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喬家人說過話之後,新武侯夫人終於明白喬毓骨子裡那種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是從哪兒來的了。
她在心裡默念了三遍「勢不如人,要忍,要忍」之後,終於深吸口氣,轉向同為女性的常山王妃,溫聲勸慰道:「王妃,此事的確是葛家理虧,我們也願意賠禮道歉,可事情鬧大了,對誰都沒好處,不是嗎?」
新武侯夫人只想著息事寧人,臉上含笑,軟中帶硬道:「貴府四娘畢竟是女兒家,在外流離多日,傳出去也不好聽呀。」
新武侯沒有做聲,目光卻在衛國公與昌武郡公臉上打轉,顯然是贊同妻子說法的。
「嗨呀,我這個暴脾氣!」
常山王妃還沒說話,喬毓便坐不住了,懶得同他們掰扯,向哥哥們和姐姐道:「算了,再吵下去也沒意思,心平氣和的砍他們幾刀!」
新武侯:「……」
新武侯夫人:「……」
秀兒,你乖乖回去吃橘子,好嗎?
新武侯心口發悶,險些喘不上氣來,臉色青白不定,新武侯夫人伏在兒子身上,神情同樣局促不安。
葛老太爺叫人攙扶著走進來時,見到的便是這一幕,原本就難受的心臟,更是隱隱疼了起來。
這事既然鬧了起來,兩家以後怕是很難共處,只是現下的葛家,卻沒有任何資本同喬家抗衡。
再則,此事涉及的並非只有喬家:
新武侯府拿明德皇后做筏子,整出這麼一出來,皇帝會怎麼想?
要知道,就在前不久,還有人因為孝期失禮,直接從長安直接貶到鄉下去了。
更要命的是,新武侯府這種行為,直接觸犯了皇太子及其弟妹們的逆鱗與底線,來日新君登基,又會如何?
葛老太爺想到此處,便覺腦仁兒作痛:當初怎麼就鬼迷心竅,將那小賤人接回來了,便宜沒占到也就算了,還將自家攪弄得天翻地覆。
她要是就這麼走了,那也就算了,偏生還是喬家的女兒,還帶著哥哥姐姐來尋仇了!
MMP!
葛老太爺忍不住在心裡爆了粗口:
你吃虧了嗎?!
哪來的逼臉來這兒報仇?!
在心裡狠狠罵了幾句,葛老太爺心間那口鬱氣才散了幾分,勉強在臉上掛了三分笑,軟聲軟氣道:「此事的確是葛家有錯,幾位快消消火兒,我若知道那是你們家的女兒,如何也不會叫她進府的。兩家相交多年,我同你們父親,也是八拜之交……」
喬毓聽得狐疑,扭頭去看常山王妃,後者漠然道:「阿娘說他們不熟,見過幾面罷了,頂多就是一起吃過酒。只是阿爹坐首席,他居末尾罷了。」
昌武郡公輕飄飄道:「阿姐,你小聲點說,臉可疼了。」
葛老太爺:「……」
新武侯夫婦:「……」
你們果然是一家人啊。
事情到了這地步,已是多說無益,葛老太爺不再玩兒那些花招,有些疲憊的嘆口氣,向喬毓道:「六娘,姑且叫我再叫你一聲六娘,你捫心自問,我想過要害你嗎?」
「想過,」喬毓道:「只是沒來得及下手。」
葛老太爺:「……」
這死孩子,一點兒都不討喜!
他臉皮一僵,咬了咬牙,道:「但我畢竟沒有對你出手,你打二娘乳母,搶別人東西,多吃多占,問老大家的要錢,氣得她染上頭風,踢二娘、三娘進糞坑,打四娘耳光,我都沒有處罰你,是不是?」
喬毓那麼厚的臉皮,都被他說的有點不好意思了:「這個倒是真的。」
「是我貪心不足,我認了,但對你下手,卻是老大家的擅作主張,」葛老太爺認栽了:「你想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只是,不要連累其餘人。」
衛國公聽得有些滿意,常山王妃與昌武郡公也是如此,三人對視一眼,卻沒做聲,而是望向喬毓,等她說話。
畢竟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旁人沒有權力替她接受,又或者是否決。
「他們想害我性命是真的,不懷好意是真的,沒討到好處,也是真的。」
喬毓想了想,道:「可人做錯了事,就該接受懲罰,他們現在的痛苦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並不等同於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處。」
葛老太爺聽她並無叫葛家整個受罰的意思,微鬆口氣:「那你待如何?」
「第一,我要他們跪在我面前,給我磕頭請罪;」
喬毓垂眼瞧著那母子二人,道:「第二,我希望廢黜他的世子之位。」
「前一個沒問題。」
在葛老太爺心中,丟些臉面無關緊要,更不必說丟的並非他自己的臉面,可後一個,就不太成了。
「並非我阻攔,而是世子的冊立與廢黜,都由朝廷降旨,輪不到葛家自行處置……」
「第二個也沒問題。」
葛老太爺還沒說完,衛國公便淡淡打斷:「我可以替你應承。」
葛老太爺神情一僵,好半晌,方才勉強露出個笑:「多謝。」
衛國公禮貌的道:「不客氣。」
事已至此,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新武侯夫人母子倆面如土色,恍若失魂,目光陰寒的瞪著喬毓,半晌沒說出話來,更別說真的過去磕頭謝罪了。
葛老太爺瞥了他們一眼,沒好氣道:「老大家的,你不止這一個兒子,說話做事之前要想清楚;至於大郎,你總得為自己的將來著想……」
話都說到這地步了,那二人不認也得認,咬緊牙根,到喬毓面前跪地致歉,青著臉,求她見諒。
喬毓也不指望他們真能悔改,那口惡氣出了,這事兒就算是了結了,垂眼掃了一掃,笑吟吟道:「既然如此,我們就不多攪擾了。」
葛老太爺想著終於可以送這些瘟神走了,臉上的笑容都真誠起來:「無妨,我這就叫人好生送你們出去。」
衛國公幾人站起身來,走在前邊,喬毓落在最後,忽然想起另一事,扭頭道:「我當初走得急,你送我的首飾珠寶,還有那些蜀錦綢緞,一樣都沒帶走。」
葛老太爺笑容微僵:「稍後就叫人送過去。」
喬毓心滿意足了:「好說,咱們改日再會。」
新武侯夫人已經被人攙扶起身,陰惻惻道:「你真是個會過日子的,這樣精打細算。」
「別這麼誇我,」喬毓撓了撓頭,美滋滋道:「怪不好意思的。」
新武侯夫人:「……」
出新武侯府的時候,衛國公回首去望,吩咐僕從道:「將牌匾拆下來,拿回去劈掉,當柴火燒。」
「……」喬毓有點遲疑:「是不是太囂張了點?」
「有嗎?」昌武郡公渾然不覺,無所謂道:「反正新武侯府也不會繼續存在了,還要這牌匾幹什麼。」
衛國公奇怪的看她一眼,道:「小妹,你以為我說的廢黜世子,是什麼意思?當然是連新武侯府一起敲掉了。」
這麼點兒事,即便他不說,皇帝也會辦的。
「唉,」喬毓嘆口氣,搖頭道:「我總是因為太過善良,而跟你們格格不入……」
常山王妃道:「如果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笑的那麼大聲,那就更好了。」
喬家來的瘟神終於走了,新武侯府重歸沉寂。
半晌,才聽見新武侯有氣無力道:「折騰這麼久,人財兩空,到底是圖什麼……」
葛老太爺心中酸澀難言,仰起頭,恍惚間有溫熱的液體從他眼角滑落:「今晚的風真是喧囂……」
……
喬毓將此前憋在心間的那口惡氣出了,心中爽的不行,掰著指頭數了數,道:「現在就還差最後一件事了,找到王氏母女,好生向她們致謝!」
「已經叫人去找了,」常山王妃笑道:「你說王氏的兒子在長安城中經營糕餅鋪子,又說了村莊所在,想來也不難找,屆時,大可以多給些銀錢;至於二娘,既然喜歡刺繡針線,也可為她引薦幾位繡娘,叫多鑽研些,再請個女先生,教她識字,等她出嫁,喬家還可補貼一份嫁妝。」
她怕喬毓以為自己吝嗇,又解釋道:「門第所限,給的多了未必是好事,如此安排,又有喬家照拂,是最好的選擇了。」
喬毓聽她安排的仔細,如何還有二話,感激道:「謝謝姐姐!」
「你這孩子,」常山王妃笑道:「都是一家人,哪裡用得著說謝。」
說話間的功夫,一行人便回了衛國公府。
喬毓午間時候吃過素齋,晚間卻沒用飯,其餘人也一樣。
喬老夫人知道,早就安排人準備,見他們回來了,又催著去淨手吃飯。
「阿娘年邁,小妹又是這等光景,你們倆的差事也丟不開,」一家齊聚,常山王妃悄聲道:「我還是在府中留幾日。」
喬毓的身份在那兒,隔三差五的又愛惹事兒,對於衛國公夫人而言決計是一尊大神,說不得罵不得,否則,不僅喬老夫人不高興,皇帝與皇太子怕也不悅。
常山王妃便沒有這個麻煩了,她親自將喬毓帶大,算是半個母親,打她幾下,罵她幾句,她也不會記恨。
「也好,」衛國公看著喬毓,想起她年輕時的戰績,也覺得有點頭疼:「你不在這兒,沒人鎮得住她。」
昌武郡公忍俊不禁,瞅了喬毓一眼,沒說話。
喬毓可沒聽到這些,老老實實的將手洗了,便要從侍婢手中接過巾帕擦拭,還沒接到呢,常山王妃便走過去,幫她將手擦乾了。
喬毓心中暖熱,說了聲:「謝謝姐姐。」
享受著親人的關懷,她忽然想起爹不疼,娘也沒了的許樟來:「也不知三弟在寧國公府過得好不好,我現下既歸家,也該去看看他的。再則,我有個大膽的想法……」
說得粗俗點,她一撅尾巴,常山王妃就知道她要拉什麼屎,瞥她一眼,道:「收起你大膽的想法。」
喬毓悶悶道:「我都想出來了!」
常山王妃道:「那就再憋回去。」
喬毓鬱卒道:「當初我們三個人在一起,配合的可好了,我想著……」
常山王妃有些頭疼的打斷了她:「不,你不想。」
喬毓低著頭,不說話了。
常山王妃招呼她:「過來吃飯。」
喬毓看她一眼,又低下頭,道:「我不吃。」
常山王妃眉頭一跳,道:「為什麼不吃?」
喬毓哼了聲,道:「我有情緒了。」
常山王妃眉頭擰個疙瘩,瞅著她,道:「你真不吃?」
喬毓梗著脖子,道:「不吃!哎呀……姐姐!」
下一瞬,她就被常山王妃提著後衣領,整個兒給拎起來了。
「姐姐,姐姐!」喬毓在半空中掙扎,手足無措道:「姐姐你不要提我的脖子!」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被捏住了命運後頸皮的喬毓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