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俊皓回國後就一頭扎進了工作里,每天從早忙到晚。
沒想到才離開這麼短的時間,國內就發生了那麼多的事,一堆爛攤子等著他收拾。
又是忙碌的一天,看完手中的最後一份文件,他閉上眼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再睜開眼時,才發現夜幕已經降臨。
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慢慢地踱步至窗邊。
燈火璀璨的索羅亞國真美,宛若水晶音樂盒中的唯美小世界。
而眼前的這片國土,卻需要他付出所有的心血來守護。
望著窗外繁華的城市夜景,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有了守護這個國家念頭的那天。
為什麼他一個從小含著金湯匙長大的貴族,會如此設身處地地為民著想,會實實在在地為民造福呢?
這其實與他本身的一段經歷有關,這段經歷影響了他的思想,也成就了他的一生。
吳俊皓的父親是前國務院總理,雖然自己已經仕途亨通,但終究有未登頂的遺憾。
於是,他將這份遺憾寄託到了自己兒子的身上。
吳俊皓從小就背負著父母的厚望,克己復禮、精進不休。
從小他就被灌輸了要做總統的思想,他們也是以這樣的準則去培養他的。
起初,他對做總統沒有什麼概念,甚至當父母提到「總統」這兩個字時,都感到反感。
直到有一天,12歲的他跟隨義工團來到了一個非常、非常偏遠的孤兒院——幸福園。
這裡真的很破舊,灰白色的牆皮,設施簡陋的運動場,寥寥可數的玩具。
園內的小孩一個個都瘦得像個小蘿蔔頭,明顯的營養不良。
也許是為了迎接他們,所以穿得稍微體面了些,但是仍然難掩破舊。
他第一次見識到了和自己生活環境完全不同的地方,內心頗為震撼。
他和義工們一起分發了許多愛心人士捐贈的衣物、文具和食物。
孤兒院的院長是一對老夫婦,為了感謝義工們的付出,堅持要請大家吃午飯。
盛情難卻,義工們留下了。
粗茶淡飯哪裡是他這樣尊貴的少爺吃得慣的,他隨便扒拉了一口,就找藉口溜了出去。
12歲的吳俊皓已經有著同齡人沒有的聰慧穩重,穿著帶有領結的高級白襯衫的他,是個玉樹臨風的翩翩少年。
舉手投足間,皆是貴族的氣質。
突然一陣吵鬧聲驚擾到了正坐在椅子上曬太陽的吳俊皓。
他循聲望去,只見到幾個小孩在哄搶著什麼,中間好像還有個相對弱小的孩子。
他起身走了過去,制止住了他們。
本就是年齡比較大的孩子,再加上成長環境的優越,這讓吳俊皓明顯比這些孩子要高出許多。
孩子們嚇得一鬨而散,只有中間的一個小孩仍坐在原地,手裡緊緊地拽著什麼瑟瑟發抖。
他上前想要拉她,「你沒事吧?」
小女孩看上去五歲左右,水靈靈的大眼睛裡盛滿了淚水,臉上沾了些塵土,小辮子歪七八唧的,破舊的衣服也被扯得歪到了一邊。
見吳俊皓上前,她立刻警惕地往後縮。
「你放心,我不搶你的東西,你受傷了嗎?」他半蹲在女孩耳前,耐心地問道。
吳俊皓看她緊拽著的小拳頭,猜到剛剛幾個小孩是在哄搶她手裡的東西。
小女孩沒有說話,但是對他搖了搖頭。
他再次伸出手,對女孩說道,「我拉你起來?」
小女孩看著他白皙漂亮的手半晌,仍舊沒有動。
吳俊皓微笑著說道,「我不會傷害你的。」
小女孩望著他如彎彎月牙般的笑眼,終於瑟縮著把小手放進了他溫暖的手心裡。
他將小女孩拉起來,替她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
看著眼前這位和自己小妹差不多大的女孩,他不由自主地多生出了幾分憐憫。
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白手帕,擦掉她臉上的塵土,理了理她凌亂的頭髮,又幫她擠理好歪斜的衣服,真的像個照顧妹妹的大哥哥。
突然,這隻髒兮兮的小手在吳俊皓的眼前攤開,小手的中央放著一顆因捏得太緊而有些變形的水果軟糖。
她瑟瑟地說道,「哥哥……給你。」甜美而稚嫩的嗓音。
吳俊皓內心:原來他們剛剛是在搶糖……
他微笑著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哥哥不吃,你留著自己吃吧!」
但是小女孩卻拉起了吳俊皓的手,硬把這顆水果軟糖塞進了他的手心裡。
「哥哥幫了我,我要感謝哥哥!」
她用著她貧瘠的詞彙,表達著她的內心想法。
他收緊了拳頭,望著小女孩,真誠地說道,「謝謝你。」
小女孩笑著跑開了,邊跑還邊說道,「不用謝,哥哥再見!」
他這才想起問她的名字,「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啊?」
「冉月……」
他低頭看著那顆水果軟糖,口中默默地念道,「冉月……」
他的視角
這是我第一次體會到貧窮,為了一顆糖,他們居然可以爭得頭破血流。
我見過太多暴殄天物的人,以至於我都差點忘記了這些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民過得有多艱辛。
捏著手中變形的軟糖,看著殘破的「幸福園」,我在心底暗暗發誓,將來一定要做一個好總統。
終於有幸地坐上這個位置時,我卻遺憾地發現,總統也有許多身不由己,而索羅亞國的政府,其實更多的是為上流社會服務的。
那些底層人民又該怎麼辦呢?
他們難道就該被國家遺忘,永遠地生活在社會的邊緣嗎?
我忘不了那張楚楚可憐的小臉,她的眼神里寫滿了被救助的渴望!
我要做一名好總統,不僅要安邦興國,更要讓索羅亞國里的所有人都能吃得飽,穿得暖,讓索羅亞國的所有孩子都有糖吃!
為了這個目標,我籌劃了好久。
在沒有恰當的時機時,我只能做一名安分守己的「好」總統,去迎合那些權貴和財閥。
但是每次看到他們在為自己的一點利益爭權奪利時,我就會想起曾經那個破舊的「幸福園」的孩子們。
雖說是民主立憲制,這些權貴和財間們,又哪裡會想到和他們永遠不可能出現在一個世界的人呢?
他們堅決不讓利給真正的普通民眾,所謂的「民主」,也只是少數人的民主,是上流社會的民主。
我要打破這個規則,我要建立一個真正為民眾設身處地著想的政黨!
只有一個政黨、且來自於民眾,才能做到。
我知道,要實現這個目標,我要付出很多,憑我一己之力,幾乎不可的。
但是機會來了,那些不安分的人出現了,尤其是秦韜!
我可以利用他,實現我這畢生的抱負!
想要融合一座真正的寶塔,就必須先打破原有的模式,把所有的磚塊都化成一盤散沙!
為此,我甚至不惜用自己作誘餌。
如今,這個目標已實現大半,但想要真正的成功,還需要一個機會,我靜待著這一天的到來。
小冉月讓吳俊皓想起了黎曼,他沒想到,時隔十六年,上天會再次把黎曼送到他的而前。
起初,他只是因為懷疑黎曼的身份,才讓人調查她。
M組織的確很厲害,如果不是因為他自己也有雄厚的實力,他絕對查不出黎曼就是冉月。
也許是出於對黎曼的好奇,他極度地想知道,當年孤兒院裡的那個孤獨無助的小女孩,是如何搖身一變,成為如今這個魅力四射、明艷動人的女人的。
於是,他偷偷地讓人對黎曼的過去進行了詳細地調查。
然而,知道得越多,他只會越心疼。每當面對她時,他便越容易淪陷。
他明白,冉月是黎曼不能揭開的傷疤。
於是,他從來都不在黎曼面前提起那段他們曾在「幸福園」相識過的往事。
他知道,如今的黎曼,已經不再是曾經那個弱小得任人欺負的小冉月。
但是,無論是柔羽得讓他憐憫的冉月,還是迷人得讓他傾慕的黎曼,於他而言,都是最特別的存在。
視角完
他收回思緒,拿起手機準備給黎曼打電話。
這時候,微博特別關注發出了提醒。
他打開一看,首頁里赫然顯示著黎曼剛發布的微博。
照片中的,是正在裝修中的美術館。
黎曼早就有開設個人美術館的打算,這次一從瑞士回來,她就立即著手去辦這件事。
她想將在希賽爾博覽會上得到的啟發都融入進去,打造一個中西結合、屬於自己的、獨一無二的美術館。
吳俊皓這才意識到,回國後自己沒日沒夜地工作,居然忽略了她。
他想滅手機屏幕,拿起外套大踏步地離開了辦公室。
索羅亞國的初春仍然大雪紛飛,尤其夜間的溫度,可謂寒冷刺骨。
但是此刻吳俊皓的心裡卻一片春暖花開。
因為,他終於要見到心裡那個心心念念的可人兒了。
將車停在美術館門前,他抬頭望去。
這是一棟來白色的三層歐式建築,風格高雅、匠心獨運的螢光GG牌赫然在目。「天堂鳥美術館」六個大字。
吳俊皓淡淡一笑,似乎不用多想就能猜到黎曼為什麼會用「天堂鳥」作名。
那日,本打算一同同國的黎曼卻突然不告而別,後來又因為諸多事情導致他們無法見面。現在,他真的有很多話想跟黎曼說。
他拍了拍肩頭的雪花,拿上鮮花,準備邁開步子走進去。
恰在此時,黎曼正打著電話從美術館裡走出來。
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足以見得電話那頭的人讓她多麼地開心。
一股莫名的不祥預感如羽毛一般輕輕地掃過吳俊皓的心田。
很多時候,他寧感自己不要這麼聰明,不要這麼容易看破不願意接受的事實。
當黎曼注意到他的身影時,本能地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並放慢了腳步。
而他,卻對黎曼展開了笑顏。
「小曼,好久不見。」他主動走近黎曼,並將手裡的玫瑰花遞給她。
她垂眸望著吳俊皓手中的玫瑰,他似乎很喜歡送她玫瑰。
曾經是三支爭玫瑰,後來是聖誕節水晶蘋果里的三朵雕刻玫瑰,而這次是三朵鮮艷的紅玫瑰。
他越來越懂黎曼的需求,但是,黎曼卻永遠不懂他的浪漫。
因為她始終不知道,三朵玫瑰是什麼含義,於他而言,又代表了什麼意義。
見她愣在原地,吳俊皓將花塞到她的手中,並上前一把將她摟進了懷裡。
這個懷抱,帶著冬日冷冽的氣息,又驅走了黎曼身上的寒冷。
他總是這般,帶給黎曼兩種不同的感受,強勢又溫柔。
一面溫暖,一面危險。
而這種感覺,讓黎曼惴惴不安,又讓她疲憊不堪。
每當黎曼在享受著他給予的體貼時,又要擔心自己是不是掉進了另一個陷阱。
「你的身體……好了嗎?」
前段時間看各大媒體將他的情況報導得很嚴重,黎曼想去看望也沒有機會,畢竟他是因她而受傷,出於責任,她多少得關心一下。
「都好了。」他鬆開黎曼,語氣十分輕鬆,仿佛只是得了一場感冒。
「你瘦了。」低頭凝望著黎曼,表情認真地說道。
「你也是。」
相較於兩個月之前的吳俊皓,此刻的他整個人清瘦了許多,眉字間也更鋒利了。
倆人無意間四目相對,黎曼慌忙側頭,藉以躲避他的視線。
「今天你怎麼過來了?」
她的逃避讓吳俊皓明顯地感受到了她的疏離,他是個聰明人。
但是他也明白,他們之間的誤會太多了,又那麼久沒見,生疏也無可厚非。
「約你吃飯。」他溫柔地笑著,避重就輕地說道。
黎曼望著吳俊皓帶笑的眉眼,好像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模樣,然而她的心裡十分清楚,他們已經回不到在瑞士時的樣子了。
原本她接近他,就是為了完成組織下達的任務。
黎曼承認,他對她的好,讓她感動過。
但是打開保險柜的那一天,以及那個將她在午夜裡痛醒的夢,讓她深刻地明白,吳俊皓的城府太深了。
深沉到黎曼覺得自己在他的眼裡就像一個笑話,他明明看透了一切,卻還看看她演戲,甚至還陪著她去演。
這種感覺讓黎曼感到惶恐不安,甚至想要逃離。
但是雪崩那日,看著他冒雪不顧危險地前來,內疚讓黎曼又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
吳俊皓,真的讓人琢磨不透。
而黎曼有愧於他,也讓她無法再像從前那般面對他。
所以,現在也是時候和他把話說清楚了。
畢竟目前他們的關係,對黎曼、對他、對黎曼真正喜歡的人而言,都是不公平的。
於是,黎曼直視著他的眼睛,直白地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俊皓,我們分手吧!」
吳俊皓低下頭沉默了,臉上也沒有任何的表情。
冷風朝著黎曼迎面吹來,卻都被擋在了他高大的背影之後。
他不說話,讓黎曼琢磨不透他的態度。
但是,不管他同意與否,黎曼都心意已決,因為她覺得,優柔寡斷對彼此的傷害也許會更大。
於是,她又補充道,「你一直都清楚我接近你的目的是什麼,我們……不過是逢場作戲。現在,表演落幕了,我們也該回到彼此的世界裡了。我感激你曾經對我的好……謝謝。」
也許是「逢場作戲」這四個字刺痛了吳俊皓,他終於抬起頭與黎曼對視。
「黎曼,你說這些……是因為覺得我的心不會痛,不會傷心,對嗎?」
她有些錯愕地望著吳俊皓,他的表情堅毅,眉頭緊鎖。
「對不起。」黎曼握緊拳頭,除了這三個字,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走吧,我送你回家。」他突然背過身率先朝著自己的車走去。
黎曼立在原地,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又這樣做。
「上車,看你都凍成什麼樣了?」他打開車門,站在車邊朝黎曼喊道。
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緊握的拳頭都在無意識地打顫。
她走到吳俊皓的車窗邊,低頭對他說道,「我自己開了車。」
吳俊皓面上已經恢復了平靜,直視著前方說道,「上車。」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你不會連前男友最後的這一點要求都不答應吧?」說完,還朝黎曼淡淡一笑。
黎曼內心:前男友?這麼說……他接受了?
她默默地坐上車,剛要系安全帶,吳俊皓就側過身替她系好了。
一路上,他們都保持著沉默。
車內的暖氣很足,黎曼的身體很快地暖和了起來。
她不明白,為何自己明明對他說了這樣的狠話,他卻還是如往常一般地關心看自己。
黎曼沒有告訴過他自己現在住在哪裡,但是半小時後,車還是穩穩噹噹地停在了碧蘭灣的別墅門口。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那麼,如你所願。」
她側頭望向吳俊皓,他的表情平靜,語氣也很平靜,雙眼直直地望著前方,目光悠遠。
「謝謝。」
就在她轉身準備下車時,吳俊皓的聲音再度響起。
「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對你,我從來就沒有逢場作戲過。」
黎曼僵在原地沒有回頭,反應過來後立刻拉開了車門下了車。
或許,她也不知道自己如此匆忙,是因為倉皇而逃,還是因為決絕。
直到她進入了別墅,吳俊皓才看了一眼她留在座位上的三朵玫瑰,以及……玫瑰包裝里隱隱可見的戒指。
車子以高速駛離了碧蘭灣,在雪夜的公路上馳騁。
他一直都是隱忍且理智的,為了國家,可以忍辱負重;為了體面地分手,也可以不流露出任何的情緒。
這是他的強大之處,也是他的保護色。
他不是不傷心,只是不想讓黎曼難堪,只是不想……讓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他關掉暖氣,打開了車窗,任憑冷風吹亂自己平日裡那一絲不苟的短髮。
泛紅的眼眶,憂傷的神情,也不需擔心再有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