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間相比其他的教室更破舊，而且沒有老師願意在那裡上課，牆角堆滿了掃把拖把的空教室。
葉輕語已經走了，整間教室只有鉛筆是「沙沙」聲。
花了兩個小時畫稿子和寫作業的白小婉結束了一整天的勞累，她用橡皮輕輕擦拭著畫稿子時，粘在小拇指上的鉛筆屑。
一雙桃花眼在收拾東西時，自然而然地撇到了桌子上疊放整齊擺著的白色外套。
那是蘇柔兒蘇柔兒剛才過來找她的時候留下來的。
她說，那是送給你的衣服。
白小婉想到在警局外面等的那天晚上，顧晨讓一個警員姐姐給了自己一包熱的牛奶和他的黑色外套……
剛才，葉輕語過來前，蘇柔兒同學也找過來一次。
她和顧晨同學一樣，都是很好的人，笑起來的時候，臉上好看的梨渦，白小婉就能記得很久。
這讓她想到她遠在川渝的妹妹。
她倆都是那樣愛笑。
蘇柔兒把顧晨當晚送給自己保暖的那件黑色外套拿走，又留下來一件她穿不了的女士白色薄襖。
白小婉最後還是接受了，像很多次特別不好意思地接受了顧晨同學用不到只能讓她幫忙扔了的東西一樣。
穿著很暖和，教室窗子裡的風全然灌不進來，也比她身上寬寬大大的衣服好看很多。
「咿呀！果然跟我晨晨哥說的長得這麼好看啊！」
「這還是咱倆第一次見面，我以後叫你小婉姐好不好？」
「這個衣服給你……你怎麼像我哥說的，這麼靦腆啊？拿著唄，這個衣服太小了……可別告訴我晨晨哥啊！我偷偷跑出來的！」
「小婉姐，我先走了……這衣服的口袋好像有一個是破的，你穿的時候可以檢查一下……」
想著剛才蘇柔兒說過的話，白小婉下意識地掏了下衣服的口袋。
這才發現裡面居然藏了一張小紙條：
「我的心很小，小到……一半的他就能裝滿。」
小聲默念了一遍這行娟秀的字體，白小婉看出來，這不是顧晨同學寫的。
而且。
白小婉心裡想，顧晨同學應該不會在這行字的側下方，畫一個小兔子模樣的標記。
好像還是有點不太對。
因為這個標記的形狀，看上去是沒有上面那行似乎很認真才寫下來的字看著秀氣的……
而且字體的紙透也比這隻小兔子更深。
誰寫下這行字的時候，似乎用了很長的時間，做了很多的心理準備，用了很大的勇氣嗎？
讓白小婉來說的話，這個更輕盈一點的小白兔圖案，倒更像跟寫下那行字不同的人畫上去的。
……
……
不知又過了多少天。
葉輕語只記得，是在顧晨和蘇柔兒已經在雙方父母知道的前提下訂婚的那夜。
她跟隨趙露露的步伐來到了校外某處幽暗的小巷子裡，接著拐入了一間如同地窖般散發著壓抑氣息，到處充盈著刺目光線和刺耳音樂的KTV。
葉輕語覺得，趙露露和高中時的周夢雪是同一類人。
但不同的是。
她比周夢雪的思想還要偏執，她比只敢占點小便宜，不敢做什麼實事的周夢雪還要心狠手辣。
也要更聰明。
趙露露聰明的是，她說話十分小心。
哪怕已經差不多完全相信葉輕語是跟她一樣恨著顧晨的，可是也沒有在她面前說過，那個當時在奶茶店被顧晨打的外國人最後會用什麼樣的方式報復他……
當時的葉輕語就已經知道了。
「你今天晚上洗乾淨，少穿點。」
「他有幾個朋友有特殊癖好，你受不住就忍著點……第一次就是跟外國朋友這樣，你應該榮幸。」
「他們要聊的就是報復顧晨的事，等見到佐伊，陪酒陪好了，讓他自己跟你說。」
這就是趙露露的原話。
可。
葉輕語覺得。
她自己也很聰明啊！應該是比趙露露聰明的。
因為她騙過了趙露露，她用了兩個多周的時間，讓本來心裡想法有動搖趙露露知道，自己真的是跟她一夥的。
除了這個，葉輕語也廢了好幾天的時間，打聽清楚了佐伊是在今天出院跟幾個朋友聊事情……
所以她聰明的點不僅僅是儘量保持冷靜的欺騙。
還有她想到了別人想不到的破局的辦法：
——想辦法讓自己在超出法律條例規定的範圍里受到傷害，再以「強姦罪」或者「故意傷害罪」先一步狀告佐伊和他的同夥。
相當於在對方火燒眉毛的時候，再在對方更重要的頭髮上點另一把火。
葉輕語想過。
只要留有案底，就不會那麼容易出國，而且很有可能，他們會直接被驅逐出境，再與華國的邊境線無緣。
哪怕情況不好，至少也會受到自己國家的法律約束……
就不敢對顧晨和隨便一個人施展真正違法的報復。
葉輕語構想了很多種可能，她只有趙露露零星幾句話的錄音，能做的不多，只有這麼一個「以毒攻毒」的方法製造可能成功的機會。
但。
真的要這樣做嗎？
我都想好了，顧晨也不會在乎我的……為什麼我現在還這麼難過？
趙露露聘請的化妝師在幫著補妝時。
粉底不小心落在葉輕語眼睛裡，晶瑩的淚珠簌簌而下。
化妝里沉重的讓人作嘔的煙味和說不上來的沉重氣息，讓她泛白的指甲不自覺嵌進了肉里。
女生都會害怕自己丟了貞潔的事情傳出去，這代表了她不乾淨。
如果真的到時候要那樣打官司……葉輕語將成為全校師生，整個南菁市和濱海市的笑柄。
可。
現在的她卻只想著那個可能正在訂婚宴上跟蘇柔兒談笑風生的男生。
顧晨啊！
「我幫了他，就連最後的能站在他面前的勇氣都沒有了……」
「他要我，我也會嫌棄我自己……」
「我該怎麼辦，我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站在那個從腳下門縫裡傳出菸酒氣息的包間前時。
葉輕語其實還有反悔直接離開的機會。
她大概率是會反悔的。
因為她要的只有顧晨，因為在面對蘇柔兒時，她還是故作傲嬌地說出了當天校招大會顧晨言語透露出的「第三者」的存在……
葉輕語知道自己做錯了很多很多無法挽回的事情，傷透了一個人的心。
沒有任何轉折，沒有人會從天而降過來救她於水火之中。
面對這樣的絕境，她現在依舊毅然地選擇了補救。
「顧晨。」
「我喜歡你，與你無關。」
「我終於敢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就像你很久以前喜歡我的時候說的，你喜歡我，與我無關……」
「我明明現在也是這麼想的啊！」
「為什麼到頭來要這樣……」
「連讓我光明正大喜歡你的資格都失去了……」
假設，我現在是一捧泥土，至少還能遠遠地望著你……可要是我變成了一灘爛泥，連看你一眼，我都會覺得自己很髒很髒。
「顧晨，要是我能從這裡出來……」
「要是我們以後還有再見的機會。」
「我想聽到你說的原諒，聽到你說的『沒關係』……可以嗎？」
葉輕語用顫抖的手背擦乾淨眼淚，在趙露露不耐煩的催促下，推開了那扇通向幽暗地獄的門。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真正走進去後。
葉輕語的眼淚又流出來……
「我怎麼可能不在乎。」
曾經有一天，她拒絕了那麼喜歡她的男孩子，讓那個男孩子傷透了心。
現在這一天，她主動上門，將如同像糖果一樣的自己，分給幾個她會怨恨一輩子的人……
大一快要結束的某一天。
南菁市爆發了一場以某個女生為原告，佐伊及其幾個留學生同夥為被告人的官司。
並沒持續多久。
那幾個外國人以故意傷人至「輕傷二級」的罪名，以《故意傷人罪》論處……
因為涉嫌某個人的隱私，案件詳細過程並未公布。
隨後。
顧晨收到了一個裝滿法律文獻的包裹和一支錄音筆……
看完聽完，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要比當時看到那件白色的薄襖口袋裡，小柔兒給白小婉準備的紙條後，沉默的時間更久……
「晨晨哥，這是什麼呀？」
「哦……沒什麼……一個認識的人寄過來的信。」
「好叭～我就是跟你說一下，葉輕語剛才過來找我了。」蘇柔兒說道：「她讓我告訴你，她明天就要出國了。」
「除了這個……還有別的嗎？」
「……沒了。」蘇柔兒猶豫了一下答道。
「嗯。」
顧晨是這時候才開始想的，截止到明天葉輕語離開，他只有一夜的時間思考，要不要原諒？
「這又是何必呢……」
如果從前有個女孩子犯了天大的錯，現在她知道錯了，全力在補救了……甚至可以說救了自己一命。
顧晨是知道要預防別人報復的，他那樣謹慎的性格有這個心理。
但現實是，不知道那些人的報復是瘋狂地，以至於連自己的高中和身邊交往的人際關係都能查到。
這個事情，是要感謝她的。
葉輕語，她最後連貞操都失去了。
可。
自己，要選擇原諒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