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高升而起。
古老的梧桐隨風晃動飄落三兩落葉,街道兩旁的商販開始忙忙碌碌,新鮮的蔬果,熱氣騰騰的包子,還有空氣中飄香四溢的各種吃食香味。
古老的城鎮,不僅有人來人往的喧囂, 尚存的更是百年傳承守護下的安樂與祥和。
陳竟一早就叫上三個拖油瓶出門,美名其曰——觀美景,品北蜀人文。
當然最興奮的還屬是齊元,手中路書不離,恨不得將所見之物都抄錄上去。
一家茶攤四方小桌上,東南西北各坐了四位歇腳的俊逸少年郎。
流淌金煌肉湯的小籠角包,香氣撲鼻,令人愛不釋手。
陳竟被眼前發生的一幕驚到,撐著下巴道:「他一直這麼能吃?」
面前早已被吃得空落的蒸屜高高壘起遮擋住了對面埋頭又 塞了一個包子在口中的齊元。
陸風搖搖頭,表示也是第一次見,生怕這傢伙下一秒餓死,順勢將自己面前的包子夾到他的碗中。
沈月星則是擔憂他太急促干嗆捶胸,連忙給埋頭狂吃的人送上熱茶潤喉。
齊元順勢接過暢飲而下,心滿意足的打了個飽嗝。
翻開旁邊的書錄開始揮筆長抒,【有緣一品北蜀吃食,味道甚美,其皮薄肉鮮籠中包最為推薦。附上慷慨請客大善人之名----陳竟。】
他咬著筆桿,這才發現對面三人早已停下碗筷。
「都看著我做什麼?」
陸風不得不服氣道:「你能活到今天,肯定有什麼過於常人的技能。」
陳竟大氣拍著桌子:「吃得夠不夠,不夠再讓掌柜上。」
沈月星:「好食量!你真厲害。」
齊元不好意思歪著腦袋撓頭。
談笑間陳竟肩膀忽覺一沉,目光交匯,那雙仿佛能洞察人心的深邃眼眸,讓人不禁心顫不敢直視。
「說好的出來玩,怎麼吃獨食也不帶我?」月黎輕道。
眾人愣在原地,一時語塞。
月黎乾脆坐在沈月星一側胳膊搭在少年的肩上,壓低音量在他的耳側。
「別光顧著吃,抬眼!」
沈月星背脊挺得更直,順著月黎示意的話語放眼望去,周圍熙攘人群依舊喧囂,只是刻意與重複的來往的熟悉面孔以及時不時朝他們投來的窺探目光,令人不寒而慄。
危機警鐘敲響。
四人交換眼神,點頭,逃~
「他們跑了!快追!」
盯梢的人眼見著目標消失,開始驚呼,蜂擁而上朝著四人奔跑的方向追趕而去。
陳竟一路狂奔,忽然一個急剎停下腳步,喘著氣說:「我為什麼要跑!這可是我家!」
他乾脆利落從追趕的人群中隨機揪出一布衣壯年。
厲聲質問:「誰給你的膽子跟蹤小爺我!你可認得我是誰?!」
被擒住手腳的壯年怒目圓睜,淬了一口唾沫。
張口惡狠罵道:「你就算化成灰我都認得!大家不用管我的死活!活捉陳竟,換回親友的下落!」
說完話後,他的嘴角流淌出鮮紅的血液。
陳竟暗道不妙,這傢伙是要咬舌自盡,連忙掐住脖子,咔嚓聲響卸了他的下巴,將人扔在一旁。
來者更是不乏老少婦孺,都是些不能修靈的普通百姓。
陳竟越發覺得眼前的一切與記憶中安樂祥和的有著撕裂的分界感。
莫名焦躁的怒火壓抑在心緒,長劍鋒芒乍現,直抵一老翁命門。
他逼問道:「就算放棄抵抗真讓你們將我抓去,若我娘知道了,你可明白其中厲害?」
老翁兩鬢斑白,扯著嗓子欲哭無淚道:「陳家歷代守護北蜀,大恩自銘記在心。只是......親人沒了,還要那安靜的空地作何用呢?」
陳竟顫抖收回佩劍,急忙辯道:「人丟了就去找!抓我做什麼!」
老翁無力癱坐在地上,開始哀道。
「小少主,可知城中屢次三番爆發的蠱毒之症?」
陳竟似乎聯想到些什麼。
越發急促道:「一派胡言!蠱毒之症不是早在一年前被藥師解了?!根本無人死喪。」
周圍開始三兩啜泣成群,哀鳴不絕。
「你有所不知,蠱毒之症確被控制,但也只是被送去陳家醫館救治,可人一旦送了進去,便再無消息,是死是活,全憑猜忌。」
「即便是前去探望的人也被如數驅趕。」
「我們也是實在等不下去,才出此下策。」
陳竟越聽越覺著與認知的事情有所偏差。
他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此事定有隱情,我要回去問爹!」
「滾開!都滾!」
宛若炸了毛的人失魂落魄嘴裡念念叨叨往家邸衝去,迫切想要得到答案。
可怒沖沖尋找的人,似乎早有安排有意避讓,陳竟不論走到何處總是跑空。
「我爹呢?!你們攔我做什麼!」
「少主息怒,城主說了,手中有要事,無關緊要之人都避而不見。」
「你說誰無關緊要!啊?!什麼事情忙得連我都見不得。」
「自然是近日捕獲收押的一批食人徒。乃是夫人親口交任,事出嚴重,少主還是請回吧。」
吃了閉門羹的人憤紛甩袖而去。
焦躁的性情使然,若得不到想要的結果將永無寧日。
他喪氣斜靠在石柱上,瞥到排列有序前往地牢的護衛,若有所思。
白日終是被黑夜蠶食一乾二淨。
蕭瑟冷月,屋檐下的人影隨著腳步緩緩移動,敏銳躲過把守護衛,在囚牢高牆一角落駐足停望。
「翻牆動作過大會引起把守不必要的驚動。」他喃喃自語。
「不用翻啊,乾脆將把手迷暈不就行?」——齊元貓著身子跟道。
「你身為少主,竟然連囚牢出入的資格都沒有?」——陸風認真分析。
「不必如此麻煩,一計縮地符籙即可。」——沈月星摩拳擦掌,掏出符籙。
「還是月星聰明。」——月黎輕聲拍掌讚許。
陳竟機械扭過脖子,壓著嗓子咆哮。
「你們怎麼跟來了!不對,你們跟過來做什麼!」
他眼睛瞪得圓大明亮,懸著的心臟在此刻想要破嗓而出。
「小點聲!都是朋友,出手相助不過小事一樁,怎麼跟見鬼似的。」
齊元連忙捂住他的嘴巴,生怕這傢伙暴露他們的行蹤。
「若只是簡單的潛入,便無須大動干戈;守衛交給我和齊元,你和月星速去速歸。」陸風目光緊緊跟隨牢獄出口的把守。
心中大概估量好了行動的計劃。
陳竟掰開齊元礙事的手,沒好氣的嘆了口氣。還是決定聽信陸風的計劃。
不得不信服,多一人少一事。
「那他呢?他做什麼?」
陳竟忽指出在一旁懶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前輩」。
月黎兩手一攤,跟在沈月星身後可憐巴巴弱道:「諸位少俠放心,我會乖乖做好跟班隨從,決對不打擾你們的計劃。」
「頭一次出遠門,少爺讓吾長長見識可好。」
陳竟頓覺雞皮疙瘩掉落一地,白了他一眼。
「滾。」
陳竟心中嫌棄,卻鬆口答應。
泛起金光的符籙從暗處緩緩飄落護衛腳下,守衛隨即警惕拔劍上前,走近瞬間符籙燃燒焚化成淡淡薄霧。
門頭守衛撓著發癢的鼻尖,頭暈目眩腳底輕浮搖晃,直至砰然倒底也未曾發現跟著的作俑者。
齊元眼底躍雀, 不費吹灰之力將迷暈的守衛拉入角落將人藏起。
陸風則是直接化出於守衛一般模樣,頂替駐守原地。
兩人配合行雲流水,半點岔路都未出,令陳竟不得不咂舌。
「你們上雲.....真是人才濟濟。」
沈月星認真點頭:「新修宗規,術法萬千重在活學活用,切忌墨守成規,虛度光陰,壞了心性。」
陳竟跟在身後聽得好奇,隨口一問:「誰修的宗規?這....這麼與眾不同?」
沈月星滿臉欽佩仰慕道:「自然是上宗。」
月黎:......
牢獄之地,自小陳竟便鮮少涉足。
對其印象多來自世人交談中的殘忍刑罰,血腥與暴力的哀嚎場面。
三人隱去氣息潛伏其中,映入視線的不是昏暗無光的關押空間,而是遼闊明亮內景;往來之人自如巡走,半點禁錮鎖鏈全無,空氣中夾雜著一股子藥材自帶的本味;果不其然再往前去,隨處可見的藥物靈丹殘瓶數不勝數堆積在角落。
與其說是牢獄,不如說是醫館也不為過。
一人只是匆匆走過便引起了陳竟的視線。
長褂粗衫,脖子上掛著一截短笛,神情哀哀。
陳竟險些要驚呼上前將人拿下,被沈月星連人帶劍強壓回牆邊制止了莽撞行動。
「不要打草驚蛇。」他啞著嗓子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勸說。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在回程途中被擒抓的趙成。
他順著一陣慌亂嘈雜的腳步快速跑去,步入一扇門的後面。
感受到胸腔飢餓的食人徒忍受不住血肉的貪慾,指尖在牆面瘋狂敲打划過留下道道血痕,被鎖鏈鉗制的四肢隨著軀幹狂躁的動作發出金屬碰撞的尖銳聲響,雙瞳怒漲泛白,額間跳動的脈搏若黑色蠕動的線蟲隨著呼吸寄生在肉體內。
身著白衣桑麻的侍從開始束手無策,地面滿是容器碎片,慌亂中打翻的藥劑泛起綠光滲入地面。
放眼望去,張牙舞爪輝映交雜在一起的倒影恍佛深處煉獄,與一牆之隔的世界有著天壤之別。
亂了陣腳的侍從咚得一聲跪下,崩潰哀嚎。
「頭,即便是最新的藥劑也起不來作用!接下來該怎麼辦。」
趙成合上疲憊布滿血絲的眼,摘下胸口吊墜的短笛。
頃刻間純淨無瑕的笛音悠揚綿長,還在暴亂的人紛紛僵直身軀,著魔似的定定接受樂聲的安撫。
侍從頓時鬆了口氣,緊繃的神經鬆弛而下。
空靈的音律戛然而止。
笛身本就皸裂的裂痕越延越長直至當頭斷裂。
趙成難以置信緊握手中殘笛,急忙怒吼:「全體聽令!看好這些食人徒,不可再放出一個!」
「藥師呢!他怎麼還不到!」
「藥師被主令傳走了!」
趙成恨不得咬牙捶地。
「他娘的真會找時間。」怒氣沖沖甩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