小鎮的人最喜歡去小吃店吃雲吞，三塊錢一大碗，放上辣椒，那是家裡吃不到的美味。
現在大牛一家四口就坐在一桌子上，點了四碗螺螄粉。
小孩子到鎮上的目的多半是為了吃螺螄粉。
小麗也很喜歡吃小鎮的螺螄粉，特別美味，跟大城市螺螄粉不一樣。
辣椒醬是店裡自己做的特別香。
可能小鎮喝的都是山泉水，煮出來的東西不一樣吧。
吃螺螄粉時，小麗看到大牛穿的風衣已破舊，還是當時在深圳談戀愛穿的那件，倒有點後悔這次沒幫他買一件外套。
看著眼前這位純樸又固執的男人，小麗可憐他起來。
近年他不想外出打工，在家圍了個山頭說養雞。
可是雞養大了，也找不到銷路，小鎮山村家家都有自養雞，極少要買別人的。
小鎮街道的人又不多，大牛隻有用摩托車運到縣城上賣。
他說能賺到日常開銷，可是多數還是靠小麗寄錢回來。
就剛剛吃了四碗螺螄粉12塊錢，還是小麗付的。
大牛還對孩子說：「媽媽賺大錢了，等過兩天再來吃。」
吃完螺螄粉，一家人坐上摩托車回家了。小麗坐在后座，護著前面兩個孩子，還要背一個大包，腿上扛一個行李箱，也夠吃力的。
可是摩托車走在山路上還是覺得輕飄飄的，大牛開車很猛，摩托車上山下山一點不覺得吃力。
山路像一條玉帶纏繞群山，高處看去，在山間特別靈動。
小麗已把深圳一切拋棄，走在山間，看著跳動的山頭，她一點不想志強。
唯有一家四口，吹著同樣的風，朝著同一方向回家。
前面開車的男人，對群山再熟悉不過，像一匹野馬，跨越座座山頭。
晚上他抱著小麗，也像一匹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