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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妖人(五)

2024-08-15 22:28:40 作者: 霧海夜燈
  「阿慧——阿慧——」

  日頭偏西,桔紅色的光芒散在林間,穿過氤氳水汽,形成一道道光柱。溪水撫摸過卵石緩緩流淌,夕陽的金光浮動,旖旎動人。

  「阿慧——阿慧——」

  叫喊聲逐漸遠去,阿蘇從草里抬起頭來,濕漉漉的頭髮打在額前。

  太陽快要落山了,他天真的的笑了。這裡的夜很靜,最重要的是,夜裡會浮起一片濃霧,點再大的燈都沒用。就嚇嚇這個外來人。

  「啊——我的頭好痛——阿蘇,你怎麼在這?」阿慧醒轉過來,揉著腦袋,眼前的景象剛有些清晰就被嚇了一跳,連忙往後滾了好幾圈,壓彎了一片野草,「你你你,推我!」

  「膽小鬼,不是想跟我們玩麼?水也不敢下,次次都不下水,還想跟我們玩兒?」阿蘇站起身,拍拍屁股,嘲諷道。這條溪流是當地小孩特愛玩的地方,到了夏天分外清涼,只不過今天水有些大,他本身個頭大,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個頭小的就不一樣了。

  阿慧的嘴唇翕動了兩下,說不出話來,只是憋紅了臉,在夕陽下分外的紅。

  「要不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呢?你連下水玩都不敢。除非你把鏡子拿出來給我玩玩——」阿蘇想到阿慧前幾天偶得的鏡子,那才叫精美絕倫,稀世珍寶,他爹爹肯定都沒見過,阿慧那種傢伙,怎麼配得這種好東西?

  「我呸,我呸,我呸呸呸!」阿慧一聽到這話就來勁了,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身子一騰站起來,整個人往阿蘇的身上撞過去。

  「啊啊啊啊——你幹什麼——」

  「撲通」一聲,阿蘇整個都跌進水裡,最後一個字被水吞沒,他急忙在水裡撲騰開,水花四濺,阿慧做了個鬼臉:「豬洗澡咯!」隨後撒丫子跑了。

  阿蘇渾身的衣服剛有些干,又被推下水,只好爬上岸,狠狠地看了一眼跑遠的阿慧,狼狽不堪地回家了。

  「阿慧——阿慧——」牧戈扶著樹幹微微喘息了一下,她的嗓子已經喊啞了,天色已晚,她腦海中閃過阿瑩的那句「會死」,渾身的汗涼了,打了個冷顫。

  理智告訴她,她該回去了,不該冒險。可是她回去了會怎樣,阿瑩會怎樣看她?一個沒看好她弟弟的罪人?一個不值得相信的人,在場的所有人都會這樣看她。他們會指責自己,會讓自己一命償一命麼?

  如果她可以現在遠遠的逃開,再也沒有人能找到她,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她可以心安理得的走開。肯定是可以的,她想。

  她空洞的目光在水底的卵石上重新聚焦,她抱過那個孩子。他營養不好,很瘦很弱,撞在這種石頭上得多疼啊。不知道為什麼,她鼻子一酸。

  打住,不能再想了。她錯亂,崩潰,茫然無措,不知道怎麼面對,也不想面對,她想逃。對於一切的渾不在意,事實上也不在意,因為需要隨時就可以抽身。軀體和情感,沒有一樣留下。

  現在已經沒辦法在天黑之前走回去了。她突然感覺到一股疲憊襲來,高強度的行走跑動讓她的身體精疲力竭,酸痛感全都翻湧上來,蓋住那些煩躁不安的情緒。休息一會吧,休息一會才更清醒。

  衍焦急地張望,心中懊悔。一時情急,居然讓牧戈脫離了自己的視線。他很怕,很怕她再出什麼事。表面上她對什麼都漠不關心,實際上在逃避自己的情感,切斷自己和外界的一切情感聯繫,把自己包裹在一個真空中。

  結局就是她會輕易割捨,輕易拋棄。一旦敞開心扉,又十分執拗。

  他想到腦海里充斥的那些記憶,一時間紛繁複雜,讓他無法思考。牧戈對他有著奇怪的吸引力,數次生死輪迴之間,他發現自己有了一些奇怪的變化。偏執,陰暗。

  「晚上不要出門。」阿瑩的那句話迴蕩在腦海里,他看了眼自己的刀。

  「焚夜!」那把刀的名字叫焚夜!姜尚猛然坐起,驚叫一聲。那是上古大兇器,傳聞是用饕餮屍骨製成,堅硬無比,鋒利無比,能驅使饕餮的部下。沒錯,一定是那把刀!

  他甩了甩頭,清醒些許,頓覺周圍分外冷清。

  「人呢?」

  門上印著一個巨大的,浮動的影子。

  「師叔,你可算醒了,阿慧丟了,他們倆去找阿慧到現在還沒回來,店主也出門沒回來。」雪霽冷笑一聲,就算姜尚在傳言再怎麼慈悲天下,朗月清風,今日倒也算是百聞不如一見,他大張旗鼓,四仰八叉的睡了一下午,不死不活的,哪裡管下午這裡一通雞飛狗跳。


  「他不就在你後面麼?」姜尚指著雪霽,神色古怪道。

  雪霽頭皮發麻,回頭看了一眼:「啊啊啊啊啊啊——你怎麼回來了?」

  「?」阿慧有些不解地看著她,「這裡是我家。」

  「回來了就好,趕緊去洗個澡。」雪霽看著阿慧渾身上下髒兮兮的,青一塊紫一塊,想到他這會也幫不上什麼忙,隨手撇了一隻蒲葦讓他去玩。

  「他們都出去了?」姜尚趕到門邊張望了一番,四下無人,眉頭一皺,覺得事情不簡單。抬腿就往外走。

  「你幹什麼?」雪霽端著燈,小步跟著。

  「找人啊!」姜尚一臉問什麼問的神態,雪霽越看心裡越氣。

  一開門,漆黑的夜晚,燈光竟然只能照見一臂的距離,姜尚一襲白衣扎進濃墨一般的夜色里,頃刻間就被吞沒了。

  「師叔?師叔?」雪霽聽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思慮再三,還是關上門,插上門拴,回房去了。一想到他師兄師姐全都不見,心裡就開始發慌。

  「你是為捉妖來的?」

  「什麼?」

  「那你為什麼而來?」

  「這些你不用管,把這些倒進他的碗裡!」

  「我現在這個樣子做不到。你知道的。」

  「我可以放他出來。過了這麼多年,他又老又虛弱,早就不需要什麼陣法了。」

  「你和姜尚的恩怨與我無關,可我倒是好奇,究竟是什麼事情,讓你不惜背棄仙家的誓言也要找到他。」

  「給你時間考慮考慮,我等著。」

  牧戈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還是依舊努力保持著安靜。她醒來時聽到這二人在這裡交談。說了半天,居然是在討論姜尚處置權的問題,不免開始揣測起二人的身份。兩人的聲音壓得很低,可能是兩個男人,也可能是一男一女,其中那個男人的聲音非常有磁性,甚至可以說非常性感。

  看來話沒談攏,二人分別走了。牧戈鬆了口氣,還沒松完,一個聲音突然在牧戈的耳邊炸開了。

  「你以為你藏得很好?」

  牧歌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倒流,手腳霎時間冰涼。

  「說,為什麼偷聽我們說話,誰派你來的?」一股豆腐水味鑽進了牧戈的鼻腔,她往後縮了縮。

  這個聲音!這個氣味!阿瑩?

  「我在找阿慧,我把他弄丟了——對不起——」牧戈看著一片黑暗,卻覺得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在洞穿自己。

  「他已經回去了。」

  牧戈鬆了口氣,隨機加道:「我才剛醒,什麼都沒聽見!也不知道你在這裡幹什麼。」

  「呵呵。」黑暗中,牧戈聽見阿瑩笑了兩聲,「你睡著的時候鼻息很輕,醒了之後鼻息重許多,你自己聽不出,難道覺得我也聽不出?」

  牧戈絕望地閉上眼睛,重新睜開:「你是人?還是神?」

  黑暗中她感覺到自己被提起來,雙手被緊緊捆縛,她正在拽著自己往前走。像拽著一條被拴著繩子的狗。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個非常有侮辱性的牽引方式。

  「都不是。」

  「我會保密的,我保證。」

  「都不是。」

  「你是要把我交給你的情郎嗎?」牧戈回想起剛才的對話,問道。

  「不是說你沒聽見麼?」

  「那你不是不信嗎?」牧戈笑道。

  她為什麼拖著自己走,難不成想留活口?還是覺得屍體不好處理,想帶到好處理理地方?

  「牧戈——牧戈?」衍的聲音!雖然很遠,但能聽到!

  還沒等她想太多,一雙冰涼手便粗暴地堵住牧歌的嘴,任憑牧戈怎麼掙扎踢打全無用處。

  也許是牧戈的反抗太激烈,阿瑩不得不從後腦勺給牧戈來了那麼一下,牧戈頓時整個人一沉,軟了下去。

  她確實不是人。一個這種體量的女人哪裡來得這種力氣,直接拖著一個活人在夜裡健步如飛?肯定也不是神。神仙不會找這樣的地方隱居。

  可如果是妖的話,為什麼阿慧拿著照妖鏡天天晃,她也不現原形呢?

  牧戈控制自己的鼻息,儘量地輕。她的身體蹭著地,時不時有石子枯枝颳得刺痛。能裝的本事在這就派上用場了。再反抗她討不到什麼好,只會被打得更慘,想到這裡後腦勺隱隱又在隱隱作痛。


  靠,這該死的女人,下手未免也太狠了。

  在濃郁的黑夜裡拖行了許久,霧色中透著一絲光亮,大地盡頭的夕陽燃起了生命之火。牧戈渾身傷痕,疲勞過度。

  她被拖行到了黑塔下。在近處觀看,可以看到歲月在塔身上留下的痕跡,如同老人臉上叢生的細紋,使得整座塔都散發著垂暮的氣息。它就這樣靜默在這裡,經歷了無數次風暴,無數個行人,見證了許多觸目驚心的死亡。而後隨著青苔緩緩爬上黑色牆壁,自己終於也變成衰老中的一部分。

  這座塔沒有門,裡面朝上朝下都有台階。

  她太累了,牧個想,她現在需要好好休息。

  所有不讓她休息的人都是壞人。

  帶著這種夜裡加了班白天不給睡的滔天怨氣,牧戈仔細打量了一眼塔里,心道這裡的人怎麼都喜歡建這種帶地下室的房子?

  一個穿著黑衣,面色蒼白的女子緩步走到牧戈眼前。說是女子,其實從眉骨,肩膀,鎖骨處幾處倒看出了一個成年男性的輪廓,她只有腰間圍著一縷黑布,但牧戈也很難從其它袒露出來的地方辨認這人到底是男是女。這是一隻妖無疑了。所謂斬妖刀,也應該就在這裡了。

  「趕緊處理掉吧。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

  「這就走了嗎?」

  ?牧戈在這句話里聽到一絲詭異的依戀,這是個什麼囚禁play?都這麼會玩嗎?

  「我會回來的。」

  牧戈本來還沉浸在這種看起來就非常病態的愛情里,後領被這麼一提整個人都清醒起來。阿瑩說得是「趕緊處理掉吧」。所以她就要被處理掉啊!

  這女人比阿瑩還要粗暴,拖著牧戈下樓梯一點力氣都不帶省,牧戈被台階硌得渾身都要散架,眼冒金星。忽然一隻冰涼的手捏著自己的下巴,接著對著那一雙淡綠色的瞳孔。

  她像是在端詳自己的所有物一樣端詳自己,一種不安感從牧戈的脊背爬上來。女妖的身後是一方幽深的水潭,不深,依稀可見潭底的閃光,還有一把刀。

  斬妖刀。

  塔下的暗示用夜明珠照明。趁著幾天的閒暇時間,牧戈總會翻一翻自己從王宮藏書閣昧下來的小冊子。夜明珠這種東西來自於深海蚌妖,蚌妖數目本就少,一顆夜明珠少說也需要五百年。像這麼大的夜明珠,大概需要蚌妖孕育千年。

  柔和的光線打在牧戈的臉上,從她的眉骨到鼻樑到下顎處畫出一道鮮明的明暗分界。不止一個人說過牧戈長得好看。她的臉絕對不屬於艷麗的範疇,而是稜角分明,眼睛微眯的時候下長,眉骨和鼻子連接的恰到好處,而挺翹的鼻子中和了她臉色的線條感,不至於讓她過分冷硬,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濃密的陰影,此刻嘴唇發白,微微抿起。露出一種脆弱又倔強的感覺來。

  同樣的,夜明珠的輝光也照耀著那牆上一張張人皮面具,哭與笑,喜悅和悲傷,傲慢與恐懼,就像相機里的定格一樣,他們沒有眼睛,但牧戈仍然覺得自己被他們盯著看。說不出的瘮人。

  女妖好像對此非常滿意,冰涼滑膩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的眉骨,鼻骨,最終停在她的嘴唇上,來回摩挲了幾下,忽然張開嘴:「好美的臉蛋,要什麼表情呢?」。牧戈挪動著身體往後,她就前傾身體往前,始終要對著牧戈的臉。等到她修長的手指劃到自己的側頸時,一陣刺痛猛然襲來,她刀刃一樣鋒利的指甲正在劃開自己側頸。

  血水順著牧戈的脖頸流淌,眼淚蓄滿了牧戈的眼眶滑落臉頰。女妖為牧戈輕柔地擦拭著眼淚,喃喃道:「哭了就不好看了。」

  「什麼表情也沒有,這樣最好看。」她像是在和牧歌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不顧牧戈不住地顫抖,搖頭,她的血液里流淌著恐懼,血肉分離的痛感纏雜這些恐懼,讓她的大腦清醒到極點。

  她活著,馬上要被做成人皮面具了。

  牧戈往後倒去,仰身入水,泛起一片激越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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