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負凌雲萬丈才,一生襟抱未曾開第一節 命途多舛少年郎
年少懵懂的李商隱,尚不懂得光耀門楣為何物,卻知道父親時常獨自站在屋檐下,時而凝望著天空發呆,時而自言自語。
父親的嘆息中隱含著太多的無奈,可他那時尚小,完全無法理解這嘆息背後隱含的意義。
一
唐文宗太和二年(公元828 年),清晨的薄霧正悄悄籠罩著洛陽城,微微的寒意無聲侵蝕著城裡的每一個角落。流涌的霧嵐下,暗自掩藏了些許不屬於晨夢的世界。在某個轉角的巷子盡頭,傳來了紙筆摩擦的細微動靜。那聲音是如此的微不可聞,似乎是一種隱秘的願望。
金色的晨光正緩緩地刺破雲層,射入千家萬戶的門裡。當明亮的光束照在這個十五歲少年的窗前時,他終於捨得丟下墨筆,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抬眼看向遠天,又一個清晨到來。他揉揉疲倦的眼,並不為伏案抄書而感到枯燥乏味。天下之中,唯有母親與他心心相連,年邁的老母在夜裡曾不止一次催促他早早睡去,他雖不斷應允,可手中的筆卻從未停歇。
他早已記不清這是第幾個不眠之夜了。背負著光耀門楣的重負,懷抱著遠大的理想,他必然要付出比別人更多倍的努力。他知道,沉睡的美夢永遠不屬於他,從夢中滿足而醒的早晨也不會屬於他。於他而言,生命的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發憤圖強,光宗耀祖。
這就是尚未及冠、身正年少的十五歲的李商隱。
約公元813 年,李商隱出生在北方一個小官僚家庭,他的出生給日漸衰微的李氏家族帶來了一絲希望。
李商隱的誕生固然值得李家歡喜,然而屋宇之外,卻是隱藏不了天地的動盪。
盛世有盛世之光,亂世也有亂世的壯闊。儘管不同於曾經的繁華,而今的大唐已滿目瘡痍,然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眼下的「元和中興」似乎是戰後的另一種崛起。即便是李商隱,在今後的時光中回顧歷史往事,也禁不住提筆讚美:
元和天子神武姿,彼何人哉軒與羲。誓將上雪列聖恥,坐法宮中朝四夷。
淮西有賊五十載,封狼生貙貙生羆。不據山河據平地,長戈利矛日可麾。
帝得聖相相曰度,賊斫不死神扶持。腰懸相印作都統,陰風慘澹天王旗。
愬武古通作牙爪,儀曹外郎載筆隨。行軍司馬智且勇,十四萬眾猶虎貔。
入蔡縛賊獻太廟,功無與讓恩不訾。帝曰汝度功第一,汝從事愈宜為辭。
愈拜稽首蹈且舞,金石刻畫臣能為。古者世稱大手筆,此事不繫於職司。
當仁自古有不讓,言訖屢頷天子頤。公退齋戒坐小閣,濡染大筆何淋漓。
點竄《堯典》《舜典》字,塗改《清廟》《生民》詩。
文成破體書在紙,清晨再拜鋪丹墀。表曰臣愈昧死上,詠神聖功書之碑。
碑高三丈字如斗,負以靈鰲蟠以螭。句奇語重喻者少,讒之天子言其私。
長繩百尺拽碑倒,粗砂大石相磨治。公之斯文若元氣,先時已入人肝脾。
湯盤孔鼎有述作,今無其器存其辭。嗚呼聖王及聖相,相與烜赫流淳熙。
公之斯文不示後,曷與三五相攀追。願書萬本誦萬遍,口角流沫右手胝。
傳之七十有二代,以為封禪玉檢明堂基。
這是李商隱最著名的七古長篇《韓碑》。這首詩讚頌和描述的是討伐藩鎮吳元劑的戰爭,這場戰爭是元和年間一系列平叛戰爭中的最關鍵事件。其在寫作手法上敘議相兼,但是以敘事為主,描寫了裴度奉命任統帥討平淮西叛鎮,韓愈奉命撰碑及推碑的過程。
這樣的讚頌尤其體現在最後一段,描繪「韓碑」關係到國家中興統一事業,讚美它的不朽,最後以「傳之七十有二代,以為封禪玉檢明堂基」收束全篇,表明了「韓碑」流傳千古的不朽價值。
這首詩也是李商隱的代表作,《艇齋詩話》就曾高度評價道:「李義山詩雕鐫,唯《詠平淮西碑》一篇,詩極雄健,不類常日作。如『點竄《堯典》《舜典》字,塗改《清廟》《生民》詩』,及『帝得聖相相曰度,賊斫不死神扶持』等語,甚雄健。」
傳奇詩人的誕生時代,充滿著一切可變因素。這一切似乎都是一種隱喻,訴說著某些無限的可能性。儘管彼時國家不穩,李家內部也日漸空虛,但李父對兒子的未來仍極其重視。
李父看著尚在襁褓中的可愛孩子,瞅著他那黑白分明的動人眼眸,心中極為寬慰——這是李家的血脈,是李家香火的延續。
家族衰弱何懼?但有青山在,來年榮耀定指日可待。在彼時的李家人心中,幼兒李商隱就是一種希望的象徵。希冀之光儘管微弱,卻能夠在昏暗中照亮所有人的心房。那是一種對於未來的巨大渴盼,那是一種想要扭轉家族命運的決心,他們將之全部寄予在孩童身上,望他成龍飛天。
元和時期,不僅是軍事上取得平叛戰爭的一系列勝利,政治上實現全國統一的時期,也是一個人才薈萃的時期。
李商隱出生那年,父親時任嘉縣的縣令,但是不到三年,又改任浙東觀察史。因父親官職經常變動,行程不定,時常漂泊在外,所以這一家老小能團聚一次十分不易。
父親留給他的總是勞碌不歇的背影,那瘦弱的身軀支撐起了整個家庭的大梁,更擔負著全家人的希望。
童年的李商隱一直跟著父親漂泊,早早地遠離了故鄉,因而心中的歸屬感格外強烈。父親雖忙,閒暇時仍不忘對小兒悉心教導。父親不僅教導他「男兒要『學而優則仕』,要『修身治國平天下』」,更是把光耀門楣的重責交付給他。
在李商隱的記憶里,父親和他講過,李家本與當今皇室同宗,如今卻越發沒落。當時李商隱年紀尚淺,不諳世事的他難以從中明白什麼大道理,亦無法理解父親眼中的無奈和嘆氣聲中的疲憊,但從父親鄭重的話語中,他還是感受到了深沉的期望。他明白榮辱悲喜是與家族的名譽命運緊緊相連的,所以對於父親的訓導他從不敢遺忘,心中時刻想著將來踏入仕途,光耀李家門楣。
年少懵懂的李商隱,尚不懂得光耀門楣為何物,卻知道父親時常獨自站在屋檐下,時而凝望著天空發呆,時而自言自語。父親的嘆息中隱含著太多的無奈,可他那時尚小,完全無法理解這嘆息背後隱含的意義。
李商隱祖籍在懷州河內(今河南沁陽博愛一帶),不過因受父親薰陶,他一生都稱自己是唐氏宗親,雖然屬籍失編、支派已遠,但他始終相信自己是龍子皇孫。若從族譜論起,李商隱的原籍是隴西成紀,而唐代開國皇帝李淵也是陝西成紀人。李商隱是漢代名將李廣的第三十一代後裔,而李淵是第二十三代後裔,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李商隱的確為唐氏宗親。
李商隱如此重視自己的身世,是因為唐朝承魏晉南北朝流緒遺風,社會上還是一如既往地重視門第。今日再觀,唐代大詩人李白和李賀都曾因自己是李氏宗室而自豪,這樣的背景在他們少年立下凌雲之志時就對他們有著巨大的鼓勵和不尋常的昭示,即便這樣的背景對他們一生的仕途並無大的影響。李商隱在《哭遂州蕭侍郎二十四韻》一詩中曾寫道「我本系王孫」,但「王孫」二字不過是徒有虛名,從未使他的人生境遇發生過改變。
關於李家的先祖,則成了一個歷史的謎題,因為有人說,李商隱的高祖李涉,所擔任過的最高職務不過是美原縣令。至於他的曾祖李叔洪,倒是個頗有才華的文人,十九歲便幸中進士,曾與劉長卿、張楚金等名士齊名,更與賀知章、包融和張旭等人合稱為「關中四才子」。正像杜甫很推崇其祖杜審言,並說「文章吾家事」「吾祖詩冠古」一樣,李商隱的創作也很可能受曾祖的遺傳。
可以確定的是,家庭重文的氛圍對李商隱有很大影響。
後至他的祖父、父親,在官場上混跡一生也不過皆為縣令之類的蠅頭小官罷了。而史書上曾經連帶的李家遠祖與大唐李氏的先祖是同族之考證,早已是化為煙雲的事情了,於是這又成了一個關於李商隱身世的謎團。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李商隱的曾祖才高命短,二十九歲便英年早逝,因此這位曾祖對家庭的影響在李商隱出生時已經很微弱了。反倒是曾祖母,性格堅強,喪夫之後艱辛撫養兒子(即李商隱的祖父),獨自挑起生活的重擔,即使在李商隱很小時,家裡人也會經常提起這位曾祖母。正是曾祖母這種精神才使得李家不至於門庭敗落,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這位素未謀面的老婦人才是李商隱的精神源泉。
李商隱還有三個姐姐、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李商隱出生前,長姐就去世了,所以他和這位長他很多的姐姐素未謀面。仲姐在李商隱出生那年便嫁人了,她長李商隱十七歲。仲姐性情溫順,知書達理,又精於女紅,可惜遇人不淑,所嫁非人,婚後不久便以莫須有的罪名被休掉。經受此打擊,仲姐鬱鬱而終,年僅十九歲。此時的李商隱還在蹣跚學步,後來略大一點後,他才從大人的隻言片語中了解了這件事。三姐嫁到了山東徐家,她的丈夫做官,生活相對安穩。在後來李商隱陷入困窘時,三姐給了他不少幫助。
大姐和仲姐的悲慘遭遇在李商隱年幼的心中留下了陰影。
二
唐穆宗長慶元年(公元821 年),春寒料峭。凜冽寒冬的餘韻似乎還在盤旋,潺潺的河水裡夾雜著些薄如蟬翼的冰片,在春日的陽光下顯得晶瑩剔透,一片片消逝在水中,漂向遠方。護城河兩畔,垂柳青嫩,在春風中舒展著長發,輕撫著少年的臉龐。這年,李商隱九歲,望向這柔軟的江南春景,心中泛起陣陣漣漪。
李商隱是來陪伴父親的,年幼的孩童對一切未知的事物都頗感新鮮。
江南風景正濃,像一幅畫卷,掛在了李商隱的童年時光里。曾經的紹興、鎮江都是文化昌隆之邦,可謂溫柔富貴鄉、風流繁華地,江南風物的鐘靈毓秀、詩情文韻對李商隱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錦繡江南的風土人情之美更是在他幼小的心靈里留下了美好的印象,與他日後詩風的形成和發展都有著深刻的聯繫。而且,這「浙水東西,半紀漂泊」的生活也給了李商隱薰陶和滋養。
詩人後來寫的一些描繪江南風景的詩句和篇章,如《和人題真娘墓》《為滎陽公與浙東楊大夫啟》等都是深受江南風物薰染的例證。
虎丘山下劍池邊,長遣遊人嘆逝川。
罥樹斷絲悲舞席,出雲清梵想歌筵。
柳眉空吐效顰葉,榆莢還飛買笑錢。
一自香魂招不得,只應江上獨嬋娟。
——《和人題真娘墓》
如此具有江南情調的詩句,詩人若是沒有少年時代的江南客居經歷,必定是寫不出的。
溫山軟水的江南日日如畫般美麗,然而卻在李商隱的人生中寫下殘酷的一筆。一年以後,李商隱的父親在潤州任上黯然離世。
父親的早逝是李商隱生命中遭受的第一個致命的打擊,這個打擊讓有著歡快童年的他過早地結束了作為一個孩子應有的快樂生活。不顧眾人的勸阻,母親李氏帶著幼子堅持將亡夫帶回故鄉安葬。她深知,只有回到故鄉,丈夫才能安息。
這一段路程走得太過漫長,但安葬好父親後,還未走出悲傷的心情,李商隱便不得不面對接踵而至的現實問題。
因為戰事頻繁,村子裡的至親早已走的走、散的散,所剩無幾,生存的難題讓一家老小頗為焦急。所幸的是,在族人的幫助下,李商隱同家人住進了兩間閒置的屋子。破舊的茅草屋、零散的舊家具、昏黃的油燈、落滿灰塵的床鋪……眼前的一切極為簡陋,但是在李商隱看來卻已是天堂了,畢竟他們有了一方得以棲身之地,便值得感激。
詩人曾在《祭裴氏姊文》中這樣描述當時的情況:蕣夭當年,骨還舊土。箕帚尋移於繼室,兄弟空哭於歸魂。終天銜冤,心骨分裂。胞胎氣類,寧有舊新?叫號不聞,精靈何去?寓詞寄奠,血滴緘封。靈其歸來,省此哀殞。傷痛蒼天,孤苦蒼天。伏惟尚饗!
身為長子,本該守孝三年方可脫下孝衣,但如今,生活的窘困逼迫著少年不得不擺脫節義的束縛。在他看來,一家人的生存才是重要的事,眼前最關鍵的就是如何養活家人,他不忍心看著母親一個人去艱苦地勞作。
為了謀生,李商隱和家人再一次舉家搬遷來到洛陽車甸。當時的李商隱年紀太小,找一份工作並非易事,幾經輾轉,李商隱終於找到了一份工作——舂米。
在沒有機械化器具輔助的前提下,完全依靠人力脫去穀殼是一項耗時久、費力大的工作,尤其是對一個尚未發育完全的孩子來說,更是難上加難。一口巨大的石臼在瘦弱的李商隱面前恍若龐然大物,而那百餘斤重的碓頭往往需要經過三百多次起落才能完成一次舂米過程。
這樣繁重的任務讓弱小的他汗流浹背,累到虛脫,汗水混合著淚水,漫延開來。但他心裡是甜的,因為通過這樣的辛勞,他能為家庭盡一份責任。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李商隱輾轉於各種零工碎活之間。在雕版印刷術還未盛行的隋唐時代,「傭書販舂」的工作對有著一手好書法的李商隱來說可謂福利,憑藉著一手清秀的蠅頭小楷,他一方面可以通過抄書謀求生計,另一方面也可趁機讀到很多平日裡罕見的好書。傭書是指給官府抄寫文書,以此來換取報酬,《後漢書·班超傳》曾記載:「家貧,常為官傭書以供養。」由此可以看出,這是窮苦讀書人謀生的一種手段。販舂是指買進穀物後舂米出售。當時,以這兩種手段獲取的報酬是極其微薄的,但生活艱難,無從挑剔。
李唐時代,公私藏書,盛極一時。無論皇室王侯,抑或平常百姓,藏書數量皆頗為可觀。《舊唐書》記載,唐敬宗時期,曾任檢校左僕射的柳公綽,「家甚貧,有書千卷」,甚至連習武之人家中也「於府舍起書樓,聚書萬餘卷」。李商隱正是當時為數眾多的「傭書者」之一,他常常利用閒暇時間去看自己喜歡的書。因為無論眼前的生活有多麼艱難,求學以圖進仕始終是他必須遵守的人生原則。李商隱「五年讀經書,七年弄筆硯」,早年在隨父親客居江浙時詩人便接受啟蒙教育,因此一開始接受的教育就比較傳統,也比較正統。
從年少無知的孩童到學會承擔的少年,在生活的打磨與艱苦的讀書生活之間,他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三
冬去春來,花謝花開。夏日裡風姿綽約的樹木在經歷了冬的洗禮後於寂靜中堅挺著冷硬的虬枝,沒有了秋日的飄逸,失去了春日的嫵媚,卻以滿目的碧綠印證著生命的活力。
燈光有點昏暗,抄寫好的書卷整整齊齊地碼放在書桌的一端。在微微發黃的紙上,蠅頭小楷仿佛一朵朵於深夜綻放的菊,熠熠閃光,端莊秀美又不失靈動。
這是唐文宗大和元年(公元827 年)的洛陽城。去年十二月,皇位劇變,唐敬宗李湛被宦官劉克明所殺,年僅十八歲的皇帝成了政治的殉葬品。事出倉促,朝堂上下來不及有任何反應,憲宗的第六個兒子李悟便坐上了龍椅。叔繼侄位,歷史上從來不曾有過先例,才疏學淺的新帝成為劉克明一伙人掌握朝廷大權蓄意擁立的傀儡。此時的李商隱,年少卻已經小有名氣,因為他寫得一手秀麗的工楷,很多人因書法而認識了他。不過,脫穎而出不僅因為他的書法,更得益於少年才子的轟動一時的文章。
就算是在二十年後,李商隱在親自編訂《樊南甲集》時還在序言裡對此事津津樂道:「樊南生十六能著《才論》《聖論》,以古文出諸公間。」「樊南」
生是李商隱的號,他十六歲寫成的《才論》《聖論》兩篇文章使他在洛陽城受人關注,雖然這兩篇使他成名的文章如今早已失傳,但時隔這麼久詩人依然對往事記憶猶新,想來也並非虛詞。
說起李商隱年少成名,一方面是因為他自身極具天賦,另一方面也離不開他堂叔的悉心栽培。堂叔是李商隱少年時代的啟蒙老師,李商隱有此才情與堂叔的培養有極大關係,他十分感激堂叔在貧寒之中給予自己的無盡愛護,故而在《祭處士房叔父文》中也曾寫道:「某爰在童蒙,最承教誘。違訣雖久,意旨長存。」
是年秋天,在家人的再三商榷下,堂叔決定帶著侄兒李商隱離開家鄉,去汴州尋求更大的平台和機遇。兩個月的路程讓本就年邁的堂叔清瘦了許多,可才到汴州的他卻顧不得舟車勞頓,急忙各處奔走,為侄兒尋找伯樂。縱使李商隱滿腹才華,但在那個頹唐的時代,想要被引薦參加考試,就需要投到一名有威望的名士門下,此名士正是刺史令狐楚。
那一日,李商隱和堂叔按照事先打探好的路尋到了令狐楚的府邸,那高大的朱門、直入雲霄的飛檐展示著不可褻瀆的威嚴。大門旁有兩頭石獅子威嚴地矗立著,巨眼圓睜,極其威嚴。刻有「惜賢堂」三個大字的牌匾懸掛在上方,這便是令狐楚平日召見幕僚的地方。
著裝樸素的叔侄二人很快引起宅院內值守僕人們的注意。小廝上前來詢問,雖然態度不錯,語氣也算客氣,但上下打量的目光還是讓李商隱有些窘迫。
他們詢問許久,卻沒有要通報的意思。而就在叔侄二人幾近泄氣之時,府邸中門大開,僕人魚貫而出,士兵隨從各自規矩地走著,直到最後,一頂漆黑的小轎被緩慢地抬了出來。
李商隱和堂叔顧不得攔截他們的侍衛,急忙穿過人流,撲通一聲,筆直地跪在轎輦前。十六歲的少年,眼中是熱切的期盼,他就此被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