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024-08-16 00:40:25 作者: 比卡比
  林清羽身影隱於桃林之中,此處鮮有人煙,兩人的對話較為清晰地傳入他耳中。

  難怪陸晚丞願意來這一趟,想必是為了徐君願而來。陸晚丞一向是能坐著就不站著,能躺著就不坐著,成婚至今,陸晚丞只出過兩次門,一次是現在,還有一次便是去林府。能讓他動起來的事,一定是連鹹魚都覺得重要的事。

  他記得陸晚丞曾經對鬼神之說表現出不小的興趣,還言道想會一會傳說中能「知天地,通鬼神」的國師。沒想到他真的來了,更沒想到他能如此輕而易舉地見到徐君願,問出這個荒唐的問題。

  「死而復生,魂魄易體」,世間若真有這種事,哪來那麼多痴痴怨怨,大夫也不用治病救人了,直接習得復生之術,等人死了,再讓他活過來,豈不是更簡單省事。

  徐君願似有幾分驚訝,也不知是驚訝於陸晚丞的問題,還是驚訝於他的開門見山。他微作思索,道:「古往今來,追求長生不老,死而復生的大有人在,其中不乏許多青史傳名的帝王。天子窮天下之力尚且做不到的事,想來就是不存在的罷。人的軀體,去了便是去了,消散而逝,任誰也無法挽回。至於魂魄易體……」徐君願一笑,「恕我才疏學淺——不知道。」

  陸晚丞挑了挑眉:「原來國師也有不知道的事。」

  「我不知道,是因為我還未親眼見過。」徐君願道,「但我沒見過,不意味著世間不存在。」

  陸晚丞「哦」了聲,沒了交談的興致,仍是客氣道:「不愧是大瑜唯一的國師。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這是在說徐君願說的都是無關緊要的廢話了。

  徐君願臉上始終掛著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若真有魂魄易體一事,我倒是很想見識一番。只是,當事者恐怕不會輕易開口。因為……」

  陸晚丞道:「因為他知道說了也無人信,即便信了,也會惹出不少麻煩事。」

  徐君願笑道:「小侯爺英明。」

  「少爺?」歡瞳不知從哪冒了出來,手裡推著陸晚丞的輪椅,想是陸晚丞走累了,打發他去馬車上拿輪椅。

  他這一出聲,陸晚丞和徐君願都瞧了過來。林清羽不慌不忙地走出去:「小侯爺。」

  陸晚丞以手撐額,含笑望著他,話卻是對徐君願說的:「國師,這是內人。」

  林清羽一怔。他是第一次聽到陸晚丞這般喚他,感覺……很彆扭,也不知陸晚丞是如何說的那麼自然而然。

  他雖身在侯府,名義上和陸晚丞是夫妻,但兩人都沒把這場姻緣當真。如今膈應他的「婆婆」也被禁足,他時不時的會忘了這一層——他是陸晚丞的「內人」。

  徐君願一見林清羽,眼中笑意更甚:「陸夫人。」

  林清羽袖中的手微微一緊,淡道:「見過國師。」

  「陸夫人美詞氣,有風儀,小侯爺好福氣。」

  陸晚丞也盯著林清羽看,笑道:「是吧。」他大大方方地欣賞著林清羽,就仿佛是在欣賞一株開得最艷的桃花。

  陸晚丞的目光讓林清羽有些拘謹,不過他能感覺到,陸晚丞和其他登徒子看他的眼神不一樣,陸晚丞真的只是在賞景而已。

  但林清羽還是一計眼刀掃了過去——很好看?

  陸晚丞移開視線,嘴角卻揚著笑,仿佛在說:這不是廢話。


  「美景,佳偶,還差一樁美酒。」徐君願招來一小僧,道,「去把我前年埋在桃樹下的酒取來。」

  林清羽道:「小侯爺有病在身,不宜飲酒。」

  「是我疏忽了。」徐君願朝兩人舉杯道,「那我便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陸晚丞正要端起茶盞,見林清羽一動未動,又把手收了回去,面上無波無瀾,內心只覺日了狗。

  他就知道林清羽見了國師要不爽,回頭林清羽不開心,他就會跟著不爽。造孽啊。

  徐君願臉上笑意不減:「看來陸夫人是不想給我這個面子了。」

  林清羽道:「癸未年三月十一,辰時。」

  徐君願點了點頭:「若我未記錯,這應當是陸夫人的生辰八字。」

  「國師好記性。」林清羽冷道,「我和小侯爺一樣,有一事不解,想請國師指點。」

  徐君願微笑道:「指點談不上,陸夫人但請直言。」

  林清羽輕輕啟唇:「為何是我。」

  徐君願似猜到了林清羽有此一問,手頭往上指了指:「天意如此。」

  「天意?呵。」林清羽言語中難掩譏誚,「年少時,我隨恩師雲遊四方。常有迷信之人,病了不去請大夫看病吃藥,而是找一些『神婆』到家中裝神弄鬼。若病能好,自是萬事大吉;若病不能好,那便是『天意如此』,病者命數已定,凡人無力回天。這便是國師說的『天意』麼。」

  「究竟是不是天意,兩位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徐君願從容道,「沖喜之後,小侯爺的身體是否有所好轉?」

  林清羽不以為然:「巧合罷了。」

  徐君願無奈一笑:「陸夫人這般,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陸晚丞略作思忖,道:「既然如此,國師可否告知我們你推算的過程。還是說,天機不可泄露?」

  徐君願神色玩味:「天機自是不可泄露,但偶爾泄露一點也無妨。當日,小侯爺病危,侯爺侯夫人托皇后尋我求助。我起了一卦,算到小侯爺命不該絕,若得貴人,或許有一線生機,僅此而已。」

  陸晚丞笑了笑:「可我現在得了貴人,依然命不久矣,可見沖喜無用,國師下次還是別亂點鴛鴦譜了,免得誤人前程。」

  林清羽聞言,側眸看了眼身側之人。陸晚丞倒是把他要說的話都說了。

  徐君願輕嘆:「小侯爺能看淡生死,徐某自愧不如。可惜你的命數……」徐君願話音一頓,別有深意地看著陸晚丞,「或者,小侯爺除了『陸晚丞』三字,還有沒有其他的名字?我可用你別名,再為你起一卦。」

  陸晚丞不動聲色地直視徐君願,眸色隱於長睫之下。過了須臾,他方道:「沒有。」

  關於陸晚丞的名字,林清羽略有耳聞,由他難產早逝的生母所取。生母去後,陸晚丞被養在乳母身邊,後又由梁氏親自撫養。無論是乳母還是繼母,始終隔著一層,也不曾給陸晚丞取過什么小名。若是如此,陸晚丞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為何要猶豫?

  林清羽想起《臨安遊記》中的那行注釋,又想起陸晚丞的某些「胡言亂語」……成婚初時,陸晚丞甚至對自己的年齡都不甚清楚。他一直未把陸晚丞的話放在心上,只當他是在裝瘋賣傻。現在想來,值得懷疑的地方不止一點半點。


  死而復生,魂魄易體……世間真的會有這等事?

  怎麼可能,一定還有其他什麼隱情。

  陸晚丞,有事在瞞著他。

  三人談話間,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小僧提醒他們早些下山,否則夜路難走,難免顛簸。徐君願起身道:「二位慢走,我就不送了。」

  林清羽冷淡點頭。徐君願談吐得體,溫文爾雅,沒有仗著特殊的身份地位強壓於人,勉強不算十分惹人厭。將來要找他尋仇,可以考慮下些毒性不強的藥。

  臨走之前,陸晚丞順手摺了一株桃花。馬車停在長生寺大門口,離桃林有一段距離,嬌貴的小侯爺已經沒力氣再走路,坐在輪椅上由歡瞳推著走,手中漫不經心地擺玩著折枝,昏昏欲睡。林清羽走在最前面,兩人各懷心思,一時之間未有交流。

  此時已近黃昏,離寺的香客不少。歡瞳發現不少走在他們前面的香客都會回頭看一眼,不太高興地說:「小侯爺,好多人都在回頭看我們少爺。」

  陸晚丞心不在焉地「哦」了聲。

  歡瞳瞪直了眼:「您就一點不在意?」

  他自幼跟著少爺,深知少爺反感陌生人太過露骨的目光。他也不喜歡路人總是要多瞧少爺幾眼,心裡頭不舒服。

  陸晚丞奇怪道:「這有什麼可在意的,美人誰都喜歡看。」

  歡瞳揶揄道:「這拜了把子的夫妻就是不一樣。一般人都恨不得把媳婦藏起來不讓別人瞧見,小侯爺倒好,大大方方地讓人看。」

  陸晚丞一笑:「看就看唄,媳婦好看不是給我長臉麼。反正旁人再如何看,人又不會是他們的,還只能看這麼一次。」陸晚丞「嘖嘖嘖」地同情搖頭,「好慘。」

  歡瞳小聲嘀咕:「說的好像人是您的一樣。」

  「呃……」陸晚丞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很快又釋然了,「至少我能天天看到他。雖然,我也看不了多久了。」

  歡瞳有些難過。他是想早點跟著少爺回林府不假,可這段日子相處下來,他又挺喜歡小侯爺的。小侯爺要是死了,他說不定還會掉幾點眼淚。

  歡瞳胡亂安慰著:「這都還沒到五月,離冬天還早呢,小侯爺還可以看大半年。」

  「冬天啊……」陸晚丞望著林清羽的背影,眼眸眯了起來,「那我想看你家少爺披著大紅色的雪披,撐傘站在落雪之中,臉頰染紅,長發如墨,一定養眼。」

  林清羽驀地停下步伐,緩緩轉身,向陸晚丞看來。

  歡瞳小聲驚呼:「糟糕,被少爺聽見了!」

  兩人目光交錯,林清羽沉靜地看著他。陸晚丞忽然有一種錯覺,林清羽看的不是他這張臉,而是……他這個人。

  林清羽嗓音微冷:「你當真,沒有別的名字?」

  陸晚丞心中一緊,同往常一般不正經地調笑:「你這話問的好笑。我若是有,我自己怎麼不知道。」

  林清羽沒有多問,淡道:「但願你能熬到第一場雪。」

  【如果您喜歡本小說,希望您動動小手分享到臉書Facebook,作者感激不盡。】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