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2024-08-16 00:40:25 作者: 比卡比
  藍風閣近日氛圍不同於往常。畫眉鳥不唱歌了,八哥不叫林大夫了,小侯爺他……萎了。

  他的萎不只是在身體上,情緒也是萎靡不振。鳥不遛了,花不賞了,壺不投了,眼睛一閉,身體一癱,世俗的**,與他無關。

  藍風閣留下的下人都很喜歡他們的主子。小侯爺風趣大方,常常尋到樂子同下人一起樂。他這一萎,院子裡越發沉悶,聽不到半點歡聲笑語。

  花露和歡瞳離主子最近,感受最深刻。他們一致認為,少爺和少君好像是吵架了,現在是誰都不理誰。

  歡瞳篤定:「肯定是小侯爺招惹到我們家少爺了。」據他觀察,小侯爺偶爾會在他家少爺面前嘴欠,惹得他家少爺橫眉冷對,再笑吟吟地拉著人家衣袖道歉,也不知道圖啥。

  花露嘆氣:「都說夫妻是床頭吵架床尾和,希望他們快點和好。」

  歡瞳一語道破真相:「關鍵是他們從來沒睡過一張床啊。」

  林清羽知道陸晚丞很鬱悶,但他著實不理解陸晚丞為何這麼鬱悶。他未曾提前告知陸晚丞藥的副作用是他疏忽,可若他不用這些藥,按照父親原來的方子,陸晚丞用藥後會遭受難以忍受的痛苦。相比之下,不舉算得了什麼。最重要的是,陸晚丞即便能舉,也全然無用武之地——他自己都說他懶得動了。

  但願陸晚丞能早日想通,振作起來。

  雨淅淅瀝瀝地下了快半個月,書房裡一股霉味,影響人看書的心情。林清羽配了一些有除潮之效的香料,讓人在各個屋子裡點上,又叫了幾個下人,將書櫃裡已經發霉的書攤開烘乾。

  書房內忙忙碌碌,林清羽靜不下心看書,乾脆和下人們一道收拾。他隨手打開一本《臨安遊記》,看到一列筆寫的注釋,問:「這是小侯爺的書?」

  花露湊過來看了眼,道:「是呢,去年小侯爺一直在看這本書,還和我說想去臨安看看江南風光。」

  林清羽蹙眉:「那這字,也是他寫的?」

  「肯定是。」

  林清羽細看那一列注視,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陸晚丞前期給溫國公信中的字,和他去年的字筆法形似而非神似,就好像……好像他是在刻意模仿一樣。然,字的形可以模仿,但字的神韻映射著一個人的心境品性,「形」再如何相似,「神」總會有所偏差。

  林清羽沉思良久,問:「小侯爺起了麼。」

  花露道:「半個時辰前就起了,國公爺命人送來了幾個嬤嬤和管事,大少爺正在正房和他們說話呢。」

  林清羽走到門口,正要進去,就聽到了陸晚丞的聲音:「你們是外祖送來的人,我自是信得過。想必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該怎麼做。」

  一個陌生的聲音道:「小侯爺請放心,我們一定竭盡所能為小侯爺分憂。」

  「錯了,不是為我分憂,是為少君分憂。」陸晚丞語氣淡淡,「我橫豎熬不過明年冬天。等我去了,少君會回去林府。我希望他走的時候,能帶上侯府大半的家產,且不會被侯爺夫人刁難——你們可明白我的意思?」

  短暫的沉寂過後,數人齊聲道:「我等為小侯爺,少君馬首是瞻。」

  陸晚丞頗為滿意:「事情辦好後,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林清羽心中微堵,不由閉目輕嘆。

  陸晚丞把人打發走,端起桌上的茶盞剛抿了口茶,聽見外頭傳來一聲「見過少君」。他手上一頓,假裝沒聽見,自顧自地品起茶來。

  林清羽走進來,道:「小侯爺。」

  陸晚丞矜持地「嗯」了聲。林清羽喚了一聲便不開口了,仿佛是在醞釀措辭。

  事關男人的尊嚴,陸晚丞不想這麼快就妥協。抱不動大美人已經很丟人了,大美人還直接拿走了他身為男人的尊嚴。這他媽能忍?

  他也不是怪林清羽,他何嘗不知道林清羽是為了救他才做的這些。可能不能事先和他打個招呼啊,很嚇人的好不好。他承認他是懶了一點,但他好歹是一個男人,怎麼可能對這種事無動於衷。

  呵呵,反正他都萎了,還哄什麼大美人。大美人應該交給那些能一夜七次的男主角去哄,他還是躺平等死吧。

  陸晚丞放下茶盞,道:「如果你是來道歉的,那大可不必。」

  林清羽道:「你想多了,我不是來道歉的。」

  陸晚丞:「……」可以,很強勢。


  林清羽沉吟道:「不如,我們義結金蘭罷。」

  陸晚丞一怔,氣笑了:「我都被你給閹了,還和你義結金蘭?我賤不賤啊。」

  林清羽耐著性子道:「沒有閹你。你的不行只是因為藥物導致的,我替你扎幾針便能好。」

  陸晚丞有被安慰到,面上卻冷笑道:「不用換,我覺得這個藥方就挺好。總歸我用不上,我無須在意。」

  「別鬧了。」林清羽湊近前去,嗓音輕緩,「你不是一直想與我稱兄道弟麼。」

  「稱兄」二字讓陸晚丞抬起眼眸,看向眼前如傲雪凌梅般的美人。

  若是能讓林清羽一口一個「哥哥」地叫他,犯犯賤似乎也還行?

  陸晚丞托腮挑眉:「你是認真的?」

  林清羽頷首:「君子一言。」

  陸晚丞掩唇咳了聲,道:「那就……再結一次。」

  兩人都沒有結拜的經驗,陸晚丞便照著他在話本里看到的,讓歡瞳備下香爐,匕首,杏花酒,蒲團,又在檐下擺了一方桌,把物什對稱擺好。

  花露還從沒見過這陣仗,好奇道:「少爺和少君這是在幹嘛呀?」

  歡瞳樂呵呵的:「這都看不出來?他們在拜把子啊。」

  花露倏地瞪大眼睛,驚恐道:「拜什麼?」

  「拜把子——『喝完這杯酒,兄弟一起走』的那種。」

  花露的大眼睛裡充斥著更大的迷茫:「可是,他們已經是結髮夫妻了啊!」

  陸晚丞拿起匕首,猶疑道:「書上說,結義要歃血為盟……」

  林清羽抱著陪弟弟玩過家家的心態,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只要有誠意,歃不歃血不重要。」

  「你是對的。」陸晚丞點燃三炷香插進香爐,「我們直接拜吧。」

  兩人手中捧酒,雙雙在蒲團上跪下。陸晚丞有模有樣地說:「皇天在上,后土為證。今我陸晚丞和林清羽結為異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陸晚丞略作停頓,笑著改口,「來日方長同舟濟,石頭也作饅頭啃。齊心協力義斷金,喝杯開水也開心。①」

  林清羽:「……」

  兩人一同喝下結義酒,林清羽招來歡瞳,扶陸晚丞起身。見陸晚丞眉眼含笑,林清羽涼涼道:「這下高興了?」

  陸晚丞揚著壞笑的唇角:「多了一個好兄弟,我當然高興。你呢,清羽弟弟?」說罷一臉期待地看著林清羽。

  林清羽淡道:「我還好,晚丞兄。」

  陸晚丞笑容凝固在臉上:「不不不,我叫你『清羽弟弟』,你應該叫我『晚丞哥哥』,這才公平。」

  「『稱兄道弟』,不叫『兄』叫什麼?」

  陸晚丞登時猶如晴天霹靂:「……林清羽,你沒有心。」

  林清羽好笑道:「鬧了這麼久,消停一點吧。回去把藥喝了,喝完我替你針灸,拿回你的男子之尊。」

  四月中旬,雨終於停了。天邊放晴,萬里無雲,清風入袖,是個出行的好日子。林清羽不再耽擱,準備動身前往長生寺。

  臨行之前,他去看了眼陸晚丞。陸晚丞居然已經醒了,趴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麼,心情似乎很不錯,懶洋洋地和他道了聲早。

  林清羽瞭然,似笑非笑道:「小侯爺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來針灸是起效了。」

  陸晚丞:「……呃。」

  「正好,給我看看罷。」

  陸晚丞怔住,裹緊被子:「你要看什麼。」

  「你說我要看什麼。」林清羽雲淡風輕道,「學醫之人,什麼沒見過,你不用害羞。」

  陸晚丞幽幽道:「清羽,我發現你是越來越壞了。」

  林清羽唇角彎起:「小侯爺不是說,最喜歡我做壞事的樣子麼。」

  陸晚丞眼眸漸暗,輕笑道:「確實。林大夫要看,我當然要給。不過我懶得動,就勞煩自己來看吧。」

  林清羽遂戲言:「那算了,總歸沒什麼可看的。」

  陸晚丞還想反擊,卻被歡瞳適時打斷:「少爺,馬車已經備好了。」

  林清羽看向窗外,春意融融,陽光正好,問:「小侯爺,你想不想出去散散心?」


  「去哪?」

  「長生寺。」

  陸晚丞想了想,笑道:「好啊。」他正好想見一個人。

  於是,林清羽帶著陸晚丞和歡瞳,乘馬車來到京郊的長生寺。

  長生寺乃本朝第一寺,其內清淨莊嚴,禪廬周備,香客絡繹不絕。尋常老百姓只能在前殿燒香拜佛,後院是專門接待高門權貴的地方。林清羽的仇人之一,為南安侯府寫下他生辰八字的大瑜國師便是在此處帶髮修行。

  林清羽一直想問問國師是如何推算出他的生辰八字對陸晚丞有利的。究竟是天意如此,還是刻意為之。國師又是否知道,他的一行字幾乎毀了一個無辜之人的一生。

  可惜,國師常年閉關,除了聖上,莫說旁人,連皇后太子想見他一面都不容易,何況是他區區一個侯府男妻。

  接引的僧人知道林清羽等人的身份後,恭敬道:「原來是小侯爺和少君。二位請隨我來,侯爺點的長明燈燃在偏殿。」

  林清羽道:「長明燈小侯爺去看即可,我在前殿燒香祈福。」

  陸晚丞可有可無道:「好。」

  陸晚丞病氣暫時被壓住,終是體弱之人,身邊離不了人。林清羽讓歡瞳陪著他一起去了。

  林清羽走到佛像前,向僧人要了三炷香,點燃香火後,跪在蒲團之上,閉目靜思,心中所念皆為家人。

  隨後,他將香火插進爐中時,突然想起幾天前那場義結金蘭的鬧劇,莫名有些想笑。

  陸晚丞那頭似乎要挺久。前殿人流往來,僧人請他去後院等候。林清羽跟著一小僧來到後廂房,相比前頭,這裡少了些許人氣,曲徑通幽,雅宜清致。

  林清羽素來喜靜,此時不免生出獨自走走,靜一靜心的念頭。他請小僧先行離去,一人順著小徑漫無目的地散心,未曾料到,小徑的盡頭竟是一片盛放的桃林。

  暗香疏影之中,擺著一方石桌,兩男子對面而坐。其中一身緋紅的俊美青年正是陸晚丞,而另一位氣質出塵,清新俊逸的青衫男子,林清羽有種感覺,此人應當就是大瑜國師,徐君願。

  徐君願固然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可陸晚丞不但沒有被比下去,甚至隱隱佔了上風。

  但見他姿態慵懶隨意,坐在桃花樹下,身後落花似雨,正是翩翩濁世佳公子,皎如玉樹臨風前。

  明明他一個時辰前在床上還宛如一條擱淺的鹹魚。

  這人未免太會裝了。只要有外人在,陸晚丞似乎總是最耀眼的那個,猶如璀璨的寶石,折射著所有的光芒。

  卻獨獨在他面前沒個正經樣。

  林清羽不禁想著,若陸晚丞平常有此時的十分之一,自己能省下多少心。

  徐君願撩起袖擺,親自幫陸晚丞沏了杯茶:「不知陸小侯爺帶病前來,所為何事。」

  陸晚丞輕一頷首,客氣又疏離地淺笑:「我有一事,想一問國師高見。」

  徐君願笑道:「小侯爺但問無妨。」

  陸晚丞緩聲道:「這世上,可有死而復生,或是……魂魄易體之事?」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些貴公子看著光鮮亮麗,其實已經被老婆下藥毒萎了(狗頭

  ①出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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