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知道的是,他們之所以要給我改名字,是因為已經決定好要把我給賣了。因為娘親看到別人家的孩子有長命鎖,便覺得不能虧待了弟弟。可家裡面根本沒有餘錢,於是他們就決定,把我這個討厭的女兒給賣了,好給他們最疼愛的阿寶換一個長命鎖。」
「他們給我改名叫艷兒,對人牙子吹噓我生的好,長大了一定會像花朵一樣嬌艷。我現在還記得,他們弓著腰,陪著笑,不停的和人牙子討價還價,為的就是能夠多賣一些錢,好讓他們兒子的長命鎖能更大些。」
硯兒紅著眼,臉上的表情分不清是哭還是笑。
江歲寧輕聲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我就頂著艷兒這個名字,被賣到了離皇城很遠的一戶人家當童養媳,但是那家的兒子不喜歡我。想想也是,那時我面黃肌瘦的,渾身上下也沒幾兩肉,看著就不討喜。還花朵般嬌艷,當真是可笑。」
「不過好在我幹活賣力,他們終究還是把我給留了下來。就這樣呆了四年,我依舊是乾瘦乾瘦的。婆婆不痛快了,罵我看著就是沒福氣的,壓根配不上她兒子。一邊讓我干更多的活,一邊每天吃他們剩下的,少得可憐的剩飯剩菜,很多時候都填不飽肚子,漸漸的,我越來越瘦,還生了病。」
「就在我生病之後,那家人對我卻突然好了起來,給我請了大夫,灌了好幾副湯藥,我那婆婆更是破天荒的給我燉了雞湯,飯菜也能吃飽了,我的身體慢慢好起來。就在我以為日子再一次好起來時,他們也把我給賣了。原來,之所以給我請大夫給我燉雞湯,只是為了讓我好起來,然後儘快把我賣了,好彌補他們買我時花掉的銀子。」
「你被賣去了賀家?」江歲寧再次問道。
硯兒搖了搖頭,「一開始不是,他們把我重新賣回給了人牙子,又輾轉了幾次,我才重新回了皇城,被賣到了賀家。」
「到了賀家之後,我還是不怎麼討喜,沉默寡言,不過好在手腳麻利。我暗中打聽過消息,聽說我爹娘得了重病,快死了。在他們死之後,我去見了阿寶,我知道他沒有錯,可我就是不喜歡他。我把他送到了慈幼堂,每每想起過去的經歷時,我便去看看他,也不靠近,只遠遠的盯著他。每次看完他之後,回到賀家,我便更加賣力的幹活,我不想再被賣掉了,我想一直留在賀家。」
「我以為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了,直到夫人嫁進來了,我也不知哪來的運氣,竟然被選中了在夫人身邊伺候,月錢也漲了。但那個時候,我非但不覺得高興,反而心底害怕極了,畢竟每次我覺得要好起來的時候,更壞的事情都會隨之而來。」
「所以我戰戰兢兢,生怕做錯了什麼事情,但越怕越出錯,我不小心打碎了夫人陪嫁的擺件。那次,我以為我完了,可能會被打死,可沒想到夫人非但沒有怪我,反而安慰我不必害怕。」
硯兒臉上露出笑容,這一次是真心實意的笑,沒有夾雜任何的苦澀。
「後來,在夫人面前,我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有一次給夫人研磨的時候,我告訴夫人,我不喜歡艷兒這個名字,夫人便給我改了名字。叫硯兒,硯台的硯。夫人說石塊歷經了無數次打磨和雕刻,才成了被端放在書桌上的硯台。而我之前吃了許多苦頭,就如同硯台在成型之前被打磨一般。希望我苦盡甘來,也希望我能夠如硯台那般堅固,有一顆堅定強大的心。」
「從那天開始,我便叫硯兒,我特別喜歡這個名字。夫人還教我讀書,寫字,和小荷一起,給我過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個生辰……」
硯兒認真的看著江歲寧,一字一句堅定無比的開口。
「江小姐,我們家夫人真的特別好,對我來說,她是這個世上最好的人。」
「所以,你很恨賀元緯?」
「我當然恨他了!」硯兒面色驟然一沉,「他之前對夫人多好呀,可楊家一出事,他就變了臉。他還說我越長越好看了,想讓我給他做通房。可他不知道,我之所以能變得好看一些,那也是夫人一點一點養出來的。夫人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子,可他壓根就不知道珍惜。他甚至還動手打夫人,他該死!」
硯兒咬牙切齒,目光裡面流露出滿滿的恨意。
夫人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對她好的人,就像是她灰暗人生中唯一的光亮,她絕對不允許有人傷害夫人。
江歲寧心緒複雜的看著硯兒,她不知是該安慰同情她的過去,還是該義正言辭的告訴她,縱使如此,也不該隨便殺人。
但這兩種,她似乎都說不出口,最後她只是開口問道。
「你們的計劃成功了,雖然再無人毆打你們家夫人,但她也背上了殺人的罪名,這值得嗎?」
硯兒看著江歲寧,忽然又笑了。
「江小姐,誰說我們家夫人殺人了。是我恨毒了賀元緯,也是我在看到楊蔓蔓被關起來的時候,突然想到了這個計劃,於是引賀元緯前往。從頭到尾,我們家夫人根本就不知情!」
「你當真覺得,憑你的一面之詞,便能夠徹底洗清你們家夫人身上的嫌疑,給她頂罪嗎?」
「我沒有頂罪,我說的都是實話。在他被楊蔓蔓砸暈之後,是我拿了那根木柴,狠狠的砸了下去。夫人從小錦衣玉食,根本就沒有那麼大的力氣,不像我從小幹活,力氣比許多人都要大,那一下我用盡了全力,但我絲毫都不害怕,心裏面只覺得痛快。因為在第一次看到他打夫人的時候,我就已經想要那麼做了。」
江歲寧輕嘆了口氣,「若這件事情真的只是你一人所為,那你直接告訴裴大人,同他認罪即可,又為何要見我,和我說這些?」
硯兒臉上的神色有一瞬的僵硬,但緊接著又化為乞求。
「江小姐,我們家夫人真的是個極好極好的人,只要我認罪了,楊蔓蔓就擺脫了罪名,您的目的也就達到了。我求您原諒奴婢在公堂之上狀告您的事情,讓一切到此為止吧。」
「是否繼續查下去不是我能決定的,縱使你認罪招供,可裴大人那邊也未必就會相信你。這件事……」
「奴婢只求您答應。」硯兒打斷了江歲寧的話,對著她跪了下去,「忘記之前奴婢同您說的所有,莫要再插手這件事情!」
硯兒的腦袋磕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江歲寧心臟似乎也隨之輕顫了一下。
「江小姐,奴婢求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