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葉輕語。
我說謊了。
我寫下來的交給顧晨的信上說謊了。
我其實沒有失身,我走進了那個烏煙瘴氣的包間,我看到了幾個衣不蔽體的外國人正在喝酒,他們的手在沙發上幾個小妹的身上到處游離。
看向我的眼神如同貪婪的惡狼,像是要將我吃進嘴裡。
那個場景,我心驚肉跳,永生難忘。
有個頭上纏了紗布的外國人過來拉我的手要我跟著他一起喝酒,我知道那意味著什麼,我有心理準備,但我還是嚇壞了。
可。
我不能拒絕啊。
就是這個時候,我想到了顧晨說過的做過的。
幸好有他,我認清了周夢雪的兩面三刀,以至於見到更加狠辣多疑的趙露露,面對她的示好和試探都能輕鬆應對。
幸好有他,在學校拍攝短視頻那次用我的黑絲腿照裝出威脅我的樣子,我也從那裡學到了一點心機。
錄音設備就在我衣服裡面的口袋插著。
幸好見證過他對待肖凱與他爭奪班幹部的事情時,他果斷地直接去找老師說明的經歷,我也想到了從另外的角度思考問題。
潑了紅墨水的衛生巾就在我褲子裡……
那是我能想到能準備的一切了。
我還在想,如果是顧晨來面對眼前的一切,他會不會有更好的方法?
因為我知道。
只有我想的用「強姦」或者「故意傷人」來給他們定罪,是沒有那麼簡單的。
因為這是我自己來找他們,我這種行為很有可能被法律上定為屬於「自願」……
《故意傷人》的判定界限是我假想的最理想的狀態,不一定成立……
我還是這麼做了,因為這是我在所有方法中想到的能見到他們的一條。
我好笨。
我真的好笨。
可我就在去到那家ktv前是想到除了我「以身犯險」外的另一種方法的。
就是錄音。
提前知道他們報復顧晨的細節,以此先一步告訴顧晨或者是當地執法部門,讓他和他們先做應對……
因為趙露露說過,他們會在今天聊那件事。
只要我提前進去脫了衣服,口袋裡的錄音筆就不會被發現……因為沒人會在面對女人的酮體時選擇先看衣服。
我,現在連自己都算計進去了。
可我還是太天真了。
看看裡面幾個陪他們唱歌喝酒的女生就知道,這種地方,他們怎麼可能討論那樣私密的事?
我是被趙露露騙過來的!
我猛然發現,我的身體瞬間冰冷。
我還是高估了我自己。
當天的轉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並不是我故作鎮定地說我來了經期,那些外國人依舊滿臉嗤笑地想對我動手動腳的時候……
並不是那個佐伊塞給我酒我不喝,他將酒潑在我臉上還打了我一巴掌的時候……
那些時候我都還在想:
顧晨會怎麼做?
剛才為什麼會有靈光一閃的感覺,到底有什麼是我沒發現的?
顧晨高中的時候面對那麼些困難,都是怎麼一步步處理好走到今天的?
「顧晨很久以前就對我說過,不能一切都只聽別人的……我應該有自己思考問題的能力……」
我被推到地上依舊盡力平靜著想應該怎麼辦。
在一個不知名的外國男人重重踢了我一腳,讓我身如弓蝦的時候。
在他們讓幾個陪酒女過來撕我衣服的時候……
我想到了。
那腦海中的靈光乍現被我緊緊捏住。
我決定離開這裡!
後來。
我故作軟弱,在幾個人放鬆警惕直到快要走到我面前時。
我突然奮起,操起酒瓶在牆上打碎,用鋒利的玻璃碴對著自己的脖子。
在一眾人依舊不屑地看著我越靠越近時。
我扯下來佐伊嘴裡燃著火星的菸頭扔進留了一地的酒水裡,毅然決然將玻璃碴捅進了自己的胳膊……
火焰在我腳下燃燒,包間裡的煙霧報警和火災預警被觸發。
酒店經理報警了,救護車來了。
我,得救了。
最後,我應該也被幾個外國人記恨上了。
我媽媽也是
但我不怕,因為我想到了怎麼對付他們。
我知道,南菁市的九月發生了一個新聞:
一個叫佐伊的外國人,在九月某天晚上當眾用日語在公共場所發表辱華言論,被一個高中生聽到上前質問發生口角。
聽說後來佐伊跟幾個朋友動手,把那個孤立無援的高中生牙都打掉了……
我想到的就是這個。
後來,我走訪了很多地方,找到了那個高中生,求了遠在濱海的媽媽,讓她拿著我掙了半個學期的錢送給那個高中生的家長……
原本不同意打官司的兩人在見到錢後改變了原本的想法。
中間還發生了很多事情。
胳膊上被縫了好幾針的傷口,小腿的燒傷,媽媽的心疼和埋怨,遠在外國的爸爸打過來的電話……
但還好啊!
我成功說服被打的高中生的家長起訴了佐伊。
他們獲得了故意傷人至「輕傷二級」的罪名……因為那個高中生的牙被打掉了幾顆,罪名成立。
涉嫌某個人的隱私,案件詳細過程並未公布……因為那個高中生還不滿十八歲。
幾個外國人罪加一等!
奶茶店《尋釁滋事》那次,已經有過案底佐伊沒有得到他期盼的緩刑,當月鋃鐺入獄。
我傾盡了所有勇氣和智慧,終於幫顧晨解決了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意識到的潛在危險。
可我最關心的,還是能不能得到他的原諒啊!
所以。
我編造了這個謊言。
我還想編造地更深沉一點,這樣才能讓我一輩子都忘不掉的那個男生記住。
好歹……能成為讓他以後發呆的時候想起來的,一個犯過錯,但喜歡過他,而且喜歡地很用心很卑微,卑微到塵埃里的女生。
那是我出國前最後的期盼了。
「再見了呀顧晨。」
「頒獎那天,真的很對不起你,也很對不起蘇柔兒……以前,我也很對不起你們……原本想當面告訴你倆的,現在的我沒臉見你,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了。」
「我要走了。」
「你以前說,不要讓我困在過去的回憶里,要學著往前看……我知道要往前了,可你……」
「你能不能也往前看一點?」
「你能不能也看到,我的變化呀?」
我眼含熱淚,在信上大大方方地寫了。
除了騙他說「我被玷污了」外,把剩下的我打工攢下來的錢也都給了他。
「你如果能原諒我,可以最後再送我一雙高跟鞋嗎?」
「我會把那樣的鞋子當寶貝一樣珍藏,就當是你最後給我的念想……」
「因為,我好喜歡你呀。」
這是我在信上寫下的最後的一句話。
第二天到來,直到錯過了很多輛跟我打招呼的計程車,我依舊沒等來那個想見的人時。
眼淚又很沒出息地鑽出了眼眶。
我還是那麼愛哭。
還是沒被顧晨原諒……
當時那個念頭太過悲傷。
以至於我都有點忘了後來受到白小婉送來的包裝盒裡的鞋子時,我是怎麼樣的欣喜若狂。
飛機衝上雲霄,流線型的機體面對著千米的狂風毫無壓力。
透過舷窗,目光所及,是天空中漂亮的一團一團的雲彩。
往下看,腳上是嶄新的一雙高跟鞋。
「謝謝你顧晨。」
「再見了呀……顧晨。」
……
……
可。
事情的真相是什麼呢?
顧晨其實依舊沒有選擇原諒。
並不是無法諒解,而是不想讓這個女生留有其他跟自己有關的念想……
聽說葉輕語的父親是在國外的,她父親和她母親關係有點小問題,但她這個女兒在國內收了這麼大的委屈,過去是肯定的。
那個總是囂張跋扈的,總是以自我為中心的女生變了……
顧晨知道,換了個新的環境,葉輕語現在的性格是可以重新開始她人生的。
至於以前的,如果可以,就讓它隨風散去。
於是。
當天顧晨只是打開了手機的郵箱,編輯信息,告訴她了一件後來也救了她一命的大事:
——在二零某某年,國外將率先在美國發生一起病毒感染事件,屆時戴好口罩,可以和你爸爸先回國休整一段時間。
——另外,路上注意安全。
在這兩條朋友的問候後,顧晨身邊與葉輕語有關的一切似乎都塵埃落定了。
至於那雙高跟鞋。
其實是跑過去送鞋子的白小婉自己買的。
那天啊。
顧晨他是個多麼精明多麼聰明的人,通過外人察覺不到的蛛絲馬跡,就能想起來推斷出來很多事情。
因為小柔兒的一些沒告訴他的誤會。
他找到了白小婉。
就是在那個跟她交流的階段,聞到小學姐頭髮上熟悉的皂莢香氣,再看她因為著涼老是小聲咳嗽的樣子。
還有腳上那雙底子快要被磨平的小布鞋……
隨著翻湧的回憶,顧晨立馬想到了幾個周前,警局外那輛似乎知道他們會去的計程車……
這個呆包當時居然在那麼冷的天氣一直等著自己,直到凌晨。
她居然是走著回學校的?!
顧晨沒有問出來,但是已經從白小婉的反應里得到了答案。
隨後。
他沉默著,帶著白小婉,幫她在店裡買了一雙嶄新的運動鞋。
以毋庸置疑的口吻軟硬皆施的語氣,讓她收下。
顧晨是在帶著白小婉回學校的路上偶遇等車時還不斷往學校校門裡張望的葉輕語的。
「其實……我應該買雙高跟鞋送給她的……」
「但……」
「現在這樣,我還是不好原諒啊!」
那是顧晨避開葉輕語視線,從另一條道路離開時的嘆息。
他只是隨口一句。
可,心思細膩的白小婉卻記住了。
這個心裡充滿真摯的女孩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她不想看到葉輕語難過。
因為葉輕語那天談心的時候跟她說過,很期盼顧晨能像以前一樣,送她一雙高跟鞋呀。
白小婉從葉輕語現在的神情中知道,她應該是很失望的。
白小婉嘟著臉蛋看看手裡的鞋盒,她本來就不需要鞋子啊,阿婆一針一線給她納好的布鞋也挺好的。
於是她將自己手裡拎著的嶄新的運動鞋拿回鞋店,換了一雙相同價位的高跟鞋……
後來走到葉輕語身邊,送給了她……
因為顧晨同學還說,這一雙鞋原本就是他應該送的……
這,才是真相。
這個過程中,除了白小婉那句輕輕柔柔的「拜拜」,再沒有其他的話。
先一步離開的顧晨不知道後來事情的全貌。
葉輕語也不知道,呆呆的只是不想讓葉輕語失落的白小婉更是。
但。
最終的結局還是好的,不是嗎?
【輕語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