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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 人間生死兩茫茫

2024-08-16 01:05:56 作者: 李清秋
  年輕的火焰或許可以重新燃起對未來的渴望,將周身的冷嘲熱諷、鄙夷白眼統統燒光。

  只是此刻,他不得不匆匆向長安告別,這場告別不認真,也不體面。

  他知曉,這個巨大的齒輪,不會因為他的離開而停止轉動,疲憊的馬蹄,踩碎了他的倒影,他仍要固執地走向遠方。

  一

  雖然是去河南做官,但是元稹是被貶職而去的,不會像朝廷委派上任那樣高調和舒適,在前往河南的途中,沒有風光的馬車轎子,只有一匹年邁的瘦馬、幾個隨從。這表面上是新官上任,實際上和押送犯人沒有什麼區別。按照唐朝的制度,如果官員被貶職,就等同於犯罪遣送。遭到貶職的官員,必須在第一時間到指定地點上任,所以貶職之後的元稹,還來不及告訴已經重病在床的母親、妻子韋叢與年幼的女兒,便匆匆啟程了。

  自父親去世之後,元稹和母親便從來沒有分開過,即便是他入朝為官,也將母親接到身邊來住,而且平日無論多忙,他都會抽時間回家看望母親。

  自從鄭氏回到長安,疲憊的臉上才開始浮現出笑容,尤其是元稹考上拾遺之後,母親的心事就少了很多,平日裡有韋叢照顧元稹,也不需要她操心,而小孫女的誕生,更是給她平添了許多快樂。

  然而,心事雖然放下了,但是鄭氏的身體卻大不如以前,她由於常年勞累,加上帶著兩個孩子東奔西跑,所以積勞成疾症,從前家裡困頓時,鄭氏雖然也會感到不適,但是沒有辦法,為了自己的家庭,她一直硬撐著,也就沒有太過在意。

  在長安穩定之後,元稹、元積都在外工作,家裡只有她和韋叢,韋叢知道鄭氏的不容易,所以一直都很細心地照顧鄭氏,從來沒有怨言。

  元稹當上左拾遺之後,鄭氏的身體狀況突然惡化,幾場大病折騰之後,她只能長期臥床,病榻上的鄭氏,心裡依然牽掛著兒子,她時常問韋叢元稹的情況,韋叢也是報喜不報憂,說元稹在朝廷一切都好,不用擔心。

  此次元稹被貶職的事,韋叢知道後,並沒有告訴鄭氏,每當鄭氏問起時,韋叢就說元稹去外地辦差,過些時日才能回來。

  沒想到,鄭氏的身體卻一天不如一天,韋叢心裡萬分著急,她知道元稹身不由己,不能擅自回家,而母親現在又危在旦夕,日夜盼望著元稹回來,情急之下,她只好先編湊了一個理由搪塞過去。

  元和二年夏天,元稹的母親鄭氏因病重去世,可是在老人離開的最後一刻,也沒有盼到兒子元稹歸來。韋叢了解唐朝的律法,像元稹這種情況,只有親人去世之後,才能回家守喪,所以在鄭氏病危的時候,韋叢便安排好了人,等到鄭氏去世之後,立即去給元稹報信。

  九月十六日,元稹和裴度在趕路時,忽然看見家裡的僕人快馬來報,元稹立刻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因為來的人是他府中親信,如果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韋叢是不會派他來的。

  送信人看到元稹之後,停下馬來,慌慌張張地下馬,踉蹌著跑到元稹的身邊,撲通跪下,哭著告訴了他鄭氏去世的消息。

  元稹雖然早就知道母親病重,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當他真正聽到這個噩耗的時候,依然無法接受,頓時癱倒在地,眾人連忙上前將他攙起。

  悲痛之餘,元稹委託裴度向皇帝上書說明情況,自己和家丁則快馬加鞭趕回家奔喪。馬匹一路向西,元稹感到渾身上下都毫無知覺,周邊的風景從眼前略過,他也無心去看。母親的樣子時隱時現,反覆刺痛著他的心,自父親死後,母親便是他最重要的親人,現在自己事業受到了打擊,母親又因病去世,對於元稹來說,心裡滿是痛苦與內疚。


  回到長安之後,家裡已經布置好了靈堂,家中各處都掛滿了白帷,哥哥元積身著喪服,跪在門前,元稹進門之後直奔靈堂,在母親的靈堂中,他跪倒在地,號啕大哭。這是元稹人生中第一次這樣撕心裂肺地痛哭,似乎要把多年以來內心的委屈和憤怒通通都哭出來。

  他想起父親死後,母親帶著自己和哥哥的那種困境,為了供養他們兩個人,她把僅有的值錢東西幾乎都賣了,只留了幾件首飾,那也是準備給自己請先生用的。為了讓自己和哥哥生活得好一點,她不遠千里,帶著兄弟倆去姨母家,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當他考上科舉中第,母親高興得合不攏嘴,那是她一生最為開心的時候,也是她一生最驕傲的時刻。

  他想到自己雖然考取了功名,但是陪伴母親的時間卻越來越少,世間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就是「子欲養而親不待」,而他的痛苦,還包含著未能見母親最後一面的悔恨與遺憾。

  的確,這些年來,元稹母子經歷了太多悲歡離合,忍受了太多的委屈和痛苦,他以為自己一定會給母親帶來一個幸福的晚年,可惜,母親卻沒有等到那一天。

  元稹跪在靈堂里,久久不願意起身,他屏退了左右,想和母親單獨待一會。

  自從科舉中第,元稹就一直在朝廷里忙活著,即便是辭去校書郎的時候,他也沒有在家陪陪母親,後來官拜左拾遺一直到現在,他都在為他的「廟堂理想」

  忙碌著,而忽略了這個最需要安慰的女人。

  他獨自一人默默垂淚,等他稍稍平息之後,便靜坐在靈堂中間,看著母親的牌位。一直以來,元稹心中有很多話想對母親說,包括他在外面受到的委屈和排擠,包括他所遭受的流言與非議,他多次想找母親傾訴,可是看到母親年事已高,不忍讓她擔心,所以都憋在心裡。

  此時,母親已經離他而去,他獨自呢喃著,胸前的衣衫已是幹了又濕,當眼淚無法寄託哀思時,他便用手緊緊捂住自己的眼睛,痛苦地拱起身子。

  元稹一向是個要強的男人,即使是妻子韋叢,也從來沒有見他這樣。她一直在靈堂外面守候著元稹。

  根據風俗,父母去世之後,兒女深夜要守靈,所以元稹徹夜守在母親身邊,前來悼念的人已經陸續離開,偌大的靈堂內,只有元稹跪在裡面,韋叢輕輕走進來,跪在了元稹的旁邊。

  元稹看著妻子,他發現韋叢蒼老了許多,臉上已經開始有淺淺的皺紋了,他心中一陣隱痛,她還不到三十歲啊,卻已經這般憔悴,他緊緊抓住韋叢的手,臉上流下兩行熱淚,其中既包含對妻子的心疼,也包含著自己的內疚。

  韋叢給元稹端來一碗飯菜,元稹本沒有心思吃飯,看著妻子操勞的模樣,也不想再讓她為自己擔憂,他靜靜吃著,韋叢默默看著,四目相對,心裡有很多話,但都無從說起。

  韋叢在靈堂陪了元稹一夜,第二天早上,從遠方趕來的親友都來家裡弔喪,在眾多前來弔喪的人中,還有元稹的知己白居易,此時,他也在外地當差,得知鄭氏去世的消息,馬上日夜兼程,直奔元稹府上。

  看到面容憔悴的元稹,白居易有些驚訝,以往神采奕奕的他,如今竟這樣憔悴,其實元稹貶職的事情,白居易早有耳聞,而且他明白以元稹耿直的性格,一定會遭人暗算,但他二人分別時就已下定決心,不管前路有多險惡,也要堅定地走下去。如今,看見朋友遭受到如此打擊,白居易擔心他會一蹶不振。

  好友勸慰過後,元稹知道白居易文才非凡,便請白居易幫自己的母親撰寫墓志銘。白居易和元稹是多年的好友,他知道鄭氏一人撫養元稹、元積兄弟二人是多麼的不易,所以當即答應了他的請求。在整篇《唐河南元府君夫人滎陽鄭氏墓志銘》中,對鄭氏有著極高的評價,他在文中寫道:昔漆室緹縈之徒,烈女也!及為婦則不聞。伯宗梁鴻之妻,哲婦也!


  及為母則無聞。文伯孟氏之親,賢母也!為女為婦時亦無聞。

  其實,哲婦也好,賢母也罷,逝去的終究已經逝去,元稹心中的憾恨也永遠無法用碑文彌補。按照律令,他要在家中丁憂三年,由於賦閒在家、沒有了生活來源,一家人的生活分外清苦,但這三年卻是元稹詩歌創作的重要階段,元稹在新樂府詩中提出了「即事名篇,無復依傍」的重要理論。他在新樂府詩的創作中,深刻地揭示了當時黑暗的社會現狀與民眾的疾苦,為後世留下了寶貴的文學財富。

  二

  元和三年(公元808 年),服喪期滿,元稹便繼續回朝廷任職,雖已賦閒在家三年,但是朝廷仍看重他的才能,宰相裴垍早已為他預留了監察御史一職,待他回朝後,便可直接上任。失去母親之後,元稹更加珍惜陪伴親人的時光,此番上任,家裡的一切又要交與韋叢一人打理,心中著實不舍。

  元和四年四月,元稹正式出任監察御史一職,主要負責巡查郡縣、屯田、鑄錢、司農出納和監決囚徒等。這與他原先任職的左拾遺有相同之處,都需體察民情、直言諷諫。元稹於二月份上任之後,三月份便接到了重要差事:去劍南瀘川捉拿贓官任敬仲。按慣例,督察不需要做太多準備,但對於元稹而言,這是上任之後的第一樁案件,他不想辜負宰相裴垍的知遇之恩,自然是不敢怠慢。臨行前,他詳細查閱了此案的來龍去脈,做到了心中有數,三月七日,元稹快馬加鞭,趕往劍南。

  遠行,對於詩人而言,向來都是一樁樂事。南方山水與長安風光迥異,山崖怪石,瀑布流川,鳶飛戾天,鳥鳴於澗,沿著奇險的蜀道一路向南,兩岸竹海翻湧,猿聲不斷,沉浸其間,如在畫中。

  這漫山的美景將元稹從過往幾年的陰霾中抽離出來。此刻,元稹忘掉了所有憂愁和傷心,自然這幅美麗的畫卷正向他漸漸展開。這種對美的享受給元稹帶來了無比的滋養,就像啼哭已久的孩童回到了母親的懷抱一樣。

  在這種美景薰陶之下,濃郁的詩性油然而生。後來詩人阮閱對當時的情景作出了以下描寫:

  元白交道臻至,酬唱盈編。微之為御史,奉使往蜀,路傍見山花,吟寄樂天曰:「深紅山木艷彤雲,路遠無由摘寄君。恰似牡丹如許大,淺深看取石榴裙。」又曰:「向前已說深紅木,更有輕紅說向君。深葉淺花何所似,薄妝愁坐碧羅裙。」白因南遷回,過商山層峰驛忽睹元題跡,寄元詩曰:「與君前後多遷逐,七度曾過此路隅。笑問階前老桐木:這回歸去免來無?」

  寥寥幾語重現了當時的情景,元稹所到之處可謂是風景宜人,路過的群山已經掛滿紅葉,從遠處望去,層林盡染,猶如天邊的紅雲一樣壯觀,如果不是路途遙遠,他真想採擷幾片,回去送與自己的親友。

  在美景之中,詩人似乎忘了來此的真正目的。他被自然的饋贈深深陶醉,「深葉淺花何所似,薄妝愁坐碧羅裙」,這樣絕妙的比喻非身處其中才能想出。

  後來,元稹在詩中寫道:「還向萬竿深竹去,一支渾臥碧流中。」這十四個字生動描繪出了元稹感受到的自然美景。它猶如一幅完美的水彩畫,展現在每個人的眼中,他還原了竹林深處的清幽與寧靜,川流不息的小河在竹林的映照下染上了綠色。這一抹清幽和綠色,拂去了他心中的陰霾。如果不是公務在身,他一定會停下腳步,將沿途的每一處景色都收入詩中。

  途中,元稹利用休息時間,見過了幾位好友。在途經城縣的時候,他拜訪了好友薛能,他曾經特意作詩表達對元稹遭遇的同情與氣憤,此番元稹來到府上做客,薛能自然是喜出望外;在山西梁州,元稹還碰到了前來游江的白居易、白行簡和李建,他鄉遇故知,這對於元稹來說,在再好不過的事情了。是夜,「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幾人徹夜長談,痛飲達旦。


  揮別好友,到達瀘川之後,他立刻對任敬仲展開了調查,此人在任劍南東川節度使期間,貪污受賄,搜刮百姓錢財,兼併土地,據為己有,致使當地民眾苦不堪言,紛紛逃離家園。據任敬仲交代,他這麼做是受節度使潘孟陽的指使,自己只是他麾下的小棋子而已。此案水落石出之後,元稹將此人與潘孟陽的罪行羅列成冊,上奏朝廷。

  元稹原本以為此案件已經處理完了,誰知他竟又一次得罪了當朝宰相杜佑。這個潘孟陽,是杜佑非常器重之人,也是杜佑手下的得力幹將。在杜佑的指使下,潘孟陽聯合朝廷眾官為自己翻案,他將元稹所列罪狀一一駁斥。元稹雖然據理力爭,但無奈官官相護,自己勢單力薄,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再一次得罪了杜佑,元稹很可能惹上殺身之禍。此時,正在管理諸侯事宜的裴垍,藉此機會將元稹調往東京任御史:一是為了治理東京,二是為了保護元稹。

  三

  洛陽自古繁華,又是兵家必爭之地,聚集著許多權貴。貴族眾多,朝廷很難管理,裴垍以往派去的官員都被當地權貴所收買或恐嚇,所謂管理最終都無疾而終。所以,此次奉旨治理諸侯,裴垍希望元稹充當自己的左膀右臂,但最令元稹擔憂的不是自己的前途,而是妻子韋叢。

  早在元稹母親重病時,韋叢便感覺到身體有些不適,由於韋叢長期承擔家裡的大小家務,身體負重不堪。元稹又在外當差,身邊無人照應,所以她一直在勉強支撐著。去往洛陽的路上,元稹一直提心弔膽,雖然臨行前,他已經安排好人去照顧妻子,但是不知為何,元稹心中總是無比慌亂,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一樣。剛到洛陽不久,他預感的事就發生了,家人來報,元和四年七月九日,27 歲的韋叢因病香消玉殞。

  面對突如其來的災難,元稹亦是難以接受。自認識韋叢以來,元稹一直被她的呵護和愛護包圍著,結婚以後,韋叢放棄了千金小姐的生活,心甘情願地照顧著元稹,無論家庭如何窘迫,生活如何困頓,韋叢從來無怨無悔、任勞任怨。

  他對韋叢充滿了內疚,他覺得妻子如此薄命,都是因為長年照顧自己,勞累過度造成的。悲痛至極的元稹,仿佛靈魂的另一半被人抽去了,他心裡有萬千話語要對韋叢講,可此時卻一句也說不出來,最終,他喝了許多酒,為她寫下了一紙思念:

  感極都無夢,魂銷轉易驚。風簾半鉤落,秋月滿床明。悵望臨階坐,沈吟繞樹行。孤琴在幽匣,時進斷弦聲。

  ——《夜閒》

  因懷念妻子,元稹在此期間寫下了大量的悼亡詩:朝從空屋裡,騎馬入空台。盡日推閒事,還歸空屋來。

  月明穿暗隙,燈燼落殘灰。更想咸陽道,魂車昨夜回。

  ——《空屋題( 十月十四日夜)》

  月是陰秋鏡,寒為寂寞資。輕寒酒醒後,斜月枕前時。倚壁思閒事,回燈檢舊詩。聞君亦同病,終夜遠相悲。

  ——《初寒夜寄盧子蒙》

  根據當時風俗,官員亡妻後,要找高於自己的官員或文人為其寫墓志銘。

  初到洛陽的元稹,對當地官員還不太熟悉,經人引薦,他認識了當時洛陽尚書都官員外郎韓愈,並請他為自己的妻子撰寫墓志銘。

  韓愈與元稹不僅同在洛陽為官,而且同樣愛好寫詩。韓愈早已知其大名,不僅了解他在朝廷中的作為,而且還讀過元稹的作品,尤其是元稹在洛陽所作的悼亡詩,更是讓韓愈讚不絕口。如今元稹要他為亡妻寫墓志銘,韓愈自是欣然接受了。二人更是由此開始了一段友情佳話。


  元稹到洛陽任職,依舊保持了自己原來的耿直個性,他擔任的職務是督察御史,專門彈劾那些違規權貴。元稹心裡明白,裴大人此次將自己調到洛陽,就是要自己保持以往的強硬態度,剛正不阿,刺貪刺邪,好好將洛陽的貴族們整治一番。至於這樣做的後果,他沒有多想,自己現在煢煢孑立,孤身一人,又有什麼好牽掛擔憂?

  不久,洛陽城內就發生了一件蹊蹺的案子:河南尹杜兼殺死書生尹太階、魏博等人,致使田季安盜娶洛陽衣冠女,也使宣武節度使韓弘吞沒其財產。元稹得知後,迅速展開調查,將幾名案犯的罪行紛紛上報於朝廷。

  河南尹杜兼是宰相杜佑的親戚。早在元稹任左拾遺時,就因耽誤杜兼晉升而得罪杜佑,如今元稹又將他上奏於朝廷,勢必會得罪杜佑。但他沒有考慮這麼多,當他辦理杜兼的案件時,一直在查找杜佑唆使手下作案的蛛絲馬跡,他知道杜兼是杜佑的親信,幻想著這一次能夠依靠杜兼案,將杜佑這棵大樹連根拔起,將其黨羽一舉殲滅。

  元稹在洛陽的舉動得到了大家的稱讚,很多有志之士和文人墨客都聞訊而來與他結交。儘管如此,元稹仍是與韓愈最為惺惺相惜,在《新夷花問韓員外》中,元稹寫道:

  不畏辛夷不爛開,顧我筋骸官束縛。縛遣推囚名御史,狼藉囚徒滿田地。明日不推緣國忌,依前不得花前醉。韓員外家好辛夷,開時乞取三兩枝。折枝為贈君莫惜,縱君不折風亦吹。

  詩中,元稹將韓愈的氣節比作辛夷,在洛陽這個是非之地中,韓愈依然可以剛正不阿,不畏權貴之要挾,實屬不易。

  元和四年,時任河南尹的杜兼突然暴病身亡,接替他的是前朝宰相房琯的侄子房式。此人向來以遊手好閒、狂妄無恥著稱,此次能夠任職,也是賄賂杜佑所得。他自上任之後,為非作歹,橫行不法。元稹了解情況之後,上書皇帝,按照律法將其停職,並罰他一年的俸祿。此舉在朝廷掀起軒然大波,惹怒了朝廷諸多官員,尤其是宰相杜佑,他一直對元稹懷恨在心,眼見元稹成為眾矢之的,他便要藉此機會除掉這心頭之患。

  在杜佑的謀劃下,群臣紛紛上奏彈劾元稹,皇帝信以為真,決定以專權作威之名予他降罪,不僅罰他一季的俸祿,還讓他在京等待處理結果。

  回京之前,他與韓愈等好友依依惜別,在了解元稹降職的真正原因之後,眾好友感到極為惋惜,同時也勸說元稹不要灰心。

  在回長安的路上,元稹在敷水驛站遇到了宦官頭目仇士良和劉士元,他們看到剛剛被貶職的元稹,露出一種鄙夷不屑的目光。當晚,仇士良假意邀請元稹喝酒,元稹嚴詞拒絕,他不願與這等人同流合污,仇士良、劉士元二人便對元稹拳打腳踢,事後,仇士良二人惡人先告狀,他們聯名向朝廷上書,說元稹加害於自己。

  一向袒護宦官的唐憲宗看到此奏章立刻龍顏大怒,拍案而起,立即下令要嚴懲元稹。帶傷回到長安的元稹,還沒有來得及休息,便接到如此壞消息。

  他不甘蒙受這不白之冤,於是即刻找來白居易等好友,將事情的原委都告訴了他們。

  白居易等人了解情況後,立即聯名向皇帝上書說明原委,請求皇帝明察此案,但是,這些奏章都被當時執政的丞相杜佑駁回。他們也曾通過朝廷內部關係,避開杜佑,直接上書給皇上,但是也都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多日之後,朝廷對此事做出了決定,將元稹貶職到江陵,而此案幕後主使房式卻被杜佑加以重用,並且杜佑以皇上的名義發布詔書,對房式在河南的表現給予肯定和讚揚。

  既然是莫須有之罪,元稹無處申辯,他後來甚至想過,仇士元等人也許早就在驛站設好圈套等著他,目的就是將他推向死路。為了朝廷的公事,元稹連母親和妻子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而自己卻落到這般下場,想到這裡,他心中一陣陣淒涼。

  接到調令之後,元稹來不及與8 歲女兒和好友們道別,便又一次踏上了去江陵的遠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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