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一首詩想一個人,留一場淚謝一地花第一節 無憂年少井梧吟
多少年後,薛濤仍舊不時地想起自己年少的時光。
那個時候,庭院中的梧桐樹還播撒著濃蔭;那個時候,父親還在和天真爛漫的孩子吟詩對句;那個時候,所有的風暴還在遠方。
每個人的心中都會有這樣一個充滿光亮和美好的「伊甸園」,那是一切夢和故事的起點,也是一切愛和傷痛的歸宿。
一
唐朝,一個詩歌的國度,一個讓人魂牽夢縈的繁華時代。在這個時代,多少顆詩歌的星辰相繼閃耀,萬古長存,而其中有那麼一顆,卻散發著獨特的光芒——那是一位女性詩人,卻有著絲毫不弱於其他星辰的光亮,她朗朗獨照,讓人仰其孤高,慕其瑰麗,嘆其壯懷。
她便是薛濤,大唐第一女詩人。
唐大曆五年(公元770 年),薛濤出身於一個官宦之家。《嘉定府志》記載:「薛濤,字洪度,長安人,隨父宦流落蜀中,遂入樂籍,辨慧工詩。韋皋鎮蜀,召令侍酒,稱為女校書,出入幕府,歷事十一鎮,皆以詩受知。」
一段歷史中草草的筆墨就記載了薛濤的一生,多少讓人覺得有點憤憤不平。難道就因為她只是一個女子,所以就不肯為她多費筆墨?難道就因為她曾經墮入樂籍,就對她心生鄙夷?她的才情、她的尊嚴、她的情感,又有誰來為她描摹?
薛濤的一生十分坎坷,真的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樣:濤者,大波也。她起起伏伏,歷經波折,到頭來真的是「人間沒個安排處」,父親給她取的名字似乎真的是不太好。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暫且不表。年幼的薛濤生活還是幸福美滿的,且薛濤早慧,從小就展露出非比尋常的才華和鋒芒。
庭除一古桐,聳干入雲中。
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
唐代李嶼的《薛濤傳》記載:「濤八九歲知聲律,其父一日坐庭中,指井梧示之曰:『庭除一古桐,聳干入雲中』令濤續之,即應聲曰:『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父愀然久之。」薛濤才思敏捷,對仗極工,「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卻有迎來送往之意,其父愀然,必是聽出其意,恐薛濤將來成為迎來送往的不良之女。
「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天才般的美麗少女在梧桐參天的濃蔭里朗朗念出的句子,竟鐫刻出她一生的命途。
父親薛鄖見女兒聰慧過人,心中歡喜,卻也想要試探一番。這一日,涼風颯颯,井梧搖搖,他便尋思著與女兒對詩,於是隨口吟出了上句,要薛濤續成一首詩。薛濤知道父親這是在考自己,稍一思忖,便接出了下句。她看著枝頭鳥兒來來往往,聽著葉間風聲穿梭迴旋,仿佛只有這一棵梧桐樹是恆久的,張開懷抱接納所有到來的訪客,卻也不做任何挽留。她喜歡這棵沉默無言的梧桐樹,卻不知道自己將來的命運會和梧桐樹這般相似。
那個時節,她以為這是父親與她的一場小小遊戲;往後漫長的歲月碾過,她在命運的波濤里跌跌撞撞,直至將一顆心百轉千回、零落成塵,才終於懂得了,這遊戲的主角從來都是她自己。
只識春色美,不聞人間惡。但見花色清,不知歡情薄。
寂寂高穹,青鳥展翅,勾起一陣淺風,向遠。
光影微動,樹下的人便大了、走了、老了、死了。如果一切能夠重來,她還會不會揚起稚嫩的笑臉,做出這工整而機敏的回答?
時光飛逝,在千百年之後,傾慕者以指尖撫摸著她留下的傳奇與詩句,總是會在腦中構建著這個畫面:
庭前樹下,六歲少女與父親午後笑語,在對答如流的期盼中,風戛然而止。
父愀然久之。
井旁梧,命中人。
少女的命運,便是這一棵井邊梧桐,一切美麗於她皆是抓不住的風,一切期盼於她皆是終將離去的飛鳥。
她只剩下了自己,在歲月里風乾,在荒野里挺拔,獨余她的才情與風姿供後人仰慕、憑弔。
一詩成讖。
二
《莊子·逍遙遊》:「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如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
日出而林霏開,莊子幻想著,在那遙遠的仙山之上,有一位神人,她的肌膚像冰雪一樣潔白美麗,她不吃五穀,靠著呼吸九天之上的風,靠著啜飲朝朝暮暮的露,便能保持萬千年綽約身姿,絕美若唱。這是多少人心中的夢。
吸風飲露,化身為蟬。
蟬居高樹,吸食樹汁而生,人們見不著它覓食的情景,便以為它僅僅靠吸風而長,飲露而生,鎮日不移,揚聲高唱。
薛濤往往能從身邊的事物中發現新奇的意趣,故而她的詠物詩常常出語新巧,別致有趣,發人之所未發,獨具一格。這也許是出於孩子的目光,也或許是天賦的才情,總之,年紀輕輕的薛濤已然獨具了慧眼。這首《蟬》正是如此。
露滌清音遠,風吹數葉齊。
聲聲似相接,各在一枝棲。
起句邈遠清澈,仿佛聲自天外而來,讓人精神為之一振。仿佛是因為終日吸食風露才能有此清越的聲音,不沾一絲一毫人間的煙火氣息。這不禁讓我們想起了唐初詩人虞世南的詠蟬名篇《蟬》:垂緌飲清露,流響出疏桐。
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
同樣是描繪蟬的聲音,虞世南的蟬更加細膩,也更有畫面感,而薛濤則勝在精煉警策。「風吹數葉齊」一句點名時節,已經是秋日天氣了。「秋蟬」的意象在古典詩歌中往往意味著一種悲肅淒曠的氛圍和基調,蟬聲到了秋天就愈加顯得悲切,因為它自知時日無多,能這樣鳴叫的機會不多了。詩人或以秋蟬自比自傷,感嘆歲月不復、年華蹉跎,或以秋蟬寄託自警,心慕高潔,不合俗流。文人愛蟬,詠蟬的詩篇也不計其數,用意自殊。
有托物言志,為表高潔的,如駱賓王的《在獄詠蟬》;有描繪蟬聲,烘托幽靜的,如王籍的《入若耶溪》;有感懷身世,嘆惜時光的,如司空曙的《新蟬》;有客子思鄉,苦於飄零的,如白居易的《早蟬》;有壯志未酬,遺恨倥傯歲月的,如雍裕之的《早蟬》……而薛濤與他們都不相同,另出機杼。她不獨寫一隻蟬,而是寫蟬聲相和,卻各在一枝,並不相見。這種新穎的觀點是前人所沒有的,可見薛濤的才情,也隱約能窺得她心中與眾不同的隱秘心緒。她明白自己只不過是個弱女子,不好去學文人自表高潔的志態,因而不去寫蟬居高處,聲播邈遠;也不去寫蟬吸風飲露,高潔自愛,而是寫蟬聲相和,表明希望有人能夠聽懂自己,與自己相知相交;各棲一枝則表明自己也希望留有自己的空間,不被他人所影響。這種想法不僅新穎,而且難能可貴,薛濤身為一個古代女子,追求的卻是獨立的人格和自由的精神。
蟬本無知,蟬鳴也本不關愁,然而許多詩人卻聞蟬而愁,其實這都是因為詩人自己心中本就有愁,只借一物抒發,正如宋代詩人楊萬里在《聽蟬》中所說的那樣:「蟬聲無一添煩惱,自是愁人在斷腸。」因此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道:「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我們也不難明了:五代楚詩人劉昭禹在《聞蟬》一詩中對蟬發出「莫侵殘日噪,正在異鄉聽」的勸阻,唐代詩人盧殷在《晚蟬》一詩中對蟬「猶畏旅人頭不白,再三移樹帶聲飛」的抱怨,唐代詩人姚合在《聞蟬寄賈島》一詩中對蟬鳴「秋來吟更苦,半咽半隨風」的描寫,宋代詞人劉克莊在《三月二十五日飲方校書園》一詩中對蟬「何必雍門彈一曲,蟬聲極意說淒涼」的感受,以上都只不過是詩人各自內心情感的外現與物化罷了。
每當我們讀起薛濤的這首《蟬》,總是會不自覺地想起那樣一個夏日的午後,一棵挺立了百年的高大梧桐,也許正是少女曾經應父題作詩的那一棵,在它聳入雲天的枝葉上,響起了一聲清越的蟬鳴。
那調子起得很高,那聲音拉得很長。衣袂飄飄,翩然入座,姑射山上的神人素手彈起了琴,冰肌玉骨的指尖碰到了纖細的琴弦,壓下,勾起,流波在指間飛舞,一聲琴音如同一道光箭,倏忽之間,射向了千里萬里之外,千年萬年之後。
蟬鳴一聲聲,從春到夏,由夏到秋,聽不盡的縹緲仙聲。
梧桐樹下的女孩,也穿越春夏秋冬,走過四時變幻,脫去稚氣,長成一個能詩能書、會吟會唱的少女。
又一次坐到那棵梧桐樹下,秋日晶瑩的露水沾濕了衣袖。也許是一件和秋色一般無二的鵝黃色襦裙,貼合著她剛剛發育得豐腴而秀美的身體,也許她還細細梳了妝,白皙的皮膚上有濃墨勾勒成的雙眸,有遠山一樣的眉黛,有俏麗而挺拔的鼻,唇心上櫻桃一點,鮮嫩欲滴。
她低頭讀書,或抬頭遠眺——她在父母寵愛的年華,過著舒適無憂的生活,相伴著摯愛的詩書,這個時候,什麼不是美好的呢?
秋露是母親的手,無言中滋潤著天地萬物,溫柔看護著這一片秋涼、一地枯黃、一種寂寥。蟬聲依舊,在這寂靜的秋色里,越發顯得清徹高遠,薛濤抬頭看去,明明蟬兒就伏在高樹,聲音卻像來自天外,來自海上仙山。
秋風吹起,落葉飛舞,齊齊擺動,翩然有聲。蟬聲便是在這樣的背景里,一樹連著一樹,一聲接著一聲,一曲迎上一曲,天壯地闊般鳴唱起來。
然而,蟬兒雖然一聲接著一聲,卻並不棲身於同一枝幹。薛濤有此一句,人皆解讀為「蟬」詩。唐時詩文流派眾多,各家所長不同,如同百鳥爭鳴,也似蟬聲相接,既各成其美,又一同構成篇章,愛不盡絕妙巧思,翻湧成浩浩詩史。
一個深閨少女,她有心做青史里的一角,唱出一聲蟬鳴,化身讀書華章里的一段錦。聽起來似是妄語,但若干年歲後,她卻以自己的努力與才情做到了。
各在一枝棲,比妄語更妄語,是直接與詩文大家們的對談——我雖然要與你們站在同樣的高度,做出同樣的貢獻,卻並不需要去學誰、像誰,我便是我,棲在我自己的枝上,開出不一樣的花朵。
各在一枝棲,說的不僅是詩文道理,表達的也不僅是藝術追求,更成為薛濤的人生格言。讀過了那麼多的詠蟬詩,只有她的這一首,從骨子裡便有高潔意,掙脫了世俗、禮教、正統、傳承的牽絆,把個性之美提到如此重要的地步。
在往後的坎坷人生中,無論是身陷樂籍也好,流浪邊疆也罷,高至為官,低至隱居,薛濤都能泰然處之,因為她的人生就像她的詩文藝術一樣,追求的不是與別人一樣的平凡安穩,也不是世人所共贊的某種生活。她能夠接受異議,能夠接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甚至為別人所不容,不僅不會為之焦慮,反而因這不同而擁有難能可貴的個性。正因如此,才有了薛濤,換上其他心性柔弱的女子,可能已在眾多波折中香消玉殞,無那機緣去書寫經典。
參天梧桐之下,棲著一隻幼凰,當她起飛的時候,美羽流瀉華章,囀聲直上九天。
那一日,我們已然看到。
三
水荇斜牽綠藻浮,柳絲和葉臥清流。
何時得向溪頭賞,旋摘菱花旋泛舟。
——《菱荇沼》
恰逢柳絮紛飛,整個小城如四月飛雪,盡顯詩意。路上女子皆戴起帷帽,皂紗隨風搖曳,帶著幾欲乘風而去的飄然,於匆匆行色中隱隱地漏下幾縷風情。
薛濤此時身量不高,於人群中走動,就如身處上元節(即元宵節),到處皆是假面,恍恍惚惚走不出來,縱使相識,卻因一紗之隔也會擦肩而過。
出城往南走數百米,有一條小溪,溪水不深,水自南山而來,清涼而甘甜。
薛濤在溪邊休息,眼前水荇開在湖中,如同倒置了無數的小傘,飄來飄去。她找了一處淺水摸下去,山泉的冰冷即刻就從腳心竄上腦頂,她不禁打了個冷戰。
在水底纏繞著的綠藻將腿肚子包圍著,有著滑滑膩膩的觸感,每走一步就仿佛絲線扯開一些。它與水荇牽連著,摘一朵荇菜並要想方設法將它從綠藻的絲網中剝離出來,這樣就常攪得溪流泥土上翻,水波蕩漾,渾濁不堪,這時她便慶幸水是流動著的。
午後的太陽有些毒辣,即使林中有葉子的蔭庇卻也感受到它的威力。孩子的體力還是有限的,注意力也時常會被打散,摘了一會兒,薛濤便覺得枯燥和疲憊了。上岸,找了株柳樹,席地而臥,便覺得要睡去了。風在林間輕輕拂面,拂發,拂過她矇矓睡眼中那垂吊於溪中的柳枝。水面已經恢復澄澈如鏡的原貌,在細風中敲打著湖面的柳條,就如同頑皮的孩童,在緩緩流動的泉水中跳躍。薛濤和著春日的暖意,模模糊糊地睡著了。
從童真的夢幻中張開雙眸時,天空晴朗得略有些刺眼,耳畔斷斷續續地傳來若有若無的人聲。手邊已被陽光烘乾了表層水珠的荇菜有點發蔫了。出來的時辰有點長,再摘幾束便該回去了。之前若有若無的人聲漸漸變得清晰,裙角摩擦樹葉的窸窸窣窣聲也越來越響,薛濤站在柳樹後,幾步開外,一行男女打打鬧鬧地走到溪邊,登上一艘從上游而下的小舟,隨後嬉笑著順溪流往下游去了。
那盼望著長大的小童,裙中包著荇菜,在一片蔥蘢的山野里望著人聲沸騰的溪頭微笑。如含笑出水的蓮花,在春日金色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今日雖玩得開心,卻不甚盡興,薛濤為這春景吟詩,卻意猶未盡地說道:哪一日要游向那小溪上游,一邊泛舟而歌,一邊摘那菱花。
她腳下漫過的不僅僅是泉水,也是潺潺流去的歲月。
色比丹霞朝日,形如合浦圓璫。
開時九九知數,見處雙雙頡頏。
——《詠八十一顆》
蜀中四月,好風好水,正是郊遊時候。此時,牡丹、杜鵑、桃花都已經盛開,紅的、粉的、白的——花滿枝丫,團團簇簇煞是可愛。燕子嘰嘰喳喳地從南方飛來,銜泥在屋角築起窩,春色從宅院裡生發,一點兒也不安分,爭相著躥出牆頭,與院外的春色熱烈地呼應著。
三九寒冬,未免好奇的性子致她亂跑受寒,薛濤被拘於家中幾月,極少外出。守著候著,終於,春來了,她好動的性情早已壓抑到極致,再不能抑。
任憑她剪下花枝插入瓶中,抑或爬上矮牆往外探看,年少的爛漫心情還是催促著她,要出去,要出去。
童年的無拘無束被時光褪去一些,靠在滿是新綠的迴廊上,憶起去年今日與家人外出登高,有一絲絲惆悵驀然從心底生發。少年愁,說起來未免有些好笑,但身在其中的人,卻是認認真真地——認認真真地愁了一秒便忘了。
記憶被睡眠抽空了一格,從馨香中醒來時,薛濤已在車上。四月的午後,蜀中城門外倦怠的春色,被一聲透著歡喜的驚呼催醒,愈發明亮。少女歡笑如鶯啼,只覺得春草越發高了,天也更加廣闊了。
小手拉開車簾,湊過頭去看,車外風輕雲淡,路上皆是踏春遊人,女子披帛如雲,男子襴袍翻飛,相攜遊走。遠處,連山疊翠,碧波踏浪,其間有朵朵彩塊點綴,白雲悠悠,縱使巧筆丹青,畫不成!
行至山中,人群漸稀,春意更甚,萬頃翡翠色。薛濤想起在路上瞧見兩個小童腳踏細泥,手捏柳枝,一派山野之趣,可愛得不得了,這時,自己也不禁想做這樣的打扮。行至山腰雲霧處,她偶見一棵花樹,樹幹高直,其花色澤明艷,堪比丹霞朝日,形狀又似合浦圓璫。
花開九九八十一株,滿眼皆是成雙成對,如鳥兒上下翻飛。百鳥朝鳳,鳳起九天,這樣的壯闊竟在眼前。央求父親告知,乃知這花樹名為珙桐,亦名鴿子花。
彼時,恰好有一朵被風從樹上掃下,她彎腰拾起,細看此花,花呈紫紅色,由雌雄兩花瓣組成頭狀花序,宛如一個長著「眼睛」和「嘴巴」的鴿子腦袋,花序基部兩片大而潔白的苞片,則像白鴿的一對翅膀。
再抬頭仰望,張張白色的苞片在綠葉中浮動,猶如千萬隻白鴿棲息在樹梢枝頭,振翅欲飛,為湛藍的天空平添了幾許生命力。
張望間,她心中忽地升起一股化作鳥兒的渴望,渴望著背後能生出一對羽翅來,便可輕輕隨風而上,俯瞰山川河流,自由翱翔。人類從遠古時期就開始的對飛翔的迷戀,在那一刻侵占了她的身軀,仿佛這一程的跋山涉水就為了一瞬的體悟。想飛,想入高空而歷四海。
薛濤興之所至,取筆將詩提在花面上,然後收入囊中。她穿過一棵棵花樹,然後一回眸,被理想化的珙桐,就在細風和山色中活了起來。鳥兒紛紛飛起,其中一隻定是她的某個分身,而她一襲紅襦裙就這樣留在了幼年蜀中的四月里。
天色向晚,驅車回城,從囊中取小箋,托於掌心,珙桐的清香仍纏繞在指尖。車簾猛地被風捲起,手中小箋也隨風而去。她呆呆地望著成空的掌心,這裡一定有她所不能理解的,也一定有她所無能為力的,不然為何它要與風同歸,而又歸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