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7章 孫紹祖:下輩子,不做官了!
「朕讓你管南鎮撫司,不是讓你去做好好先生,你要拿起上官的威儀,不能任由下面人欺瞞搪塞!」
「自正統年間起,遼東朝鮮那片地方,連續出了多少事端?南司千戶一個一個撤換了多少?可結果呢……換湯不換藥!」
「難道遼東那片地方,真就成了法外之地?」
「該查辦的人,絕不可姑息,一定要把規矩立起來!」
這些話,李文釗全程認真聽著記著,他甚至恨不得此時有紙筆,讓他可以一字一句全部記下。
在他全神貫注之時,卻又聽到頭頂雷鳴之聲:「聽到了沒有?」
因其太過認真聆聽的緣故,外表看起來似乎在走神,所以才又引來了這般詰問,這也稱得上是無妄之災了。
「微臣謹記,必當嚴遵聖意,做好本職!」李文釗當即表態。
他知道,自己回去之後必須做點什麼,才能給皇帝一個交代,最好是拿幾顆人頭人頭來說話。
派在朝鮮和日本的人要查查,其他地方的人也得徹查,如此才算是深體聖意。
李文釗這邊退下之後,只隔了半個時辰諭旨又到了北司,陳雲泰連忙領著一幫僉事千戶接旨。
這次雖是南司出了事,但為了攥緊手裡的繩子,朱景洪決定得把北司敲打一番。
諭旨內容很簡單,就是讓北司以南司為鑑,好好梳理一下內部的問題,不要到時候又出什麼事端來。
這可真是要了命,沒有發現的問題要主動去找,倒不是說找不出來,問題是找出多大的事需要好好權衡。
最關鍵的是,誰也不能保證哪裡不出亂子,畢竟北司前面千戶所多,一個個又是天高皇帝遠,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出事。
錦衣衛南北二司,被朱景洪搞得雞飛狗跳,而朝廷的急遞在十天後,於乾盛二年三月初二送達漢城。
遼東那邊,將上告案情保了秘,所以朝鮮這邊不知道情況,當耿宗貴接到急遞後,甚至懷疑起這東西的真實性。
再三核實無誤後,耿宗貴最終下達指令,命人將在漢城逗留的孫紹祖羈押。
安東行都司內,孫紹祖被帶進了大堂,此刻冷眼看著堂上的耿宗貴。
耿宗貴左右,分別是監軍御史和太監,其下則是兩位都指揮僉事,以及留守漢城的幾位指揮。
急遞是一種運輸方式,本質上這東西是旨意,所以耿宗貴還得宣讀一遍。
「耿將軍,即便是要宣旨,也不必如此粗暴,命人來拿我吧!」孫紹祖依舊桀驁。
沒辦法,他是皇帝最倚重的嫡系,在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孫紹祖一直都很驕橫。
作為上官耿宗貴沒少被孫紹祖拆台,他二人互相上奏彈劾的事情,在安東行都司都不算是秘密。
這兩年,耿宗貴可以說受了不少氣,今日他總算是揚眉吐氣了。
拿起大案上的急遞,耿宗貴微笑一閃而逝,隨即道:「上諭……」
在場眾人盡皆跪拜,孫紹祖雖是有些錯愕,但也很麻溜的跪了下去。
「安東行都司都指揮同知孫紹祖,涉貪墨逾制之大案,著即褫其職事,就地羈押待查,日本諸事由陳宇接替,欽此!」
聽到如天崩一般的諭旨,孫紹祖頓時瞪大了眼睛。
「孫將軍,你有意見?」
孫紹祖哪裡敢有半分意見,下一刻他連忙磕頭領旨,之後便起身說要上奏自辯。
雖然這是皇帝的諭旨,可作為聖眷極隆的將領,孫紹祖肯定不會坐以待斃,上奏為自己辯解乃是應有的操作。
孫紹祖心裡很難受,他的上司耿宗貴卻樂開了花,心裡已在想著如何送這位上路。
消息傳開,還有一個人很高興,那便是朝鮮國王李暉,只因他也沒少受孫紹祖的氣。
但出於利益考量,李暉還是希望孫紹祖沒事,畢竟這位反對招降「朴賊」。
半個月前,李暉就向朝廷遞了奏本,抨擊了耿宗貴與朴俊大講和,出賣朝鮮官府利益的事,這些天他都在盼望著回復。
然而在羈押孫紹祖的上諭到來五天後,朝廷送達的第二份公函,則讓李暉的心沉入了谷底。
這份公函只說了兩件事,其一便是內閣關於孫紹祖安的批答,第二個便是將招撫事宜全權交由耿宗貴處置。
第一件事不必多說,至於第二件事放權給耿宗貴,則等於默許了招撫之事,只不過侵犯藩屬國主權不好聽,朱景洪才沒有正面回應此事。
李暉得知消息怒得摔東西時,安東行都司內部已在開展調查,由監軍御史和太監具體負責。
「我知道,你們跟他或多或少有來往,但你們也不必太過擔心……」
「這些事麼可大可小,只要把罪名都推給姓孫的,那你們一點兒事都沒有!」
「朝廷終究要有人做事,陛下不會過多苛責諸位!」
安東行都司後衙內,耿宗貴與一眾將領說著閒話,其目的卻是要致孫紹祖於死地。
所謂牆倒眾人推,大家其實都不太乾淨,如果讓孫紹祖一個人把罪擔了,那便是皆大歡喜的結局。
這一刻,孫紹祖徹底為眾人所拋棄,即便是他的心腹將領也是如此。
轉眼時間進入四月,其實朝鮮發生的事可稱微不足道,只因當前西南局勢已越發緊張。
陸地上,英法兩國已派軍進駐緬甸,與明軍雖還隔著有數百里,但對峙的架勢已經很明顯。
海上情況也差不多,四國海軍近兩百艘戰船,已在海上與明軍發生衝突,但雙方都還比較克制沒有交火。
四月初八,坤寧宮內。
夏月桂跪在正殿廳內,她是來替孫紹祖求情。
孫紹祖不但寫了奏本自辯,還在被正式調查前讓心腹家奴帶了信回京,讓夏金桂設法搭救。
夏金桂是初五收到的信,之所以今天才來坤寧宮,是因為想見皇后的人太多,只不過她今日才排到了。
當然,如果寶釵知道孫紹祖犯了事,今日也不會允夏金桂進殿。
這也側面說明,孫紹祖生死存亡之事,對寶釵來說算不得大事,否則她一定會知曉。
而現在,寶釵聽完了夏金桂的哭訴,總算是了解了相關情況。
孫紹祖這個人,陰狠毒辣行事膽大,而且膽子過於大了些,寶釵對這人很很有意見。
當年她就勸過朱景洪,對此人一定要防著用,卻沒想到這廝已犯有如此罪過。
雖然夏金桂說,自家男人是冤枉的,但寶釵是一句話都不信。
其實換個角度來說,夏家與薛家是姻親,孫紹祖是她這一系天然的擁躉,寶釵似乎應該保他一手。
但對這種陰狠毒辣之人,寶釵自覺難以掌控,甚至還擔心被其殃及,所以絲毫沒有援手的想法。
「朝廷有制度,後宮不得干政,陛下聖明……想來不會冤枉了他!」
言罷,寶釵也不再多說,起身便往側廳去了,這意味著今日接見結束。
「娘娘,娘娘救命啊……」
坤寧宮的女官可不少,見此立刻呵斥妄動的夏金桂,隨後便命左右宮女將其攔住。
「夏夫人,宮規森嚴,莫要自討苦吃!」
宮規確實森嚴,夏月桂也知自己孟浪了,於是當即禁聲然後告罪。
隨後她便出了大殿,然後渾渾噩噩走在宮牆內,此刻她心亂如麻五內如焚。
「對,我還可以去瑤華宮,請林貴妃為我求情!」
皇后以下,黛玉寵冠六宮,這一點也不算秘密。
雖與黛玉交際極少,而且這樣去極為犯忌,但上了頭的夏金桂還是打算去試試。
按理說孫紹祖對她不好,她完全沒必要這般拼命,關鍵在於這次的事牽涉到了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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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反之罪要連坐,其讓人遭殃與否不得已,但她作為正妻肯定跑不了。
與其說她是在為孫紹祖奔走,不如說她這是在自救。
然而,夏金桂連瑤華門都沒進得去,黛玉即便是出于謹慎的本能,也不會越過皇后接見命婦。
夏金桂的努力註定徒勞,反倒因為她這一冒失舉動,在當日寶釵便下了懿旨申飭,同時直接剝奪了她命婦封號。
皇后可不只是管理後宮,同時也掌握對命婦的賞罰,夏金桂今日連番犯忌,不處置是說不過去的事。
四月十五,安東行都司上奏,聲稱已查明孫紹祖涉案之事。
在貪腐這件事上,算是還了孫紹祖「清白」,證明他只貪了十一萬兩,但一應「逾制」之事卻坐實了。
逾制,這個罪名可大可小,但發生在邊軍將領身上,那就是絕對的催命符了。
內閣票擬,孫紹祖判斬立決,孫家抄沒其家人流放。
對此朱景洪批了個「准」字,只不過在上面加一句,既念孫紹祖有功不絕其嗣,可豁免其妻撫育其子。
孫紹祖在日本又生了兒子,但這廝此前還帶了幾個庶子回京,如今就在孫府養著。
作為皇帝,對自己的嫡系下手,總還是要講點兒情面,給他留個香火也很夠意思了。
票擬內容還有對安東行都司其餘涉事將領的處罰,這些人要麼是降職或是撤職,只有少數幾人被下獄追查。
到此,這樁案子結束,孫家也算跌落塵埃了。
此前孫紹祖帶了兩個兒子回京,生兒子妻妾又被其帶去了朝鮮,所以剛好這倆小子都歸了夏金桂。
雖然不是親生,但因這倆小子夏金桂倖免於流放,所以她就真得視如己出了。
孫家被抄,夏金桂身無長物,但好歹她的娘家還在,倒是不會過得太艱難。
何況,她那親妹妹還是皇后的嫂子,正兒八經的伯爵夫人,所以只要度過眼前的艱難,往後日子一樣會過得滋潤。
夏金桂安穩落地,孫紹祖可就大難臨頭了。
四月二十六,朝廷急遞送達漢城,剛好這一日談判完成,朴俊大一方正式歸順朝廷,給明軍送來了第一批軍糧。
朴俊大裝做一個小兵,就藏身在運糧隊伍中,與一眾兄弟一起卸的貨。
交割之時,朴俊大偷聽了負責接收糧食的軍官談話,才知道了明天就是孫紹祖斬首的日子。
孫紹祖畢竟是高級將領,而且謀反這件事也不好聽,所以會進行不公開處決。
而負責處決他的欽差,則是從京里來的東廠百戶。
離開軍營後,朴俊大跟手下人分享了這一「喜訊」,眾人頓時高興得歡呼起來。
回到臨時住處後,此番出行明面領兵的將領與朴俊大對坐,問起了往後該怎麼走。
「自然是跟咱們的殿下算算舊帳!」
不止朴俊大跟朝鮮王室有仇,他手下的多數人都對王室恨之入骨,可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又起爭端屬實是說不過去。
「大哥,咱們不是被招安了麼?如今糧食都交了,難道又要造反?」
朴俊大答道:「誰說咱們要造反?歸順了朝廷可不等于歸順李朝,何況李暉也未必容得下我們,往後遲早還是要起衝突!」
雖然如今大勢已定,可往後的事都說不準,但可以確定李暉還會搞事,所以朴俊大決定先做應對準備。
「他如果逼迫過甚,說不得把他也得給拉下來!」朴俊大面露凶光。
「把他拉下來?那可不容易啊,咱們躲山里打還行,出來攻城拔寨可太難了!」
聽到這話,李暉隨即笑道:「誰說要攻城拔寨了?這次殺孫紹祖,我們攻城拔寨了?」
「做事得多動腦子!」朴俊大指了指頭。
「你是說……藉助皇帝的力量?」手下將領恍然大悟。
朴俊大笑而不語,皇帝的力量固然可以藉助,但其代價卻不可估量。
這次固然弄死了孫紹祖,但那也是孫紹祖確實犯了死罪,而且還跟耿宗貴勢同水火,多方面原因共同作用才有此結果。
玩火可以燒人,但也可能燒到自己,任何時候都要謹慎才行啊……朴俊大心中暗暗道。
乾盛二年,四月二十七,漢城以北明軍軍營內,孫紹祖被押上了刑場。
死亡已無可避免,好在皇帝仁慈給他留了香火,所以他還得誠懇領旨謝恩。
上諭宣讀完畢,這就到了行刑的時刻。
安東行都司指揮僉事以上將領,除了確實來不及趕到的人,其餘全部都在現場觀斬。
此刻,孫紹祖被反綁著跪在地上,劊子手已持刀站在其身後。
四月乃是初夏,風和日麗微風輕拂,但孫紹祖卻要死了。
他對這世間有萬般不舍,然而沒等他再多看幾眼,身後已有人把他脖子往下按,這是要馬上砍頭的意思了。
「下輩子,不做官了!」
這是孫紹祖最後一個念頭,隨後大刀落下其人頭飛起,血水濺出了很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