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船舟循著蹤跡漂洋到了不知是西海的那片海域。
離開陸地的遮擋烈日的避體,船艙內悶熱騰然,逼得人盡往甲板上乘風納涼。
沈月星抹了一把額尖沁出的汗水,看向無限延長無所邊際的深藍海線。
他道:「船舟已行駛了有些時辰,何時才能到目的地。」
陸風拿出水壺遞給了身旁的沈月星。
「領航的舵手說,不遠處便是海妖出現的海域,屆時一定小心。」
沈月星眼神凝重,點頭應下。
不過半刻,本還是一抹長線的海平面忽懸升起一座座綿高聳山巒,巍峨壯大的山勢如厚重高懸而起的幕影籠罩如星點碎石的來者。
宛若吞噬般,船首緩緩沒入直至船尾亦駛進其中。
領航舵手默契敲響停船警鈴。
「前方便是那海妖老巢!諸位上岸後多加小心!」
烏黑粘黏的地面如散發惡臭的泥潭束縛了來人腳步的速度。
齊元抬起腳底端倪上面粘連拉絲的黑線,手持快刀凌厲一閃斬斷纏綿粘膩的污穢黑線。
可即便是斷了黏液的厚重,只要雙腳重新踏入歸回地面,這該死討厭的污泥依舊覆轍纏人。
「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眼見著已經掉隊夠不到人群末尾的結局,心中怒氣愈發焦躁手中兵刃也置氣般朝著地面的泥濘揮舞的更加雜亂毫無章法。
掙扎的鬆軟泥潭似乎很喜好動的來人,將人的下肢重重攬入吸入與他相擁;回神時的齊元早已本身陷入泥潭之中。
淹沒胸口的淤泥宛如千斤沉重寒鐵壓在身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掙扎揮動的身體越陷越深,此刻齊元不得不慌了!
他倉惶在這人跡罕至的廢墟荒山里吶喊。
陸風一行人最後登島,與先行的隊伍拉開了些許距離。
沈月星聽到了什麼,指著 響動的方向道:「那邊好像有人。」
他謹慎道:「不可輕舉妄動。」
齊元見著緩緩走來的如救星般存在的二人。
欣喜若狂揮舞雙手:「兩位道友,快,拉我一把。」
沈月星環顧四周,除了泥坑中深陷如筍的人,並無察覺到任何怪異的靈力波動。
他祭出驗靈鑒,金燦大盛靈光縈繞齊元從上至下蓋了個遍。
眼見著身體愈陷愈深,齊元開始心急哭喊:「眼下你們再不救我,不出一刻我怕是真要變成這葬送荒山的倒霉野鬼了。」
沈月星收回暫無異動的驗靈鑒,確認眼前之人不會對其造成任何威脅後,和陸風兩人一人拽著一隻胳膊硬生生將人拖了出來。
早已成為半個污泥人的齊元拖著泥濘的下肢連爬帶滾抱住身邊沈月星的大腿。
「救命之恩,沒齒難忘。生死絕境能遇上你們,真是祖墳青煙起,祥瑞從天來,嗚嗚......」
沈月星將抱著自己大腿開始痛哭的人扶起「出手相助,舉手之勞罷了,不必如此,你快......快起來吧。」
「恩人吶,我以為我要死了!嗚嗚.....」
齊元邊一邊哭嚎一邊扯起沈月星的袖子擦拭糊了一臉分不清是泥水還是淚漬的斑駁。
陸風盯著方才還是深坑的泥潭不過將人拖拽而出的瞬間便恢復成了平緩泥地。
他攆起一抹污泥,只是一小塊便若千絲萬縷般糾纏粘在掌心難以掙脫。
陸風厭惡將掌心泥濘擦拭,再望向早已不知方向的深處,此刻詭異之感油然而生,仿佛深陷泥澤般心頭不快。
「要抓緊時間跟上前面的隊伍,眼下只剩我們幾隻單影獨行若是遇到不可估量險境怕是會立於劣勢。」
「不如我們御劍而行。」
沈月星說罷便祭出配劍飛躍而上,怎奈不過離地懸空一丈便不受控制,靈力四散抽走般開始搖晃,配劍如動驚蜂影無頭盤旋拉扯,御劍者失去重心搖搖欲墜。
一道紫紅光影如沸騰的冷火自少年胸腔扯出,閃現的人影穩穩拖住他的身軀,緩緩落地。
「多謝前輩。」沈月星驚嚇連連搖晃幾步,穩住心神重歸地面。
月黎當頭賞了少年額頭一個暴栗,他不過是睡了個覺的功夫,醒來便撞上這小子差點摔死。
「謝謝謝,張嘴就是謝;腦子是半點都不動。」
沈月星笑著摸摸被敲打的額尖,半點不惱倒是心間多了幾絲欣喜。
「前輩說的是。」
月黎無奈小孩的傻笑,粗略環視了身處所到的地境,他踩著軟黏的污泥來到一處冒著黑泡浮動的泥潭邊。
指尖噗嗤凝化而成的火花緩緩墜入泥潭,如死水般波瀾不驚的表面開始「咕咕」沸騰,翻湧起惡臭的水泡。
如貪婪汲取的成癮賭徒順著懸空而上的花火光軌砰然洶湧騰起凝成一堵滿是污泥的惡臭高壁;不管不顧的衝著眼前的獵物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下。
眾人驚呼之際,眼見著便被包圍淹沒的人長手深入洶湧狂躁的黑水之中上下找尋,似乎在翻找著什麼東西。
月黎掌心發力,手臂順著感知蹤跡在一處停滯後迅速抽離。
嘩——
還在洶湧狂嘯的黑水瞬間破碎,分離而開的流體散落各處如死水般重歸沉寂。
「接著。」
月黎將方才找尋的掌中之物輕飄飄的飛了過去。
沈月星呆愣愣的接住,攤開一看。
是一顆純白無垢卻周身縈繞黑氣的靈石。
「可有人認得此物?」月黎懶懶問起對面的三位。
陸風沉思:「此物對生人的靈力尤其執著,那死水中時常浮動的白骨定是不慎受困的人被它奪取了靈力枯竭而亡。」
齊元抱緊雙臂,回想方才自身處境不禁後脊發涼。
沈月星隨即道:「不僅擁有靈識且能自主蘊靈的靈石倒也不是什麼稀罕之物,譬如設立對弈法陣中途用於進入結界中限制靈力的陣眼石也是如此。」
齊元猛然想起:「是千縛石,多用於結陣設界;多人覺著此物雖自主強悍,且鍛鍊不易,久而久之如今設為陣眼常用之物也就換做了便捷好控的符籙替代。」
陸風:「你是說,這三步一個坑,五步一個潭都是陣眼?!所以這整座島嶼早已被設下結界。」
他輕瞥了眼一邊的齊元又說「可就算數量之多,路過的人也不是人人都沒長眼睛,怎會次次陷入;這般低劣謀計,需要如此大費周章鍛鍊這數百萬計的千縛靈石?直接生擒活捉豈不來得快些。」
齊元沒好氣翻了個白眼「喂喂!雖然你也救了我,但你不能對我言語侮辱,這樣實在有失風度。」
陸風沒理他,他和一旁思考得認真的沈月星 視覺相碰。
一時間二人異口同聲。
「是結界!」
沈月星仿佛摸到了答案,他急切道:「設下這些陣眼的人目的根本不是陷入黑水潭中的路人這麼簡單,而是利用這數量繁多的陣眼起到大規模的共享進入島嶼的修士靈力。」
「難怪我御劍飛行時感知到靈力抽離,一時失衡控制。」
陸風低沉嘆道:「修士的靈力被分散抽離,又是在這種枯竭隔絕之境,不就成了自待宰殺的獵物。」
三人神情在此刻逐漸凝重。
月黎悠悠道「前怕狼後怕虎才是待宰羔羊;上前看看或許就有路數呢。」
淺淺輕語,停滯不前的三人聽來,如點醒般頗有道理。
沈月星摩挲手中的千縛石怔然頓悟。
這才是前輩的本來用意。
正要開口,撞上了一雙無時不掛著溫笑眼眸。
「我們月星可真是個聰慧的孩子,一點就通。」他毫不吝嗇的夸道。
沈月星一時語塞,別過臉去,頗覺著面如火燒,不是往日打趣的玩鬧,而是受到長輩刻意拷問引誘答案後的誇耀;是羞澀的不自在,曾未有過的。
前輩生前,定是個極好極好的人。
「 恩人臉怎麼紅了。」一邊的齊元插嘴。
陸風頭也沒回打頭陣走在前面:「你管好你自己再說吧,別又掉坑裡。」
齊元憤憤:「瞧不起誰,我可是走南闖北遊歷多年,每次都能化險為夷的福星!」
陸風搖頭打趣:「這分明叫傻人有傻福,你得意什麼。」
「喂喂喂!你個死人臉,怎麼又罵我!真沒禮貌。」
「禮?這位公子,從始至今你都未曾道出姓甚名誰, 張口閉口喂喂喂,到底誰最失禮?」
「——你這個人真煩,叫我齊元就是,我家在西邊,最西邊的西邊。」
「陸風。」
「沈月星。」
「隨行僕從。」
就連月黎也懶懶跟上。
沈月星頓時一樂,三人的步伐在互相調侃下輕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