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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2024-08-16 03:27:09 作者: 九斛珠
  入夜時分,飄起了雨。閱讀

  今年入夏後雨水不多,這場雨下得也不大,淅淅瀝瀝的瀰漫在宮廷上方,如愁緒縈繞。夜幕深沉漆黑,宮廊兩側的燈光似都被雨水模糊,微弱昏暗。

  承乾殿的偏殿中嘉德公主再一次被噩夢驚醒,哭著滾入劉妃懷中。

  遠處的德音殿中,謹貴妃孤枕仰躺,睜著眼睛無法入睡,只慢聽雨聲淅瀝。

  同樣不眠的還有昭仁宮。

  端午那日嘉德出事,她原本還鎮定自若,後聽得瘋馬被救回時,才失了分寸。被永初帝困在偏殿的那半日格外難熬,她和太子側妃崔南鶯對坐無語,消息傳遞不出去,就只能焦灼等待。那般等待中,外頭的人卻迅速行事,捉了涉事的宮人、苑馬監和禁軍,送入牢中。而她,卻做不出任何安排。

  當時永初帝的眼神和態度,更是令她毛骨悚然。隨後,永初帝以皇后照看不力為由,將她禁足昭仁宮中,更令孟皇后覺出前所未有的危險和擔憂。

  倘若瘋馬未被救下,就算嘉德未曾受害,沒了瘋馬的證據,永初帝便找不出半點蛛絲馬跡,哪怕有所懷疑,也沒有任何證據。即便他可以捉了涉事的所有人盤問嚴查,茫無頭緒之下,她只消稍稍動些手腳來誤導,總能拖延時間,叫他們折騰到七八月去。

  這中間,即便她被禁足,卻也有充裕的時間,尋機安排。

  誰知道,那匹瘋馬雖被撕扯,卻未受多少影響?

  得知瘋馬腦顱的細針被查出時,本就如驚弓之鳥的孟皇后險些跌坐在榻上。

  原本萬無一失的計劃,為何會出意外?

  平白無故的,那定王妃怎會突然拉著嘉德,留下隋鐵衣?那馮遠道怎會及時趕到,救下瘋馬?孟皇后想不到是哪裡出了岔子叫定王妃起了疑心,卻知道她此時的處境,幾乎已經到了懸崖邊緣。

  孟皇后病倒了,半是佯裝,半是心病。

  永初帝那裡病著,自顧尚且不暇,孟皇后有意讓人多上奏摺去煩他,加之嘉德的案子是他親自過問,諸事繁瑣之下,自然沒空來收拾後宮。這難得的喘息之機中,孟皇后借生病為由,召太子妃和太子側妃來侍疾。太子聞訊,入宮給永初帝問安過後,也往孟皇后宮中來問安。

  見孟皇后昏睡不醒,太子孝心發作,跪在孟皇后跟前,從傍晚跪到入夜。

  昭仁宮中因皇后禁足,永初帝特地調了一隊禁軍過去護衛,兼負監視之責。見太子進殿後總不肯出來,夜色又漸漸深了,怕有違宮規和永初帝旨意,忙往承乾殿去稟報。

  到得承乾殿外,那守門的宮人卻說,皇上喝藥後已經睡下了。

  聖體欠安,難得安睡,連同魏善在內,沒人敢去打攪,便只能作罷,在外等候皇上醒來。

  昭仁宮中,太子不吃不喝的跪著,全然擔憂之態。

  直到亥時三刻孟皇后悠悠醒轉,他才喜極而泣,跪行到榻前。孟皇后見之欣慰,屏退了宮人,連太子妃和太子側妃都不留。等眾人都退出去,她才坐起身來,招手叫太子坐在椅中,「膝蓋無妨吧?」

  「兒臣受得住。」太子滿面焦灼,「這要緊關頭,不如此,哪還能跟母后慢慢說話。」

  孟皇后苦笑,「你父皇這是下了狠心。沒能用這瘋馬放倒他,卻反而困住了我。原本死無對證天衣無縫的事情,卻被那陶殷攪局,這一回,是我失策了。玄仁,審問的進展你可聽說了?照這個情勢,別說是祭天的時候,就是拖到月底,恐怕都不能夠了。」


  「兒臣也擔心這個!」太子滿面憂愁,「指使的宮人雖已自盡,但細查他素日往來,憑內廷司的手段,遲早得查到咱們這裡。父皇沒有真憑實據就將母后禁足,若真查出什麼來,真不知道要怎樣。」

  「不知道會怎樣?」孟皇后冷笑,咬牙道:「廢后、廢東宮!」

  「那兒臣該怎麼辦?」

  「不能坐以待斃!就算我們強硬插手,案子總會查明,早晚的事而已。屆時你我絕無翻身之力!」孟皇后目光漸漸陰沉,將那獸首金爐盯著許久,才低聲道:「不能再等,不能再等了!若還指望在祭天時做手腳,就蠢透了!定王那裡雖有流民的事,卻難保不會提前回京。玄仁,必須用更快的方法,在定王回來之前,定下大局!」

  更快的方法?

  太子在大事上習慣了被孟皇后和太子三師的想法牽著走,此時心中慌亂,倉促之間,竟覺茫然無緒。

  孟皇后揪住錦被,陰沉的目光如刀鋒冷厲,「宮變。唯有宮變!」

  「可是父皇如今雖病了,卻還能理事。北衙的禁軍也都是魏善替父皇監看,倘若宮變,兒臣怕……」

  「怕什麼!」孟皇后厲聲喝止,「北衙六軍固然是受魏善監看,那又如何!這裡頭有多少世家子弟,如何盤根錯節,你不會不知!你在東宮十年,京城的世家大族在你身上投了多少精力,就等著你登基之後,他們能保住榮華,平安富貴!如今橫空殺出個定王,眼看著要奪走東宮的位子,叫他們的投入打水漂,他們難道還會無動於衷!」

  「可宮變與謀逆畢竟是大事,兩相權衡,他們未必願意冒險。」

  「不願意冒險也得冒!宮變勢在必行,就看有多少人願意跟著你我。這些年跟東宮往來密切的那幾家,都做過些什麼,你我都清楚。哼,既然最先就想從東宮撈好處,這個時候就別想撇乾淨!你只告訴他們,倘若你我事敗,這些年的往來,就會全捅到皇上跟前,連同嘉德的事和宮變都算,誰都別想逃。若明哲保身,等著他們的只有死路。若拼死一搏,保住榮華富貴不說,還有機會立個從龍之功,叫他們掂量著辦!」

  這般說法立時令太子撥雲見日,當即道:「母后高明!」

  「早些安排試探,別鬧出大動靜,緊盯著要緊的人,不許他們走漏風聲。四五日內,我要聽到結果。」

  「兒臣遵旨!」太子懸空的心終于歸在原位。

  承乾殿中,前來稟報的侍衛一直等到子時將盡,才見魏善推門出來,說皇上醒轉,要見他。

  那侍衛忙入殿叩見,稟明前後經過。

  永初帝臥在榻上,小睡後臉色頗好。他自嘉德出事後也不曾安睡過,夜半醒來無寐也是常事,聽罷侍衛稟報,沉吟片刻,才揮手道:「退下吧。」

  「那太子殿下?」

  從戌時到此刻,三個時辰過去,那邊就算要商議什麼,也早該商議完了。此時再逐太子出去,又能如何?

  永初帝揮手,「不用管。」

  等那侍衛出去時,永初帝對著頂帳上的繡紋,又開始出神,滿心疲憊。

  這等要緊關頭,太子做出孝順姿態強行留在皇后殿中,他們要商議何事,永初帝幾乎都不用猜。敬重了許多年的妻子,疼愛了多年的兒子,到頭來卻送了這樣一份大禮。謀害公主不說,趁著他病了難以主事,竟還違抗禁足之令暗裡通氣謀劃,毫無悔改之意。


  也是他當時氣急了疏漏,雖禁足皇后,卻忘了下令讓旁人不入昭仁宮,反被她鑽了空子。

  永初帝病中嘆息,知道此時的皇后與太子,早已脫出他的掌控,尾大不掉。

  連謀害公主的事都敢做,又不加掩飾的母子深夜同謀,他們會做些什麼,永初帝實在不敢小覷。然而他病中精力有限,內外布防在不知不覺中受孟皇后蠶食,此時對於宮廷內外的掌控早已大不如前。皇后和東宮的凶態已現,這麼多年的扶植培養之下,他這個做皇帝的想要剪除,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若稍有失當,激起他們凶性,局面會如何演變,還不好說。

  白日裡阿殷的那番話依舊令他心驚。

  倘若嘉德當真遇害,團團糟的局面下,他病重在榻難以主事,未嘗不會被皇后趁機做手腳。嘉德的喪事必得交給皇后操持,外頭的事又只能是東宮儲君與眾臣商議。案子會查成什麼結果,禁軍中會安插哪些人手,朝中又會怎樣震盪,他哪裡還有精力去掌控?彼時皇后和太子分別掌控內外,他身邊有兵卻無將,連病榻都離不了,談何廢東宮、廢皇后?

  祭天事情上的暗流涌動只是表象,卻原來致命殺手,是在這平淡無奇的端午宴上。

  如此險惡用心,東宮和皇后必得除去!

  然而永安王玄夷素性文弱不擅此事,能幫他穩定局勢的,竟然還是只有定王。

  定王,定王,當年賜封號時不過臨時起意,卻原來這封號竟真如其人。

  永初帝沉著臉想了片刻,既然沒了睡意,索性叫魏善取了幅棋盤過來。黑白二子錯落的擺在棋盤上,永初帝細算他手中和東宮手中的力量,臉色愈發難看。

  窗外雨聲依舊潺潺,滴打在檐頭瓦上,夜空陰沉如墨。

  定王府,阿殷的日子也並不好過。

  皇后和東宮布下的大網漸漸收攏,從祭天的安排到上林苑的事情,隱藏的勢力和陰謀浮出水面,東宮和孟皇后在朝中、在內廷仗著永初帝的信重經營多年,幾乎能與老皇帝分庭抗禮。可惜那老皇帝只看到太子的庸碌孝順,提防了定王的鋒芒,卻沒察覺孟皇后在背後的經營。而今的局面固然是他咎由自取,定王府卻不能束手就縛。

  府上人手就那麼多,常荀雖漸漸從祭天的事抽身,據說最近常家也是風波不斷,著實忙碌艱難。

  曹長史固然忠心,卻只精於朝堂的事情,在內廷能用的手段少得可憐。

  謹貴妃倒是在內廷,可惜地位雖尊榮,卻沒半點實權魄力,比起孟皇后來,幾乎沒半點反抗之力。

  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押在定王身上。看老皇帝何時能夠正視危險召他回京,看定王何時能夠趕回京城。

  連著數日的陰雨,斷斷續續的下個不停,太陽稍稍露臉便被陰雲遮著。

  明明是盛夏時節,卻還是涼風陣陣。

  阿殷懷著身子,起居格外精心,雖不能在這節氣里用火盆,卻還是叫人換了被子。夜間怕受涼,還叫人備了手爐擱在腳邊,只消掌心暖熱,渾身便能舒適許多。

  晚間照常翻了幾頁書,外頭雨聲淅淅瀝瀝的令人心煩,索性早早的擱下書卷,躺在榻上發呆。

  寬敞的榻上唯她一人睡著,總歸有些不習慣。阿殷將手落在平常定王睡的地方,慢慢摩挲,許多事情浮上心間,想到曾經那些兇險,漸漸又覺得無所畏懼,遂將定王從前送的那麒麟玉佩按在掌下,闔眼安睡。


  夜半夢回,朦朧中覺得哪裡不大對勁。

  她住入王府後,夜間自然不似行軍做侍衛時機警,朦朧片刻後才清醒起來,然後聽見極輕微的門扇響動。那響動淹沒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幾不可聞,卻令阿殷心頭警聲大作——會是誰突破外頭層層防衛,悄無聲息的夜闖靜照堂?

  防身的匕首是時常備在榻下的,這是定王多年的習慣,阿殷也有沾染。

  不動聲色的翻身握住匕首,阿殷緊盯帳外,極昏暗的燭光中,看到一雙黑靴走了進來,悄無聲息。她猛然想到什麼,有個清晰的猜測湧上心間,幾乎能夠認定來人是誰,卻還是不敢置信,更不敢掉以輕心,只死死盯著帳外。

  屋內極為昏暗,那雙黑靴繞到內間,阿殷總算能借著極微弱的燭光,看清那一角墨色的衣裳。

  警醒防備在那一瞬間消失殆盡,她鬆開匕首,難以置信的看著來人走入帳中。

  高健挺拔的身材黑睽睽的,輪廓在暗夜中十分模糊,他渾身裹著雨氣,像是有些猶豫,只慢慢的解開夜雨浸透的外袍,丟在地下。隨即除了鞋襪,只剩中衣長褲在身。

  阿殷側臥在榻上,強裝了片刻,到底難以裝睡,揚手掀開錦被,便坐起身來。

  定王小心翼翼的動作默然頓住,下一瞬,他便撲入帳中,將阿殷重重拽入懷中。結識的胸膛撞在阿殷臉側,他想心跳在那一瞬間如戰鼓擂動,雙臂緊緊箍在阿殷背後,不由分說,低頭便含住了阿殷的唇。

  久別的思念,晝夜不同的疾馳,懸著的心在抱住她的時候歸於原位。

  驚喜鋪天蓋地,她緊貼在定王懷中,雙臂藤蔓般纏繞在他腰間。

  好半晌,定王才鬆開她,聲音微顫,「阿殷。」

  他單手撫著阿殷小腹,又在阿殷唇上眷戀的親吻,啞聲道:「你沒事,就放心了。」

  阿殷的雙臂滑到定王頸間,唇瓣也湊過去,親吻他的唇瓣,甚至那扎人的青青胡茬。熟悉的氣息包裹,寬肩瘦腰就在跟前,所有的擔憂不安早已煙消雲散,她對上定王的目光,心中無比踏實,笑生雙靨,「殿下回來,我也放心了。」

  闊別近月的紅綃軟帳,玲瓏身段,朝思暮想的美人在懷,她將阿殷圈在懷中,俯身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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