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元緯被殺一案發現新疑點,楊蔓蔓可能並非是兇手的消息傳開之後,對於女官一事的反對之聲倒是稍微小了一些。
不過若想要徹底壓下去,還需要等一切查清楚。
裴照之那邊又將賀家重新搜查了一遍,沒有再發現任何不妥之處,最後只能是寄希望於硯兒,想要從她的口中審出實話。
可硯兒看起來只是個柔柔弱弱的奴婢,但真正審問之時卻發現,她異常的堅定,一口咬死就是楊蔓蔓殺了人,除此之外,幾乎是一問三不知。
一連三天下來,負責審問的衙役一無所獲,最後只能請示裴照之,是否可以動大刑。
裴照之去看了硯兒之後,否了動刑的法子。
「大人,雖然是個小姑娘,但既然被關進了大牢之中,那就是待審的人犯,若是不動刑的話,屬下們實在沒有其他辦法了。」
大牢之中,衙役一臉愁容的開口。
一開始他們還想著,嚇唬嚇唬說不定就審出來,可沒想到對方看起來柔弱,可一到審問之時,卻比誰都難撬開嘴。
裴照之站在牢房外面,看著蜷縮在牆邊的身影,搖頭道。
「恐怕她已經是鐵了心,就算大刑伺候,也問不出什麼。」
衙役聞言直皺眉,「大人,那怎麼辦?」
裴照之沒有開口,思索了片刻後,示意衙役打開牢門,走了進去。
「硯兒,這樁案子到了如今的地步,想要再把一切徹底推到楊蔓蔓的頭上,已經不大可能了。如果你繼續這般死扛下去的話,是走不出這大牢的。你不過十幾歲,人生還有漫長的時間,你當真確定,要這麼做嗎?」
硯兒低著頭蜷縮著,聽到這話,只是一言不發。
「大膽,大人同你說話呢!」衙役出言訓斥。
裴照之搖了搖頭,制止了衙役,繼續開口道。
「縱使你什麼都不說,本官也絕不會就此作罷,身為刑部尚書,不管用多久,本官都定會查出真相。」
裴照之語氣過于堅定,像是一把誓要斬破黑暗的利劍。
硯兒顫了顫,整個人蜷縮的更加厲害了,就在裴照之轉身準備離開之時,她終於開口。
「裴大人,奴婢想要見個人。」
「你們家小姐?」裴照之問道。
「不。」硯兒抬頭看著裴照之,「奴婢想見江歲寧江小姐。」
……
江歲寧是當天下值後來的刑部。
裴照之等在大牢外面,帶著她到了關押硯兒的牢房外面。
「聽說你想要見我?」江歲寧看著硯兒。
硯兒依舊靠在牆角,只是沒有蜷縮的那麼厲害了,抬頭看向江歲寧,她嘴唇動了動,但下一刻目光又移向了旁邊的裴照之,重新低下頭去。
「奴婢只想和江小姐一個人聊。」
江歲寧看向裴照之,「裴大人,要不你先出去吧。」
裴照之又看了一眼硯兒,見對方擺明了一副若是自己不離開便不開口的模樣,衝著江歲寧點了點頭,離開了牢房。
「現在可以說了。」江歲寧道。
硯兒重新抬起頭,靜靜的看著江歲寧,但卻沒有立刻開口,似乎是在想自己應該從何說起。
好一會兒,過後她才問道:「江小姐,您是怎麼發現奴婢其實並沒有受您威脅的?」
「在查到你還有一個弟弟時,我派人暗暗中去慈幼堂打聽了一下,得知你雖然常常去慈幼堂看他,但是每次既不說話,也不親近,甚至你弟弟在聽人提到你時,會面露害怕之色。所以我便猜想,你應該並不喜歡你弟弟。如此,自然大概率也不會因為真的他被我威脅。」
「原來如此。」硯兒點了點頭,「的確,我根本就不喜歡他,每次去看他,也只是因為心裏面不痛快。」
硯兒抿了抿唇,又問道:「那那塊長命鎖?」
「那長命鎖的樣式並不特別,雖然是舊物,但想要找出個一樣的,再做舊一些,並不難。」
「的確,那只是一塊再普通不過的長命鎖,不過,就那麼一塊普普通通的長命鎖……卻是用我換的。」
硯兒邊笑邊開口,整個後背靠在牆上,像是在同江歲寧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該從哪裡開始說起呢?」
「要不,就從我的名字開始說吧。」
「江小姐,其實我一開始並不叫硯兒。聽說我還沒出生的時候,大夫誤診,告訴爹娘是個男胎,他們高興的不行,雖然家中窮窮的叮噹響,但還是花了十個銅板,提前請算命先生給我取了個名字。那個本該屬於我的名字,我並不知道叫什麼。只聽說生下來是個女孩後,爹爹氣的要去找那個大夫算帳。」
「當然了,他最後並沒有去。對於窮苦人家來說,哪怕只一間小醫館的大夫,都是惹不起的存在。心中的怒火無處發泄,越看我越覺得厭惡,便給我取了個名字,江小姐你能猜得到是什麼嗎?」
望著硯兒苦澀的笑意,江歲寧皺了皺眉,沒有開口。
硯兒繼續道:「他們給我取名厭女,多麼一目了然的名字,討厭的女兒,令人厭惡的女兒。」
「我記得從很小開始,我便要幫著家中幹活,就算很努力,很勤快,可動不動還是會挨打。但對於我來說,挨打不是最難受的,最難受的是爹娘扯著嗓子喊我的名字的時候,是看到那些街坊鄰居或同情或嘲諷的目光的時候,是那些被稱作珠兒,珍兒的女孩子在一起響亮的喚著彼此名字,而我總是躲的遠遠的,生怕她們喚我一聲的時候……」
硯兒邊說邊笑,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小孩子也並不是什麼都不懂,誰又想從出生開始,就被自己最親近的爹娘厭惡呢。那個時候,我一心想要改個名字,可是每每提起換來的都是一頓毒打和更加厭惡的辱罵。直到後來,爹娘生了弟弟,弟弟一歲那年,我突然聽到爹娘說要給我改個名字,不然聽起來不像話。」
「江小姐,你知道嗎,那一天我真的高興壞了。我想著以後我也可以響亮的向珠兒她們說出我的名字了,哪怕有了弟弟之後,我要做的事情更多,根本沒有可以和她們一起玩的時間。但只要能改名字,我就覺得,日子一下子變得好起來了。」
硯兒眼眸之中迸發出光亮,仿佛回到了那一刻,但僅僅一瞬,這光亮便又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