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山山而川
群山在雲霧繚繞間連綿不絕,山巒疊翠,山林間蟬蟲相合,鳥鳴聲悠長悅耳。
從寺廟裡出來,其他人已經陸陸續續趕過來了。
寺廟外面有小女孩在放風箏,一手扯著線軸,一邊倒退著撞進了許昭意懷裡。
「姐姐,我的風箏漂亮嗎?」
小女孩扯扯許昭意的衣角。
許昭意彎下腰,笑吟吟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漂亮。」
「你也漂亮,」小女孩眨眨眼,「漂亮姐姐還有個帥氣的男朋友。」
「他不是。」
許昭意差點被嗆到,解釋得語無倫次,「他不是我同學,他是我男朋友。」
耳畔是他壓低嗓音的一聲笑。
小女孩歪了下腦袋,「是呀,我就是這麼說的呀。」
「……」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許昭意幾乎想咬舌自盡。
「行吧,你說是就是。」
梁靖川正凝視著她,意味深長。
許昭意瞪了他一眼,四下逡巡了圈,輕咳道,「你的爸爸媽媽呢?」
「他們在廟裡呢,我常來的,可以自己玩。」
小女孩仰著臉,乖巧地說道。
說話間,山頂有風突然掠過。
風箏搖搖晃晃地往一旁倒,線倒是沒斷,不過風箏不偏不倚地落在後面的山壁上,被鉤住了。
「我的風箏!」
小女孩驚呼了一聲,跟著風箏就跑。
「慢點。」
許昭意追了過去。
梁靖川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山頂突出來的一塊壁面,山壁間有顆古樹橫出來,拔地兩棟小樓的高度,風箏就掛在上面。
小女孩在地面跳了兩下,挫敗又委屈,「夠不著了。」
許昭意正要安慰她再買一隻,梁靖川晃了眼距離,不太在意地拉開校服拉鏈。
「我去摘下來吧。」
「算了吧,挺不安全的。」
許昭意扯住了他,「又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不值當攀岩。」
「我徒手攀岩的時候,選的都是幾百米,將近垂直的峭壁。
這種——」梁靖川上下打量了眼面前的壁面,挺無所謂的,「頂多算爬牆。」
許昭意默然。
「想什麼呢?」
梁靖川朝著她的方向微微傾身,無意間拉近了距離。
「我就是覺得,我仿佛在養兒子,像個老母親一樣操碎了心。」
許昭意微嘆了口氣。
「你占我便宜。」
梁靖川淡淡地凝視著她。
許昭意:……?
她重新審視了遍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她動都不敢動一下——小腦袋上緩緩地打出個問號。
「哥,你再好好看看,現在到底是誰在占誰便宜?」
梁靖川沉聲笑了笑。
他將校服隨手撂給她,襯衫袖子挽到了手肘,從較緩的一處壁面扣著凸出來的石頭攀了上去。
顯而易見,他的身手確實不錯,甚至比她想像得還要好,攀上壁面的過程敏捷又迅速。
輕而易舉。
嘶嘶——
古樹的翠葉間藏著條蛇,和褐色的嶙峋枝幹顏色相近,不細看分辨不出,大約是收到驚動,吐著信子逼近。
「樹上有蛇,你當心點。」
許昭意心臟都提到嗓子眼兒了。
梁靖川偏頭看了眼,倒不慌忙,淡然摘了鉤住的風箏,試著緩慢往下。
剛一挪動,那條蛇驟然撲過來。
「小心!」
許昭意瞳孔微擴。
梁靖川又快又准地捏住了七寸,劈手往深淵狠狠摔去。
他晃了眼下方壁面,三兩下從壁面上滑下來。
「有點常識,學霸。」
他勾唇笑了笑,「這種花紋不明顯的圓頭蛇速度慢,一般沒毒,真被咬了也沒事。」
許昭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白當一回呂洞賓成了吧,您怎麼沒給咬死呢?」
「這就惱了?」
梁靖川懶散地將風箏遞給小女孩,「你罵我我都沒說什麼。」
小女孩抱著風箏高高興興地跑開了。
「我出去買水喝。」
許昭意掃了眼他抓過那玩意兒的手,退避三舍,「你快去洗手。」
「害怕?」
梁靖川挑挑眉。
「是噁心。」
許昭意嫌棄地擺擺手,「我對顏值低的生物實在養不出好感度。」
山頂小店外面就有自動販賣機,許昭意投幣買了兩瓶飲料,剛打算轉身離開,無意間掃到瓶身小字——
「花有什麼好種的,來和我種草莓。」
「一天只想和你做四件事,一日三餐。」
許昭意的手微微一抖,差點沒拿穩。
這都是什麼鬼東西?
她複雜地盯了會兒飲料瓶,微嘆了口氣,將飲料撂進垃圾桶,進小店重新買了兩杯奶茶。
抱著熱騰騰的奶茶走出小店,許昭意左肩一沉,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叫住了她。
「同學。」
許昭意回眸晃了眼。
一個陌生的男同學站在她的面前,「不好意思啊,我能跟你加個微信嗎?」
「有事嗎?」
許昭意不動聲色地婉拒,「有事的話你直接說就可以了。」
「不是,我關注你很久了,」他不太好意思的撓撓頭,「有空的時候,我約你吃飯看個電影行嗎?」
「不用了,無功不受祿。」
許昭意淡笑道。
「我沒別的意思。」
偏偏對方還是不依不饒,「我想我們可以先接觸一下。」
「同學,你不如想想學習。」
許昭意繞開他。
既然對別人沒有意思,那就該不留讓人遐想的餘地。
結果剛走出一段距離,許昭意右肩又是一沉,她不耐煩地回眸晃了眼。
「同學,我也沒你微信。」
梁靖川就站在她身後,似笑非笑。
「……無聊。」
許昭意快無語了,面無表情地奉上兩個字。
梁靖川解了屏,還僵持著這個動作,揚了揚下巴,「快點。」
「你自己來。」
許昭意微嘆了口氣,調出二維碼遞給他。
結果梁靖川眉梢微微一挑,嗓音里勾著點笑,手機在掌心調轉了個方向。
「說吧,轉多少錢才能加你?」
「嗯?」
許昭意沒反應過來,莫名其妙地低頭晃了眼,「啊,我點錯了,不好意思。」
剛剛沒留神,她手誤點開了收款。
大部隊基本到齊,趙觀良格外突出,背著一大堆雜物上來,皺皺眉扔在地上。
「百年難得一遇,居然是你背上來的,這麼勤勞?」
許昭意改完備註,抬頭看趙觀良,跟看稀有動物似的,「可以啊。」
「怎麼說話呢,」趙觀良逮著機會給自己正了正名,「老子是活雷鋒,多年做好事不留姓名,行走在樂於助人的最前鋒。」
「狗屁,」宋野跟在他身後,得瑟地反駁道,「明明是你的無極玄功拳輸給了我的黯然銷魂掌,化骨綿掌又敗給了我的拈花指和無相劫指並用。」
「他倆打了一架?」
許昭意略微詫異。
「少聽他倆胡說八道,成天整得花里胡哨的。」
徐洋無語地擺了擺手,「其實就玩了個剪刀石頭布。」
「……」
十年寒窗怎麼沒把這倆戲精凍死呢?
——
惠風和暢,天色正好。
下山後幾個班在空地野餐,風紀委員強調了遍衛生,在周圍查分,幾個班湊在一起玩遊戲,真心話大冒險。
許昭意不愛湊熱鬧,低著頭玩了會兒手機,聽到附近有人爭吵。
原本不太關注,無意間晃了眼,她掃到了鍾婷。
她微微蹙眉,起了身。
起爭執的是鍾婷和何芊芊。
從開學典禮演講開始,不少人拿她跟許昭意對比。
何芊芊被推搡著跳了段舞,出了不少風頭,好姐妹就拿她踩了許昭意一句。
鍾婷跟好脾氣完全不沾邊,眼睛裡揉不得沙子,直接就上去質問了,「不就跳了段舞嘛,有什麼了不起的,從顏值身材到成績才藝,你那樣比得上意意?」
她打量了何芊芊一眼,冷笑道,「真當所有人都是聾子啊,背後槽人這麼有底氣,怎麼不敢當面說?」
「你怎麼說話呢!」
何芊芊咬了下唇,低眸拉了下身側的姐妹,「好了,算了吧。」
「省省吧,你是個垃圾袋嗎,這麼能裝?」
鍾婷完全不吃這一套,「真無辜你剛剛就叫停了,惺惺作態給誰看啊。」
事兒其實不大,不過許昭意過來的時候,兩邊鬧得不可開交,甚至已經打過賭了:
斗舞。
輸的當眾道歉,蛙跳爬山階。
鍾婷成績雖然讓人頭疼,但打小練舞蹈,也樂意在舞蹈上下功夫,水平不低。
在這種領域打賭,她並不需要別人操心。
周遭的人漸漸湊過來,勝利天平也正在往鍾婷傾斜。
小女生之間的爭鬥往往特無聊、特中二也特幼稚,許昭意其實懶得攪和,結果她剛過去,鍾婷突然輕呼了聲。
「怎麼回事?」
許昭意臉色微變。
「抽筋了。」
鍾婷痛苦地皺眉,抱著小腿坐在地上。
「呦,你行不行啊?」
對面何芊芊的朋友鬆了口氣,叫囂道,「不就是罵了句許昭意嘛,礙著你什麼事了,上趕著找茬?
要不就認輸唄。」
「她不行,我行。」
許昭意冷冷地睨了她一眼。
何芊芊對她還心有餘悸,只是來不及提醒,朋友挑釁的話已經脫口而出。
「你誰啊?」
許昭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來有句話說得挺對,畜牲咬人的時候是不認主的。」
「你什麼意思?」
「因為不巧啊,我就是許昭意。」
許昭意似笑非笑。
事情鬧大了,何芊芊這才著急,「你可能誤會了,我沒別的意思的。」
「不是因為我打的賭嗎?
那就用不著廢話。
贏了我當你沒說話,輸了你就照做。」
許昭意眼風都沒掠過她。
何芊芊噎了一下。
湊熱鬧和八卦是所有人的通性,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鍾婷已經被扶到一邊。
緊蹙的眉頭緩下來。
趁著沒人注意,鍾婷愜意的咬了一小口蘋果。
宋野偶然掃到她的神色,睜大了眼睛,「靠,你不會是裝的吧?」
「小點聲。」
鍾婷瞪了他一眼,手指抵在唇邊,做了個噤聲地動作,「讓意意聽到她就不跳了。」
「這樣不太好吧?」
宋野神色複雜。
「我那是善意的謊言!」
鍾婷反駁他,「什麼垃圾都敢來我姐面前指手畫腳,我看她們小人得志的樣子就不痛快。」
「還是不太好吧?」
宋野有些為難。
「反正我贏了也沒意義,當然應該讓我姐出盡風頭。」
她說得理直氣壯,惡狠狠地威脅到,「你敢胡說八道,殺你滅口。」
「……行吧。」
宋野做了個封口的動作。
班裡幾個人把手裡的卡牌都扔下了,探究的、質疑的、看好的,各種目光都落在了許昭意身上。
她回到自己位置,將外套撂在了餐布上。
「會跳嗎?」
梁靖川懶懶散散地掀了掀眼皮。
「還行,參加過一點比賽。」
許昭意平靜地點了點頭。
「小區廣場舞大賽?」
梁靖川似笑非笑地挑挑眉。
許昭意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她抵了下牙齒,勉強忍住想罵人的心情,僵硬地轉過頭來,皮笑肉不笑,「Super Street Dancer 2019那一場,我是冠軍。」
「那就預祝順利,」梁靖川疏疏懶懶地側過臉來,笑得有些邪氣,「走之前我還得告訴你一句話。」
「嗯?」
許昭意沒太在意。
「我喜歡你。」
梁靖川定定地看著她,嗓音低啞沉緩。
周遭安靜了下來,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僵住了手中的動作,交換了個眼神,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許昭意身形微頓。
她晃了眼他餐布上的卡牌,心下瞭然,忍不住在心底翻了個白眼。
「真心話大冒險輸了?
又是要找個異性表白?」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腳尖輕輕碰了碰,「你也不怕給人打死?」
百年不變的套路,找異性表白這條真是又老土又損。
「只有告訴你是大冒險。」
梁靖川單手撐了下身後,似真似假地糾正她。
許昭意氣笑了,「所以說,這有什麼區別?」
她沒聽懂,也沒時間逗留,轉身走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