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他們是逃荒的饑民,小弟被人搶走,父母救孩子而走散,不知所蹤,賀瑄不禁同情了一把。
他回頭對賀瑱道:「哥,我們不是要下山回院子看看?一起吧!」
賀瑱知道弟弟心思,瞥了又黑又瘦小的孟見薇一眼,心生起一絲同病相憐的念頭,便點了點頭。
他的父母也是兩三年前故去,所以年紀小小便扛起了養家養弟弟妹妹的責任,當時比這小孩子還要大一些。
回頭再看滿地的饑民,有人還在痛苦無助呻吟著,有些人已經沒了氣息。
想到剛才一群人打算吃了他們姐弟,孟見薇硬下心腸,拉著弟弟轉身便走。
四人沿著山路下山,卻見小村莊四下一片寂靜,似乎已經沒有人跡。
南下求生的饑民來了一批又一批,看到村中的模樣,基本都不會停留。
停留下來的饑民,全都追上了半山,倒在蜂巢的樹下。
他們從村頭搜索到村尾,一個個院子屋子小心搜索著,除了偶爾看一些房子給饑民弄倒塌外,並沒有其他人的存在。
但在村西邊某個家族的祠堂中,幾人看到了一小堆骨頭啃得乾乾淨淨的骨頭。
看到那些骨頭,賀瑱下意識看了孟見薇兄弟一眼。
孟見薇眼睛也瞪大了,心裡直發毛,卻情不自禁對比了一下長度與大小。
骨頭啃得很乾淨,還有敲斷而啃過的,脛骨,腿骨,似乎還有砍過的頭骨,看樣子應該沒多久。
村中許久沒有豬牛羊等禽畜,這般尺寸的骨頭?
孟見薇咽了咽口水,悄聲問:「賀大哥,你們天天打獵,這像野獸的骨頭嗎?」
賀瑱神情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沉默的搖了搖頭。
孟見薇拉著孟栩往外走,孟栩紅著眼睛問她:「哥,那些骨頭是不是?」
「不是,肯定不是。」
孟見薇也不知是不是,但她腦中急促地想著藉口:「爹娘上午跟我們分開的,不可能這麼快,而且,如果他們今天吃過東西,不可能像餓死鬼般搶蜂蜜。」
「對,他們吃過東西,不可能有這麼餓的。」
「對,爹娘身手不差,不可能的,他們都不像吃過東西的樣子。」
孟見薇的理由給了孟栩極大的安慰,他用力點點頭,似乎在安慰自己:「爹和娘肯定逃出去了,他們身手很好的。」
孟斌原是秀才,但不是文質彬彬的書生,跟過岳父學過一點拳腳功夫的。
而孟寧氏,卻是青州總鏢頭的女兒,一身武藝保護自己不在話下。
他們又從村西走到村頭,搜索有沒人的痕跡。
四人剛走到乾涸的河道旁,忽聽到河灘邊上一間草屋裡傳來什麼碰撞的聲音。
孟栩驚喜地大叫:「爹娘——」
他說著就要衝進去,孟見薇卻一把抓住他,伸手從門後面抓過一根棍子。
「誰在裡面?說話,不說話我們殺進去了。」
孟見薇一邊說著,一邊舉起棍子用力敲了一下,裡面傳來的聲音更慌亂了,似乎有人想翻牆離開。
這絕對不可能是孟斌,聽到她的聲音這般慌張,肯定心中有鬼。
孟見薇二話不說,轉身沖了出去,沿著籬笆衝到了屋後。
羅三羅四正翻牆逃跑,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跑得更快了。
「羅三羅四,我爹娘他們哪去了?」
孟見薇怒喝一聲,抓起一塊石頭就砸了過去:「他們在哪裡?是不是你們吃了?你不說,看我今天不揍死你?」
「我沒有,我們沒吃,我們半口也沒吃到,我們還被他打了一頓。」
羅三羅四一邊大叫著,腳下跑得更快了。
「站住,給我站住,他們在哪裡?」
孟見薇一邊大聲叫著,一邊拼命地追了上去。
三人兩前一後追逐著,賀瑱見狀,連忙帶著親弟與孟栩追了上去。
村口,孟見薇追上了羅三羅四,手中的木棍便毫不留情地抽了上去。
「狗雜種,是你帶人找我爹換子是不是?狼心狗肺的狗東西?狗雜種,你們簡直不是人?千刀萬剮的狗東西,你們就該死,全都該死,我揍死你,我揍死你——」
羅三羅四一邊躲閃著,一邊想搶奪她手中的木棍,但看到追隨身後不遠的賀瑱,頓時蔫了。
畢竟只是普通人,又餓了整整兩天,那對兄弟一看便知高手,肯定打不過。
兩兄弟給抽得拼命躲閃,連聲求饒:「饒命,公子饒命,我們沒吃孟老爺,沒吃孟老爺。」
「誰讓你去換子的?你怎麼不把自己的換了?我抽死你兩個王八蛋,說,我爹他們哪去了?」
「不知道,我們不知道,他們扛著小公子就跑了,我們怎麼追也追不上。」
聽說孟斌救了孟柘跑了,沒讓一群饑民抓住,孟見薇心下一松,手中的棍子也停了下來。
正想追問,身後的村口駛來一輛騾車,坐著一對衣著整潔的中年夫婦和幾個神情麻木的饑民。
一位年若四五十的,穿著棗紅色對襟長裙的婦人對孟見薇笑了笑:「小哥兒,你們在幹嘛?」
「教訓刁奴,怎麼?礙著你了?」
孟見薇說著又狠狠踹了羅三幾腳:「狗奴才,往日我爹給你吃的都餵了狗了,早知道餵狗,養肥了還能吃頓狗肉火鍋呢,養肥了你有啥用?」
羅三羅四護著腦袋拼命求饒著,不敢有半句怨懟。
騾車上夫婦見孟見薇等人面有菜色,一身衣衫也髒兮兮毫無貴相,居然還有兩個刁奴,便含笑道:「公子,既然刁奴無狀,不如賣了再買懂規矩的?」
「賣了?」
孟見薇狠狠發泄了一頓胸口怒火,正想離開,聞言不禁心頭一動。
低頭打量了羅三羅四兩個小人一眼,她懶洋洋地抬起頭來,瞥了一眼騾車後面坐著的饑民:「你們是人牙子?」
「對,我們是人牙子,若公子不想要刁奴,把他們賣了,換點錢或換糧食也是可以的。」
羅三一聽,抬頭正想反駁,卻被孟見薇隨意便是一腳,踹到了他的喉嚨上,頓時慘叫一聲,再也說不出話來。
孟見薇傲慢地抬起了頭:「好吧,這兩隻刁奴我早想賣掉了,比豬還能吃,幹活還不如一隻狗能幹,賣了換聽話的也好,兩個全賣了,幾石糧食?」
「哈哈哈,小公子真愛說笑。」
騾車上中年夫婦不禁笑了起來,半晌才笑眯眯解釋道:「小公子,現在城中糧價飛漲,一石陳米已經漲到了五兩銀子,兩個人可換不了幾石。」
「那能換多少糧食?或者幾兩碎銀?你說?」
牙婆呵呵笑著:「我們現在用大米買人,一個漢子換十斤米,兩個可換二十斤。」
「什麼?一個才換十斤米?」
孟見薇目瞪口呆的瞪著她,半晌才回頭問道:「二弟,娘往日買一個人要幾兩銀?」
孟栩黑著臉大聲說道:「娘三年前買了阿財和阿富,兩人就花了二十兩。」
「買兩個人花二十兩,賣兩個人,才二十斤糧食?還沒他們身上的膘子重?」
孟見薇聞言又氣鼓鼓地用木棍抽了羅三羅四幾下,冷笑道:「你看,養你們還不如養一頭豬呢,養你有何用?」
羅三真想說他可沒用孟家養過,至多偶爾餓瘋了,問孟斌要一些吃的。
但在孟見薇兇狠的目光下,卻是敢怒不敢言。
牙婆笑眯眯地解釋道:「小公子,三年前買人可不比現在,現在是糧貴人賤,一個奴才值不了幾個錢。」
「一石糧食,要不要?要,他們就歸你了。」孟見薇惡狠狠地抬起頭來瞪著牙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