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了,沒事了。」寬大的手掌一遍遍撫摸她的頭髮，謝行止輕聲安撫她:「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人煽風點火，AW官方會出公告說明情況。」
陸南枝將頭埋在他肩窩裡,揉揉眼睛,委屈巴巴:「為什麼總是這樣呢,他們明明什麼都不知道……但是、但是卻能說出各種惡毒的話。」
幼兒園的時候是這樣，邱芸陷害她抄襲的時候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好像每次她下定決心要從殼裡多鑽出來一些的時候,都會出現新的問題。
她想變得勇敢,想做自己喜歡的事而不被別人的看法和言語影響。
面對邱芸和韓凌霄的時候她認為自己已經努力做得很好，但現在她發現還是不行，人言可畏,她受不了這些充斥的流言。
謝行止合上眼瞼,深深吐息按捺下心頭的怒氣。他費盡心思準備AW的命題讓她嘗試向前邁步，卻出了這種事。他的枝枝這樣難過,是在要他的命。
用力擁著她,謝行止的聲音微啞，極力控制著情緒：「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懂你的設計,所以不用聽他們說了什麼。」
「記得你的茶室大作業麼，」謝行止揉揉她的頭，「那時候我就在想,枝枝是個勇敢的孩子。這次的事本質上沒什麼區別，只是需要戰勝的聲音變得更多了。你做到了第一次,第二次也可以。」
「那不一樣……」陸南枝揉揉眼睛，上次想要捍衛自己作品的心占了上風，可這次是在拿她的作品和應在青比。師兄的作品那樣優秀,連她也覺得應該得金獎，更不要說其他人……
「沒什麼不一樣。」謝行止抬起她的臉，溫柔堅定的視線望進她眼中：「應在青的作品確實堪稱完美，但你的創意卻呈現了新的可能。作為創作者，相信自己的作品沒什麼不對，況且你的努力我都看著。」
——「所有真正的創作都值得被尊重，一個創作者更應當勇敢捍衛自己的作品。」
謝行止的話一瞬和爺爺曾對她說的話重疊，陸南枝呆住，怔怔地忘記了哭泣。
他的手指撫過她的淚痕，一向冷淡的聲線中帶著月滿風亭的柔和：「你有足夠的才華，再多相信自己一些。哪怕你覺得我偏向你，也要相信杜教授和你師兄的話。」
陸南枝當時沒懂謝行止所說「師兄的話」是指什麼，第二天，應在青便出現在公寓樓下。
接到謝行止遞過的電話時陸南枝一驚，下意識去看他，謝行止沒什麼表情，只淡淡說一聲「下去吧」。
應在青一身簡單白襯衣，領扣鬆開一顆，掛一串金絲楠木吊墜的項鍊。陽光從他側臉淺淺淡淡打下，溫暖乾淨的模樣一如後山玻璃花房的初見。
「師兄……你怎麼來了？」陸南枝鼻尖有些酸，和應在青一起走到公寓樓下垂滿綠植的花亭。
「謝先生說你因為比賽的事情緒不太好，」應在青俯身拍拍她的頭，「網上的事我聽說了，發消息你沒回，原本也打算來看看你。」
陸南枝這才想起手機還在關機，她沒料到謝行止會同應在青聯繫。
「我……」陸南枝不知如何開口，手指捏住一點衣邊。
「小傻子。」應在青看起來有些無奈的模樣，卻依舊是溫柔的：「上次通話我說你的創意更優秀可不是在恭維，你到底是有多不相信自己的設計？」
「可是、可是師兄的作品比我成熟太多，如果沒有看師兄的草稿，我也不會換方向……」面對應在青，陸南枝終於說出自己最介懷的原因之一。如果她沒換方向，金獎一定是應在青的作品。
應在青搖頭：「不管有沒有看我的草稿，能做出這樣的設計，都證明了你的才華。時間問題，不是這次也會是下次。AW說到底只是個比賽，即便它含金度很高，卻不是必須。相比名次，我更期待遇見足夠優秀的對手。南枝，你的設計對我來說就是這樣驚艷的存在。」
「比賽結果是瞬時的，優秀的對手卻能讓人保持壓力，提醒自己現在的一切還不夠。」應在青笑笑：「說實話，有時候我會過於自信，是你的出現讓我意識到自己的這種心態相當幼稚。」
「師妹，你是我認可的對手，希望你能更自信一些，成長為能夠獨當一面的設計師。」
聽應在青說出他的想法，壓在心上的石頭被拿開，陽光照進，草長鶯飛。
謝行止總是鼓勵她，告訴她她的設計很優秀，但正如他說的那樣，她會懷疑這些話是因為謝行止太過偏心她。
應在青和她一樣被冠以「天才」之名，也是她唯一認可的同世代設計師。得到應在青同樣的反饋，她終於敢拋開先前的小小顧慮。
謝行止和應在青的話交織在一起，讓她真實感覺擁有了和流言蜚語對抗的勇氣。
別人怎麼看她不重要，只要真正能理解她作品的人懂得就足夠。她不想辜負他們的期待，不能像曾經一樣縮回殼裡。
「我……我知道了，謝謝師兄。」陸南枝揉揉眼睛，抬頭沖應在青露出一個眼眸彎彎的笑：「我會努力的，師兄在英國也要加油。」
「嗯。」應在青輕輕地笑，然後想起什麼似的，從衣兜里拿出某個東西。手掌在她面前展開，一串銀制鏤空外殼包裹的小巧圓形鈴鐺從他指間垂落，晃一下便有好聽的叮鈴聲。
「你不是說我是天使麼，據說這是可以召喚天使的鈴鐺。」應在青拿起她的手，將鈴鐺放在她的手心：「以後不高興的時候搖一搖這個鈴鐺，就算我不在，也會有其他天使來幫你。」
「師兄……」看著手心的鈴鐺，心中被柔軟的情緒溢滿，陸南枝又快要哭了。在父母和爺爺去世那些年，她從不敢想會在未來的路上遇到這麼多溫柔的人。
「好了，怎麼還一副要哭鼻子的模樣。」應在青颳了下她的鼻子，眨眨眼：「最後要不要抱一下？」
陸南枝想也沒想地點頭，撲過去抱住應在青：「師兄，你、你一定要保重呀。」
「嗯，你也是。」應在青抱住她拍拍，稍微有些壞心眼地看了一眼花亭的監控器。
坐在書房裡對著電腦屏幕看監控的謝行止額上青筋立刻跳了一下，忍住沒摔了桌上仍在通話中的手機。
等陸南枝毛被順得妥妥帖帖，小松鼠一樣邁著碎步離開花亭，謝行止才對著拿出手機的應在青說一聲「多謝」。
「不是什麼值得道謝的事，原本我也打算同師妹說這些話。」應在青看著監控器，淺琥珀色眼眸隔著鏡頭同謝行止對視：「之前我以為你是個性格惡劣的男人，不過看來你是真的關心她。」
謝行止輕哼一聲，語氣疏淡：「應先生對自己的師妹不也很關心？」
「因為某種意義上她和我是同類。」——被賦予「天才」之名，外顯的符號吸引大部分人注意，反而很少有人靜下心去理解他們的作品。遇到知己，便彌足珍貴。
應在青唇邊掛著淺淺的笑：「但你對她的關心，好像不只因為是家人。」
「你想說什麼？」
應在青不在意謝行止承不承認，從他身上感覺到的明顯敵意，讓他很容易猜出他對陸南枝的感情：「我聽說過一些謝家的事，如果你真的在乎她，請保護好她。」
這一點，根本不用任何人提醒他。
謝行止掛斷電話，刪除通話記錄後將筆記本也合上。
客廳方向傳來陸南枝回家的聲音，謝行止起身離開書房，接住她，表情從容淡定，仿佛那個已聽完全程對話的人不是他一樣：「和你師兄聊得怎麼樣？」
陸南枝點頭，秋水般的眼眸里掩飾不住碎碎星光：「師兄、師兄鼓勵我了，說他也認可我的設計。」
「那很好。」謝行止拍拍她的頭。
陸南枝低頭看自己從一字拖露出的小腳趾，忸怩半晌，又加了一句：「……謝謝你。」
謝行止微微愣了一下，伸手摸摸她的小臉：「對我說什麼謝。」
「但是、但是這個設計至臻集團真的會採納嗎？我不想，不想……」對於網上那些話她可以慢慢調整心態，但想到韓凌霄對她說的東西，她就一點不想和至臻集團有什麼關係。
謝行止猜到她的顧慮，一開始選擇至臻集團只是正好和韓綦有合作往來，有韓凌霄這一茬，他也不想再和至臻集團有什麼瓜葛：「這份設計謝氏會向至臻集團買過來，不必擔心。」
一口氣終於舒出來，這麼一折騰陸南枝也忘記自己近期對謝行止的不理睬政策，重新撲進他懷裡。
謝行止心滿意足地抱懷裡的小東西，她能從負面情緒中走出來，是他最開心的事。
AW設計大賽的官方聲明會在今天公布，但投稿人還沒查出來。這個人使用了國外高匿名代理IP，顯然蓄意而為。
不過他有的是方法，背後的人總會被揪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