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聽到部落消失到現在,一共有六天的時間,五天時間是傳信的人千里迢迢趕過來,半天時間,顓頊見到了他,隨後就是連夜出發。
不是為了救人。
眾人都清楚,那裡估計是沒有活下來幾個人了。
他們前去,只是為了「善後」。
死亡不是終結。
死亡只是一個階段,對於他們來說,死亡甚至是一個「解脫」,被許多東西纏上,生不如死的情況實在是太多了。
多到了不可勝數的地步。
所以他們才冒險在晚上前進,火焰溫馴的為他們指明了道路,沒有人選擇抬頭看星星來辨別方位。
因為每一個人都很清楚。
他們看到的和真正的星星所在地,並不一樣,除了專門觀星的巫師,其餘的人只會陷入迷幻之中。
「重」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來到部落。
「滄海桑田」本來的意思是時光變換,連帶著地理也會出現變化,可是在這個時代,「滄海桑田」的意思是,早上出門看到的地標,晚上就有可能不見。
因為那可能是活動的「自然」,乃至於「類自然」。
還沒有到大規模馴養馬匹的時候。
「重」帶著部落之中精銳的士兵行走。
用的是巨大的熊和象。
「牧者」的名字就叫做「牧」,是部落之中最優秀的「牧者」,會驅使百獸。
他們都帶著武器,前來報信的人唯二從那裡活下來的人,「重」正在詰問他。
「重」需要細節,他需要大量的細節來確保這個附屬部落到底是遇見了什麼。
青銅器還沒有普及。
準確的說,還沒有普及到商周那個水平,不過每一個精銳手中都有青銅器,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可以利用自然的力量,都牢牢掌握在巫覡的手中,從來沒有外傳過,這也就導致部落的其餘人,大多都無法使用自然。
在這一行人裡面,真正可以利用自然力量的,只有寥寥幾個人。
「重」,還有「重」身邊的兩個巫覡。
一個叫做「牛」。
一個叫做「石」。
「重」的武器是一把玉斧。
和常人想像的精美玉斧不一樣。
這一把玉斧很粗糙,部落時代的能工巧匠也不是製造不出極其精美的玉斧,只需要花費一些時間、精力,就可以製造出來美妙的玉斧,顓頊的部落也可以叫這些能工巧匠脫產進行工作。
所以這玉斧是這個樣子,僅僅是因為沒有必要罷了。
這玉斧,看起來和石頭磨成的斧子一模一樣,區別就是在上面有很多血沁。
看起來和血管一樣。
像是一個活物。
坐在了象車上,象車並不怎麼舒服,沒有任何軟墊,象鞍之類的東西,就是盤膝坐在上面,大象的毛髮極其堅硬,就像是硬毛刷子一樣。
可是「重」不在意這些。
在他的身邊,「牛」和「石」都站在他的身後,虎視眈眈。
面對一個疑似從「自然災害」之中逃出來的人,怎麼做都不過分,顓頊也提醒過他,他們這一次出來,顓頊就說過,救人,救不出來了。
他要做的是評估和隔離災害。
帶隊的是「重」,是因為「重」天生就和別人不一樣。
他的眼睛之中有兩個眼珠子,可以勘破虛妄。
還能看到誰在撒謊。
附屬部落的人知道「重」的威名,瑟瑟發抖,不敢妄言,將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
「我們,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前些時間,從荒的方向衝出來了大水,大水衝出來了一個人。
我們救人之後,他晚上就神秘的消失了,消失之後,我們的部落頻頻出現了災害。
大多數人都是不知不覺之間就消失了。
我們一些人是一起跑的,但是最後活著出來的就是兩個人,其中一個跑不動了,我只好將他安置在路上,我跑來報信。」
那人心有餘季的說道。
但是好在他起碼是將事情說的很清楚。
「重」看著這個人,目光灼灼之間,確定他沒有說謊。
「握住這件寶物,你將你說的話,再複述我一遍。」
「重」說道。
能夠被顓頊派遣過來處理這些異常事情。
他一定是有過人之處。
比如說他的心細如髮。
絕對不會放過任何的可能。
林峰是以一個旁觀者的情況看著眼前的這一切的。
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存在。
也就是說,見證了這一切的人很有可能是以一個敘述者的身份描述了這些事情,而不是親歷者。
兩隻手狠狠地握住了玉斧。
部落的人看的出來,也有些緊張,但是他還是口齒清晰的說出來了自己剛才的話。
但是叫他沒有想到的是,在他說話的時候,那些玉斧上的血沁,忽然鑽進了他的身體之中,劇烈的疼痛叫這位部落的倖存者痛呼出聲,隨後他的聲音尖利的仿佛不像是活人。
有萬千種聲音在他的嗓子裡面傳遞了出來。
叫人頭暈眼花。
隨即,從這個部落倖存者的嗓子眼裡面,冒出來了遮天蔽日的黑霧!
跟在「重」後面的巫師「牛」,立馬動手——他叫做牛,是因為他生產下來的時候,正好是在牛群旁邊,他也是一位優秀的巫師,不過他的身份更接近於巫醫。
眼疾手快,「牛」從自己的身上拔出來了一根小管子,看起來是骨製品,狠狠地扎在了部落倖存者的脖子上。
類似於給「牛脹氣」的時候,戳破胃,叫裡面的氣體流出來。
用在眼前也是一樣。
一縷氣息從倖存者的脖子上逸散了出來。
這氣息以一種奇快的速度想要蔓延。
他們底下的大象,一聲悲鳴,雙膝一軟就想要跪在地上。
「散開!」
「重」說道。
此物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意識,如同氣體,可是卻又濃厚無比,想要鋪展開。
看它的思想,就是想要「感染」。
將這裡的所有存在都感染上此物。
可惜的是,它藏的很好,但是真的到了部落之中,見到了部落之主顓頊,卻不敢出來。
這說明他起碼是有自己「趨利避害」這個本能的,他知道自己出現在顓頊面前,不但不能感染顓頊,反而會被徹底消滅,所以他選擇了隱藏,並且看起來,那邊是一個陷阱。
有生物的本能。
但是看起來,卻不像是生物。
「重」不慌不忙,他對此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可思議,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自然」之中,能靠著自己能力跑出來的人。
萬中無一。
看到了這一幕,「重」的神色不變。
「重」是局中人。
他第一時間想到了很多。
他手中的玉斧忽然變得「猙獰」了起來,大量的血管一樣之物,從這玉斧之上出現,鑽到部落之人的身體裡面,開始不斷的汲取他體內的那些「霧」。
部落之人再度發出了極其慘烈的叫聲。
就好像是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不過也的確可以看得出來,他的身體裡面,血管,七竅,所有能看到之地,都在不斷的冒出來綠色的樹枝。
他看起來是變成了一種「植物人」。
只不過這不是一種奇異的「共存」。
和共存完全沒有關係。
「共存」起碼還指望「宿主」活著。
「宿主」活著,它才可以完好的活著,但是現在看起來,現在的情況是,完全是「樹木」掌握了人,所以這個人,現在只是一個「傳播者」。
林峰感覺眼前的這一幕,有些眼熟,自己在什麼時候見過。
是叫「樹種」在他的身上,伴隨著他的行走,傳播到了各地。
只是一種「寄生」。
可惜的是,被發現了,「重」揮舞起來了斧子,無情的在這上面殺了報信人,在殺了報信人之後,這屍體上上下下,都是樹枝,想要縫合在一起。
「重」身後的「石」,這個時候走了過來,他凝視著此物說道:「很像是長生樹。」
長生樹。
活的很久的樹木。
甚至可以這麼說,就是不會死去的樹木。
這種樹木,生長在「荒」,「荒」是一片未知的地域,不過荒和荒涼沒有關係,在荒這個大的範圍之中,有山有水,更重要的是有大量的自然,在這樣的情況之下,荒裡面衝出來的東西。
幾乎都有問題。
一股子甘甜到了極致的味道,開始從這「屍體」上面散發了出來,這一種味道是鐫刻在了人的基因深處的味道。
在營養過剩的事後,這種味道被稱之為「垃圾食品」。
可是在大量的體力運動和朝不保夕的時候,油脂、糖分,那是再優質不過的資源。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就算是「重」,他的喉結也上下滾動了一下,但是就算是如此,他也還是深吸了一口氣,那些飛舞起來的「黑霧」,並不能找到底下的人,他們完全失去了目標。
「是『甘木』,是『甘木』,荒地的洪水,吹出來了『甘木』。」
「重」快速的說道。
『甘木』是一種生長在荒之中的長生不死之樹,記載在山海經之中,但是林峰看著這一切,完全沒有感覺到任何的「長生不死」的樣子。
一個樹木,長生不死沒有什麼好處。
生命力太過於頑強。
人類是承受不住這樣的「長生不死」的!
虛不受補,無福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