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後，江誠坐在沙發上把整件事情經過都說得差不多了，期間忽略掉了上一世江誠和沈妄分手後發生的事，簡單提了一嘴是因為車禍意外離世。
江誠看了一眼對面沈妄呆滯怔然的表情，估計一時半會還是不能完全接受。
也是，畢竟他自己都還沒完全能接受。
現在到底是怎麼個情況？他還能回去麼？另一個時間線的沈妄該怎麼辦……
江誠有些揪心，口乾舌燥，端起咖啡喝了口，望向沈妄：「你有沒有什麼想問的？」
沈妄頓了下，一對上他視線就不由自主偏開，抿著唇問：「疼不疼…？」
江誠一愣：「什麼疼不疼？」
沈妄低垂腦袋，沉默了會，說：「車禍，你疼不疼？」
這一瞬間，江誠覺得如鯁在喉。
一樣的臉一樣的性格，甚至知道他車禍後的反應都一樣，能說這不是江誠愛的沈妄麼？
不論是哪條時間線上的沈妄，他都是沈妄。
江誠勉強笑了笑：「不疼，早忘了什麼感覺，只是覺得對不起你。」
還有遺憾愧疚，當初留下了沈妄一個人。
沈妄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但聲音挺悶的，回了一句：「有什麼好道歉的。」
好一會，兩個人沒有說話。
等江誠把一杯咖啡喝完了，沈妄才整理好情緒，睜著通紅的眼看他，有些彆扭：「那你，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江誠瞅他那樣，指正他說：「他也是你，沈妄。我們16年到24年，快八年，結婚快五年。」
「……」沈妄瞳孔地震，睫毛輕顫，手指在咖啡杯上扣來扣去，說：「我們不經常吵架？」
臥槽？我們居然能結婚？！還能在一起這麼久？？
想起昨晚上才和江誠大吵一架，沈妄心臟抽痛，不免感到沮喪。
江誠看了沈妄一眼，就明白了他在想什麼，說：「我們怎麼可能不吵架？」
「吵架是家常便飯，一周起碼兩次。」
沈妄頓住，磨磨蹭蹭問道：「那你們怎麼和好的？」
江誠笑了一聲：「床頭吵架床尾和嘛。」
沈妄慢半拍反應過來這句話意思，臉連帶耳根都一片燒紅了。
江誠什麼時候對他能這樣曖昧主動？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咖啡，由於太著急嗆到咳嗽了幾聲。
江誠不敢逗他了，過去拍了拍他後背順順，「沒事吧，誒，我們吵架也不是天天額…在床上和好的。」
「我們當初結婚的時候就約定好了不吵隔夜架，吵架當天要解決掉，所以吵架後我們都會等兩個人情緒都穩定了些，面對面交流溝通，解決掉隔閡。」
沈妄一時啞然，沉默許久。
原來，有沈妄和江誠在另一個地方過得這麼好。
不像他們這般，每次吵架都吵得天翻地覆，不可開交。
隔閡越積越深，亂成一團毛線球，想解開卻連最開端的錯誤都找不到。
一通急促電話鈴聲打斷談話，桌上的手機亮屏。
是江誠的手機。
「我接個電話。」江誠拿起好幾年前的手機，來電顯示名字是陳磊。
當演員的事過去了太久，江誠隱約有點印象，陳磊好像是自己當時經紀人還是助理這類的工作人員。
接通起來，對方驚天動地的吶喊：「祖宗啊！還說不讓我去接你，你看看這都多少點了！十點的飛機啊，十點半了都已經！！還得改簽，劇綜導演那邊催……」
陳磊絮絮叨叨一大段，主要意思是讓他趕緊收拾行李到機場。
江誠挑眉，嗯嗯兩聲敷衍了事，然後掛斷電話。
如果沒記錯的話，他上一世在拍完一檔劇綜後，就和沈妄徹底決裂了。
掛斷電話，江誠見沈妄一直在旁邊盯著自己看，眼神很鄭重其事。
除了沈妄今早的哭，江誠也真的很久很久沒有見到沈妄露出這樣怪讓人心疼的表情。
江誠問他：「怎麼了？」
沈妄眼珠黝黑沉沉，說，「你知道你什麼時候會穿回去麼？」
江誠攤手，無奈：「不知道，我一睜眼睛，醒來就是你了。」
沈妄嘖了一聲，現在什麼詞彙也無法形容他的心情，他煩躁地按了按鼻樑，在桌邊摸出個煙盒抽出根煙叼嘴裡，含糊不清道：「你……昨晚就收拾好行李說今早十點要去拍那檔綜藝，你想一想還去不去，要去的話我等會送你過去？」
江誠跟他相處那麼久，哪還看不出他在口是心非。
他把沈妄嘴裡的煙取下來，「抽菸對身體不好，我們早已經戒菸了。」
江誠頓了頓，然後回答他的問題：「我不想去。」他思考道：「昨天的我，應該也不是多麼想去拍那檔綜藝，無非是經常和你吵架想離開躲躲你吧。」
沈妄手上的打火機剛摁開又熄滅了，他嘴張了張，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看著江誠，心底一陣陣鈍疼。
把打火機扔出去，沈妄往沙發向後一躺，手背遮在眼睛上。
有什麼柔和的觸感在自己發頂上安慰地揉了揉。
沈妄鼻子一酸，咬牙硬壓下去，悶聲問道：「我們戒菸幾年了？」
江誠說：「2230天。」
半晌，落地窗外一縷陽光照到地板上，似落了一層浮金。
沈妄靜靜坐在陽光里，啞聲默然驀地開口：「江誠，你告訴我吧。」
「我該怎麼做，要怎麼改，才能和你一樣度過這2230天？」
—— ——
這個問題，江誠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就像不知道會不會一閉眼一睜眼下一秒他就會回到2024年。
老實說，人的想法千變萬化，可能年少時喜歡咸豆腐腦，但長大了口味變了，成了一個捍衛甜豆腐腦的鐵血黨。
你能理解當時瘋狂喜歡咸豆腐腦的你麼？不能。
沒有經歷過生死、沒有經歷過第二世的江誠，會和沈妄一起度過戒菸的2230天麼？連2024年的江誠也不清楚。
2019年5月21日這一天，沈妄和江誠哪裡都沒有去。
窩在家裡看了一天的電影，他們看了一部老片《春光乍泄》，電影裡黎耀輝和何寶榮吵吵鬧鬧、拉拉扯扯，你追我趕，兩個深愛的人卻還是由於情感分歧最後分道揚鑣。
電影裡何寶榮經常說：「黎耀輝，不如我哋由頭嚟過。」（不如我們從頭來過。）
這句話是黎耀輝的軟肋，於是他們一次次從頭來過。
可軟肋也會失效，結局何寶榮最後抱著黎耀輝的被子在阿根廷他們的小出租屋裡痛哭流涕，他失去了他們之間最後一次機會。
看完這部電影，已經快晚上十二點了。
沈妄從電影開片到結束一直保持著異樣的沉默。
直到江誠在床上習慣性抱住他，沈妄心悸得厲害，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閉緊眼睛，一言不發反手抱住他。
在江誠半夢半醒中，他迷迷糊糊聽到一句隱隱約約蹩腳的粵語。
「江誠，不如我哋由頭嚟過…」
—— ——
窒息感在胸前洶湧，意識從浮沉中起起落落，有一抹白光乍現。
江誠追著那抹光瘋狂跑出去，在快要抓到時晃然睜開了眼。
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和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江誠！」
有一頭小獅子飆著淚朝他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