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聲?」
熟悉的呼喊再一次重現,聞聲猛然驚醒。
砰——
不知該如何控制下肢,焦躁不安的他再次栽倒在地。
熟悉的腳步越走越近。
鶴山把跌倒的人攬在懷裡,若失而復得的珍寶緊緊摟住一起不願分開。
「他這是哭,還是笑?」
身後悠然出現的人族少年忽好奇打量。
聞聲耳尖抖動,眼底閃過陰狠危光。
「阿聲,不必如此敵意,他是月族的公子,月黎。」
「是他的母親出手救了我們。」
鶴山開始慢慢細說後來發生的事情。
在妖森中,是月族聖女將白玉面人擊殺,並把他們都帶回月族。
聞聲低頭撫摸起不受控制的人族雙腿,不耐煩得乾脆埋進近鶴山的懷裡,半點不願出來。
一旁的月黎打趣:「比我妹妹還害羞。」
鶴山搖頭輕笑說:「許是還未適應新軀體,日後會好的。」
「那我下次再來尋你玩。」
說罷,月黎便瀟灑離去。
待人都走後,萬籟俱寂,如在妖森洞宇一樣只剩他們兩人
聞聲從鶴山的懷裡出來,他茫然抬起他的雙腿,小心翼翼地抬動腳踝。
「這也是他們做的?」
鶴山十指扣起聞聲的手,以防他的下次摔倒時好將他托起。
他耐心的回語:「這些都是雪夫人的的恩賜,包括我失而復得的聽覺。」
聞聲睫毛輕顫,想起腦海中那一抹驚鴻身影。
鶴山神情肅穆,鄭重道:「就當是月族賜予的新生,你我忘卻半妖的身份,做個平凡的人族可好?」
聞聲眨眨眼,無暇思索。
只知道若真成為人族,就可以永遠和哥哥在一起。
想到這裡,聞聲毫不猶豫答應。
「都聽哥哥的。」
忘卻妖性,秉承人性,仁義正德。
———————這裡是回歸時間線。
塵封的記憶一旦被揭開,便如透光的窗杦,一眼望穿,歷歷在目。
冰冷的淚珠滴答落在聞聲的額間將他拉回現實。
聞聲輕舔指尖沾染的淚珠滋味,酸苦又咸澀。
映入眼帘中鶴山露出的悲痛在聞聲看來是對他的失望,亦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陌生與疏離。
哥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露出這種表情的呢?
是第一次偷吻被發現的時候?還是知曉我與赤瞳同修魔道之事?
他第一次產生了背叛的念頭。
只是自己一廂情願,或許哥哥從來都不愛他。
一切的一切,終究只是自己換來的徒勞而已。
他陷入擁堵疑惑的思緒,無論如何也翻找不出滿意答案。
愈加焦躁的他瞬間惱怒,激起體內煞氣暴走,竭力撕破這束縛礙眼的金光枷鎖!
「妖就是妖!即便是半妖,刻在在骨子裡本性永不會變。」
「我生來註定冷血無愛,若不是因你,又怎會痴心妄想得到世人口吻中的情愛。」
聞聲開始怒不可遏的暴走,想要毀滅眼前阻礙的一切!
忽然狂瀾洶湧的黑煞把枷鎖蠶食,靈陣開始劇烈晃動,就連空間昏暗的結界也因此裂出縫隙。
「聞聲!快停手!你會遭到反噬。」鶴山神色驚危,止不住吶喊。
掙脫束縛的身影,狂襲而上,在金光陣中絲毫不懼越發猛烈反噬的靈浪。
聞聲疾影閃現在鶴山面前。
鶴山一驚,愣在原地。
聞聲虔誠捧起他的臉,在微涼的唇瓣上落下最後一吻。
似在告別,似在遺憾。
「我太笨,連人都做不好,也參不透哥哥的用意。」
「這是最後一次,以後阿聲再不會惹你生氣。」
鶴山心緒不寧,不祥的預感愈加湧上心頭。
「你要做什麼!」
下一秒聞聲便用行動來換來解答。
越漲越高的黑煞邪氣爭先恐後從聞聲體內湧出,逐漸衝破碎裂的結界,一黑一明兩股強勁勢力交織碰撞。
「只要我不存在,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驟然間,聞聲沖向金光陣眼,掌心化刃穿破心鎖,一股純粹靛藍的魂火在此刻被捏碎消逝。
鶴山瞳孔驟縮,疾影而去,怎奈被狂爆的兩股力量阻擋不能近身。
眼睜睜看著聞聲懸空的身影在此刻因神識的抽離,僅剩空洞的軀體,失去控制重重墜落。
驚呼間,一襲幽藍冷火順勢加入,熱浪澎湃將肆虐翻滾的黑煞淹沒。
正是聞訊匆匆趕來的月黎和沈藺白。
「到底是怎麼回事!」
只見鶴山跪倒在地,倉惶將人攬在懷裡。
求而不得的情慾,在歇斯底里的執念中消亡。
悲痛在無聲中傳遍四肢百骸,無論如何呼喊也都得不到回應。
「終歸都是我的錯......」
「若我不逼他,他就不會自毀神識,都是我的錯......」
他魔怔般陷入其中不能自拔,頓時血攻心胸,一口黑血噴涌而出。
月黎連掐起咒訣,指尖在鶴山眉間落下,絲縷靈息緩緩渡入,穩住他的心神。
「你也想墜魔不成!」
月黎厲聲的怒斥將鶴山渙散的心神拉回現實。
「月.......」
鶴山低沉沙啞,想要說些什麼卻如鯁在喉,腦海嗡鳴,一片空白。
他將懷裡的人攬得更緊,思緒間有了行動。
「你要帶他去哪?」月黎追問。
鶴山艱澀想道:「神識自毀,血肉之軀尚有用處。」
「他是半妖去尋顆本妖的上階晶核,或能再蘊神識。」
「屆時,我一定不再逼他......」
月黎定在遠處,望著他滿是哀傷離去的背影。
「不追?」沈藺白緩緩出聲。
月黎感慨嘆氣。
「去意已決,無用的勸阻也只會弄巧成拙。」
翌日——清風千浪,朝陽初夏。
正是整裝待發的好時機。
月黎在牧子野口中得知,赤瞳與妖族往來甚密,戰後大損定,妖域便是最好的避風之處。
此行,定要有個因果。
「師父!等等我!」
陳竟狂奔途中向不遠處的月黎瘋狂搖手!生怕下一秒就追不上他的一星半點兒。
月黎太陽穴突突狂跳,這臭小子,當真要拜他為師?
隨後跟來的自然還有沈月星。
「前輩,上宗,安好。」沈月星禮貌頷首,順勢把陳竟的頭按下,算是一併問候。
沈藺白亦在等待月黎的回話。
月黎本人此刻內心複雜,本意只想速去速歸儘快做個了斷,如今竟多三位同行人。
「先說好,此行變數未知,應接不暇之時,自保為上!」他不得不提前給兩位小傢伙提個醒。
「還有,傻小子,我可沒答應做你師父!一切有待商議!懂?」
陳竟倔強非常,目光篤定:「謹遵師父教誨!」
月黎嘆氣扶額.......
乾脆擺爛,拂袖而去。
沈月星暗暗偷笑,但礙於上宗在前,不敢妄言。
「那我呢?」唯有沈藺白還未得一語的他忽問。
月黎心頭狂跳,總覺這傢伙後面要是有條尾巴定能搖上天去。
「你......在我身邊就好。」
四人共渡飛舟之上。
實在無聊,月黎乾脆在小圓桌上堆滿在北蜀採購的小食零嘴。
月黎享受難得的閒暇。
「對了,另外兩隻小傢伙呢?」
沈月星雙眼明亮,自然知道前輩口中所指之人正是陸風和齊元。
「宗主傳喚師兄歸宗,齊元也順帶跟著去上雲賞風。」
月黎接過沈藺白遞上來的梅花酥點,抿了一口。
「上雲宗外出試煉的節奏都這麼快嗎?」
沈藺白將一壺白裊沏好,放在月黎面前。
「也不都是,若你想讓他回來,我可千里傳訊。」
月黎一聽,果斷婉拒:「倒也不必。」
沈月星身為在場第一人,坐在對面的他,只覺兩人關係越發微妙。
他胳膊戳了戳生來就是話匣子的陳竟。
陳竟眼神相接,秒懂將話鋒轉出。
「此行究竟要去往何處?」
月黎忽興致熠熠,坦然道出一地方的名號。
——黑市。
顧名思義,匯集各種魚龍混雜的陰暗交易場所。
與其滿世界尋找妖域方位,不如直接去黑市順藤摸瓜來的快哉。
暗夜降臨,大陸偏僻本該最荒蕪之境,卻吸引四面八方慕名而來的人流。
來人自踏入黑市結界的一刻起,戴上假面,隱匿身份前來找尋所求之物。
黃丁頭身後垂著三四條布扎髮帶,腰間掛著一枚狗頭骨牌,三尺高的他繃起白須長眉,在人群中摩拳擦掌找尋金主。
迎面走來的一白一玄兩道修長身影,略掉掩人耳目的面具不算,在人群中器宇不凡的姿態,他黃丁頭只需腳趾一想就知道,絕對是個有錢的主,更別說後面那顯赫不菲勁裝的隨從。
他額頭擠出三條皺巴巴的笑紋,擋住其中一襲白衣的去路。
「這位道家,來此地所求何物?老丁在這黑市混載多年,無論是奇珍稀少的名器,還是罕見婀娜的種族奴隸,沒有老朽無知不曉的。」
「哦?可知何處有販奴?」面具下的白衣仙道口吻冷淡。
黃老丁兩眼放光,瞬間覺得有戲,他搖晃起一根手指,貪財笑道:「一百靈石!」
月黎挑眉,這老鬼頭把他當冤種宰!
「只是案內尋個牽引,便要一百靈石?我要的可不是普通貨色。那些低階的殘肢啞奴少來沾邊。」
老丁頭摳起頭皮,踮起腳湊上前來,擠弄眉眼生怕被人聽到般低聲竊語。
「道友一看便知來歷不凡,自然是給您選的上等貨色,怎會讓不入流的玩意污穢您的眼。」
他特意壓著嗓子顯得口中話語分量頗重,生怕別人聽了去。
「人族奴隸比比皆是,我帶您去的地方,可都是稀罕貨。」
黃老丁搓著手等待回話,果不其然,對面之人順理成章應下。
他一面含笑數著靈石,一面對正道修士嗤之以鼻。
穿梭在鼎沸人潮中,不一會便來到一處惡臭滿貫的檔口停下。
黃老丁氣宇軒昂往檔口一站,搖晃腰間的狗頭骨牌,厲聲嚷起「接客的人呢!老狼!死哪去了?!」
難聽的怒罵傳入深處的一刻,便引來一急促腳步。
正是一條甩著黑毛大尾巴,人身狗嘴的半妖。
黑狗焦急喘息,吐著舌頭道:「催什麼!主人沒空!」
黃老丁怒瞪,心口暗罵,真是個沒眼力見的憨貨。
活該老狼發不了財。
他囂張跋扈揪起那黑狗的長耳:「蠢狗!這兩位可是有錢主,趕緊好生招待!定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黑狗吃痛捂耳,順勢看去,心中瞭然,甩著大黃尾巴向月黎走來。
他熱情介紹這種牢籠中的奴隸,勢必將他們的靈石掏光。
只是諾大的牢籠,一座接著一座,都沒能引起他們的興致。
黑狗實在是累得直甩舌頭,彎腰靠在樁子上,直道:「你們到底想要什麼樣的貨色?!這些可都是一等一的稀罕奇珍。」
放眼寬廣偌大的牢籠中關押著各形各色的妖態奴隸!誰見了不眼迷物色準備掏錢,面前這幾個,不會是摳搜窮鬼吧。
黑狗正惱怒時,雙眼忽現堆積如小山般光芒萬丈的靈石,簡直要亮瞎他的狗眼。
那白衣道人忽將他支到一邊。
黑狗只聽他道「實不相瞞,家中道侶生硬無趣,正想買幾個抗打的純種妖奴;方才牢籠中的皆是混雜低階貨色,你要我如何下手?」
黑狗頓時黑露露的眼睛探向那人口中的道侶。
一襲玄色修長,寬肩粗臂,全程連句完整話都憋不出來!難怪要買奴隸,即便是帶肉骨頭,沒個滋味,狗都不願意啃。
瞬間明白的黑狗捧著懷裡的靈石,雙腿跑得極快。
「好說好說,你且隨我來。」
面具下的月黎勾起一抹狡黠淺笑。
露天檔口深處,是另一層結界中庭。
月黎跟隨機敏的黑狗踏入其中,果不其然,別有洞天。
妖族最擅躲藏,若非自願牽引,找尋起來定然麻煩至極。
黑狗獻寶似的捧起懷裡的寶石在主人面前搖尾巴。
「主人,主人!有貴客到!」
老狼魁梧雄壯,銳利的雙瞳泛起冰冷幽綠光芒,他掐斷手中狼豪毛杆,褶皺的帳本因手腕發力脆弱撕裂,頓時抬頭!惱怒欲將沒腦闖進來的黑狗狗頭打爆。
老狼將黑狗懷裡的靈石收入囊中,露出尖銳利齒。
「蠢狗,最好別騙我!」
黑狗被嚇得背脊長毛豎起,長尾僵直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