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江誠說這話的時候,彼時沈妄正坐在他對面。
黑眼圈濃重,一臉憔悴,臉色比江誠這個在醫院躺了半年的人還慘澹。
凌晨快五點,他們兩個人抽風不睡覺,在陽台上坐著談論一個不知所謂的夢。
但沈妄看上去挺精神的,問:「什麼夢?」
江誠:「我死在了那場車禍里,」說到這裡的時候,江誠頓了頓,看著他:「然後你後面瘋了一樣也跟著跳樓死了。」
沈妄抿了抿唇,說:「這個夢真特麼晦氣。」
江誠覺得自己能從那場車禍里活過來真是祖墳冒青煙,躺了半年還能活過來,誰有他命大。
照醫院的意思,他本來都是半截身子進棺材的角色。
江誠想抽菸了,但養好身體前沈妄都不許他抽,他只好摩挲了下食指,說:「我總感覺那場夢是真的發生過。」
深秋冷風瑟瑟,城市遠處霓虹燈遙遠暗淡。
沈妄起身從房間裡拿了條毛毯,直接劈頭蓋臉扔到江誠身上,語氣挺橫,反駁他:「放屁,你還活得好好的。」
怎麼沒反駁他自己跳樓的事。
江誠慢吞吞扯下蓋在頭上的毯子,視線里沈妄站在陽台圍欄前面,背影消瘦。
聲音輕飄飄消散在風中,說,「江誠,你就算是死了,在地獄裡,我也要下地獄把你拉回來。」
—— ——
這事很離譜。
江誠一個出車禍的人恢復得很好,睡眠質量飯量與正常無異,反而沈妄,他得了創傷後應激障礙。
吃不下,睡不好。
江誠偶爾晚上起夜,每次都會看見沈妄坐在客廳或者站在陽台抽菸,沉默寡言。
早上起來菸灰幾乎裝滿了菸灰缸。
照這樣的趨勢,沈妄可能會在三十歲前因為熬夜通宵抽菸猝死。
在各種心理專家諮詢師的建議下,他們決定去旅遊散散心。
本來約定好去英國倫敦,回到他們大學留學的地方走走逛逛,但出發前天英國氣象局發布了雷暴洪水預警,航班都往後推延。
無奈,他們更改了旅遊城市。
冥冥之中,不知是因為最近網上流行還是什麼原因,最後江誠選擇了新疆阿勒泰。
在飛機上的時候,沈妄睡著了。
出院幾個月,江誠第一次看到沈妄在自己面前睡覺。
估計睡不踏實,沈妄眉毛一直緊蹙,面容疲憊。
江誠下意識伸出手想撫平他眉間的皺紋,但手剛伸,他就不由自主愣住。
似曾相識。
好似在某段記憶里,他曾經也這麼做過。
可根本沒有過啊,這是他們第一次去阿勒泰,難道是所謂的海馬效應?
江誠嘀咕著收回了手。
兩個小時後,飛機落地新疆。
來之前,他們就預定好了酒店,私人導遊,不需要他們思考行程,一切跟著導遊安排。
阿勒泰很美,心曠神怡的景色能撫平世間一切煩惱。
唯獨,沈妄的煩惱好像解決不掉。
旅行的好幾天,江誠醒來時都能看見沈妄蹲在床旁邊盯著自己看。
每次江誠都會被他嚇一跳,問他想要幹嘛,沈妄又不說話。
沈妄變了很多。
待在阿勒泰的最後一天,導遊帶著他們去洪巴斯大草原看星星。
新疆的夜空一抬頭,滿天繁星,星光來自數萬年前,經過漫長遠路,在此刻散發光芒,時間在仰望宇宙的剎那仿佛失去了意義。
地上鋪了張厚實的羊毛毯,江誠頭枕著臂彎躺在羊毛毯上凝望星空,沈妄靜靜躺在他旁邊。
不知過了多久。
江誠悠悠開口:「你在想什麼?」
沈妄也悠悠回答:「我在想,回去之後我要帶著你一起把煙戒了。」
江誠屬實沒想到沈妄會想這個,抽菸抽得最凶的就是他了,他好不容易快完全好了,還要帶著自己一起戒,有沒有道理?
空氣清新微冷,感覺整個世界都很安靜。
沈妄長嘆口氣,捂了把臉,說:「其實我在害怕。」
江誠難得從沈妄嘴裡聽到他吐露心聲,聞言瞥了他一眼,追問:「害怕什麼?」
沈妄低低道:「害怕你又離開。」
頓了下,他說:「江誠,你不懂。」
江誠確實不懂在沈妄心裡自己能不懂什麼,於是扭頭看著沈妄,繼續追問:「你說了我就懂了,你不說我怎麼懂?」
有風拂過耳畔吹動髮絲,沈妄閉了閉眼,像在說今天早餐吃了什麼一樣的隨意語氣,說,「你不懂,我愛你。」
與抬頭望向星空似跨越時間空間的剎那,同樣的聲音迴響了無數次我愛你。
江誠驀地失了聲,啞然看了沈妄許久,緩緩回過頭。
沉默了一會兒,江誠忽然說:「沈妄,你把你右手舉起來。」
沈妄不明所以,但還是照著他說的,舉起右手。
江誠把他手拉近了一點,然後自己舉起左手,拇指和食指圈成一個圈,套進他無名指里,然後順勢握住他手。
掌心蓋在他手背上,指間相扣。
就像,在戴一枚戒指。
沈妄目光怔松看了半晌,「什麼意思?」
江誠牽著他的手放在兩個人中間,他重新又彎起一隻手臂枕在腦袋下,話語悠悠。
「沒什麼意思。」
「只是感覺在剛剛,你無名指上好像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