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張翻飛雜亂堆積在案台上的人髮絲凌亂,手中的筆桿在不停修改著什麼。
「怎麼會,藥方是不可能出錯的。」
「狂疾不會無故加重,定是有人從中做鬼。」
「多說無益, 趕緊想辦法。」
他兩眼漲紅,言語神叨反覆,不停地書寫記憶中的內容, 一遍遍反覆查證,調配研製的試劑卻根本無用。
嘭——
沉重的案台被推翻,滿是筆墨字跡的紙張凌空飛舞。
他在原地來回踱步,冷眼斜視瞥見一邊事不關己的人,他憎惡的緊攥那人的衣襟,唾液飛濺不斷怒罵,恨不得上去撕咬下一塊肉來。
「去你媽的,牧子野!」
「你不過也是一條聽命的野狗!憑什麼命令我!」
「苟延殘喘懦弱無能,活該你門族被滅!」
「啊——」
一雙毫無溫度的臉愈加陰沉,頜骨發出冰冷的咯吱聲起,聒噪的辱罵才算是戛然止住。
天沐吃痛拖起被卸掉的下頜,惡狠狠瞪著眼前那吃人不吐骨頭的猛獸毫不忌憚。
「還有很多人等著解藥,別做多餘的事情浪費時間。」牧子野冷道。
關切偽善在天沐聽來頗為譏諷。
他冷笑反問:「放你媽的狗屁!求我制出鍛改體魄靈液的人是你, 大肆捕抓藥奴的人也是你!」
「如今眼看你的瞞天大謊就要戳破,急又有什麼用!怨我嗎?!要怪就怪你的貪慾。」
「你那位敬愛的夫人若是知曉你的利慾薰心,她會如何?」
牧子野手背筋脈跳動,呼吸變得急促而沉重,天沐的話語對他而言,句句淬毒,字字誅心。
高大的身軀重疊藥師瘦小的斜影,有力健碩的手臂鎖住天沐的脖頸,隨著掌心愈重的力道天沐因為窒息瘋狂掰扯麵前的臂彎。
「我說過,別做多餘的事。」
「呃.......你......」
嘭——
趙成急匆匆闖了進來,撞見眼前這一幕,連忙跪倒在地埋著頭衝著牧子野瑟縮叩首。
「主令!主令!大事不妙, 食人狂疾越發嚴重,眼下人手緊缺,恐要把持不住。」
牧子野眉宇緊鎖,掌心力道一松;天沐趁此機會連忙掙脫。
「咳咳——」
天沐趴在地上饑渴呼吸,胸脯上下起伏顫抖。
來自死亡的顫慄令他後怕,他啞著泛起刺痛的喉嚨。
「你要殺我!你敢殺我!牧子野,我草擬祖宗十八......」
趙成捏了一把冷汗,趕緊擋在藥師跟前,打斷其中話語。
「眼下平定狂疾要緊,藥師您還是趁早...」
藥師天沐瞪著眼睛脫口怒斥:「狗東西, 連你也逼我!」
他忙起身奮力站穩腳步,這才注意到隱匿在角落的一抹陰影,狡黠的目光在眼底一閃而過。
機敏掏出玉瓶,朝著角落砸去,清脆的碎片散落一地,泛起絲絲黃霧的化形靈液破了角落的隱身符籙。
陳竟等人猝不及防撞入視線。
牧子野與陳竟對視的瞬間,身影搖晃宛若自知犯錯的愧疚懊惱,他側開臉避開視線,欲言又止想要像其解釋,卻最終無力開口。
「競兒.....我.....」
陳竟此刻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萬萬沒想到幕後的作俑者居然是最意想不到的親人。
他握劍的手臂顫抖,緊咬唇鎖。
雙眸泛起流光淚珠,漲紅著眼哽道:「我去把人抓回來。」
說罷簡單的擦了把水霧模糊的眼眶,提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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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沐早就想逃出這個不見天日的鬼地方!當前他與牧子野撕破了臉,如今也算是他逃離是非之地的好契機。
單憑一人之力絕無脫身可能,他懷中摸出一截短笛。
靈動綿延笛聲響徹整座牢獄,本就狂躁的食人徒愈發躁動,四肢怪力瀾起掙脫玄鐵鎖鏈,紛紛衝著笛聲源頭涌動。
陳竟被忽如其來的的狂躁食人徒擋住去路,手中長劍在此刻瑟縮不敢上前。
鮮活的血肉有著致命吸引力,血口上的獠牙滴著惡臭的涎水,蠕動的黑色筋脈跳動朝著面前的獵物襲來。
狠戾的目光近乎貼近陳竟僵硬未做出反應的臉,仿佛下一秒就能淺嘗到鮮血的美味。
霎時間銳劍橫出,一雙利爪被決絕斬落。
是沈月星!
他厲聲道:「小心!」
被護在身後的陳竟緊握劍柄,動作遲緩猶豫道:「要是斷了頭顱,還能救?」
源源不斷襲來的狂徒越增越多,沈月星吃力揮舞手中長劍,額間濕汗淋漓。
「危機當前,保命為上!唯有尋回出逃藥師,方有挽救的生機。」
一語警醒!陳竟猛然抬頭。
「你說得對。」
眼下僅憑兩人難以脫身,更何況去找尋那早已了無蹤跡的藥師。
焦頭爛額之際,陳竟腦海中閃過一道殘影。
初見在荒蕪虛中以一擋百,力挽狂瀾之勢令眾人失色。
「還不出手,更待何時?」陳竟喚道。
一道流光紫火砰然驟降,炙熱滔天的火蛇由三人為中心纏繞成蜿蜒火弧,空氣中夾雜飄起一股生肉被熾烤熟透的焦炭味。
耀眼的火光映在一張俊美的臉上,玉面朱唇,眉眼如畫,淡然從容佇立在火焰之中宛若降臨的神明,讓人看得忘乎所以,不敢靠近。
陳竟瞪大眼睛,呆滯僵在原地。
沈月星第一次見到前輩是亦是他這般模樣,深感體會,小聲在陳竟耳邊解釋道:「前輩素日會斂去本來面容,陳兄不必驚慌。」
陳竟愣愣道:「這張臉,確...確實要低調些。」
只見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淺笑,光影中閃爍的眼眸同夜空星辰令人難以琢磨真實用意。
月黎打趣道:「小子嘴巴甜點說句好話聽聽,若我聽高興了,便不計前嫌助你將那隻逃跑的老鼠抓回來。」
沈月星胳膊戳了戳一旁不動的人。
周遭身陷火海之中,分不清是火浪的熾熱還是焦躁的不耐,陳竟只覺焦頭爛額,腦子裡硬是憋不出一句好話來。
一不做二不休。
他乾脆利落跪在月黎面前,低頭深深一拜,「咚咚咚」三聲叩拜,每一次都重得宛若擊鼓般竭力。
額間劃破的血珠順著鼻樑滑落,眼神閃爍堅定而明亮,仿佛蘊藏無盡的勇氣和不可否決的信念。
「往日愚鈍,眼拙不識上仙真面,還望見諒,弟子陳竟,在此立誓,拜您為師,此生願追隨師尊為命,謹遵教誨,唯師門左右,」
月黎本意只是想逗一逗這整日銳氣橫生的小子,滅滅他的氣性。
何曾想會有這一出,此刻宛若晴天霹靂,月黎薄唇微微張開發不出任何聲音,只剩下深深的困惑和驚愕最後咬牙切齒。
「你....想得美!」
「月星,把這個占便宜的臭小子拖起來。」
月黎長手一揮,扭曲蔓延的怒漲的火焰如萬蛇出動,食人徒被限制困在橫開的火線外不敢動彈。
與此同時,天沐放出的大批食人徒被引進了城內。
大肆穿行尋找活肉的食人徒群進城若猛獸襲來,災難驟降,尖叫,驚恐,逃竄洪流淹沒整座城市。
城外荒林之巔,天沐遙遙望向燃起黑煙混亂城境,眼前所發生一切於他而言難辭其咎。
喧囂荒涼的山風撕扯正在贖罪叩首跪拜人的髮絲,狼狽的衣衫隨風舞動,天沐起身後不留餘地轉身離去。
路上不敢停歇,日夜兼程,累了就換上靈器御行,實在是靈力消耗殆盡便停下來狂補靈液繼續奔走。
是夜。
潺潺流動的溪水匯入正盛滿一輪瑩白月盤的冷潭之中,林中的夜行動物開始活躍在水邊嬉鬧。
蒼兔機敏的雙耳豎起辨別異常的響動來源,隨著沉重的腳步聲越走越近。
步履蹣跚的人觸碰到水邊的一刻便鬆懈躺下。
「一邊玩去。」
天沐低聲驅趕不怕死在一旁跳的歡動的野兔,若是換作別人想來定會扒皮生擒,直接成為腹中充飢之物。
潭水冰冷解渴,抔在掌心灌了幾口躺在地上,緩解燥熱疲累,深深舒了口氣。
蒼兔縱腿一跳竄上那人的胸膛,鼻尖抖動越加大膽嗅動其中氣味。
「嘖,不怕死的小畜生。」
蒼兔嗅過的地方沾染上濕潤的粘液,天沐只覺癢得慌,拽起一雙修長的兔耳朵玩弄起來。
「你還挺肥。」
無視在掌心翻騰掙扎的野兔,他嘴角勾起一抹輕笑。
終於逃出來了。
天沐心中不禁滿是感嘆。
樹葉在晚風中沙沙作響,周遭的一切在溫柔的月光下多了幾分生動美好。
他舒了口氣,頗有一番共賞明月的悠閒姿態。
殊不知,一襲月色輕影在天色中緩緩而出,神秘而又寧靜。
還躺在地上的人瞬間一個挺起,對著忽然起來的不速之客目含危光。
「你是誰?!」
天沐將懷中的兔子放回灌木中,掌心緊握法器。
「自然是抓你的人。」
對面之人云淡風輕,只是談話間掌心控靈,潭面激起高漲水花,柔韌剔透的水液在空中凝結成滴滴水刃鋪天蓋地衝著天沐襲來。
颼颼颼——
天沐翻身滾入密林之中,以粗壯林木為遮擋蔽體,身影敏捷在林中穿梭。
源源不斷來勢洶洶的水箭在林中劃出道道紫弧鉤織成一張天羅地網。
本就幾乎耗竭體力的天沐,更是避不可避,只是稍慢了一個呼吸,雙腿被穿刺的痛楚萬分難忍,顫巍失力隨聲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