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旁,醉酒昏睡的黑狗早已不省人事。
月黎低頭思索,不忘掂一掂懷中小白團的小肉臀。
他不由發出感嘆:「你的幻術當真是越發厲害!當年可是險些連我都騙過。」
沈藺白幻化的小白狐靈動毛絨揮舞長尾,將那惡趣味的手臂圈住。
「分明是你欺我年少,故弄玄虛。」
月黎訕訕摸起鼻尖,岔開話題。
「既然要混進婚宴,自然要換個光明正大的身份。」
於是,便有後來發生這一幕。
青狼正舒舒服服的趴在乾燥的巢穴打鼾,忽覺眼皮閃一抹亮光,刺得它不耐煩的睜開眼。
一柄冰冷劍刃再度落在它的命門。
抬頭看去,正是那張恨的牙齒痒痒的人族。
他正欲狂躁起身,怎奈雙腿雙腳皆被捆綁不能動彈。
「店家,我們又見面了。」
青狼想要發出嚎叫,怎奈來人早有防備呼吸間給他施禁言術!
他只能無聲嗚咽,自認倒霉,撞上這麼個厲害主。
分明長了一張好人皮,卻總攬惡鬼差。
不等青狼疑惑掙扎,月黎便直接道出目的。
「店家也是妖族威望一族,想來定有婚宴請柬!不如借來一用,讓在下長長眼?」
青狼背脊汗毛直豎,連連搖頭!
若讓妖王知曉,吾私通人族,青狼族群定會殃及。
月黎似早有準備,指尖噗呲燃起一抹熟悉焰火。
熾熱的火焰在耳尖處飄來焦碳的味道,青狼只聽月黎如修羅般在耳畔威脅。
「請柬在哪?不說就把你的毛統統燒光!一隻無毛青狼,想來應當和那烤架上的乳豬一樣可笑。」
頭顱上一小撮燃盡毛髮後露出的禿頂令青狼感受到從未有過的駭然。
「別,別,別!」
「道家饒命!」
無毛青狼,日後該如何面對那些奴僕和群小。
「想通了?」
月黎拿捏青狼軟肋,此刻勝券在握。
青狼只好嗚呼哀哉,從毛層中戀戀不捨掏出請柬。
臨前不忘囑咐:「道家別忘將賀禮一併帶去,莫讓別族妖獸笑話。」
話落,便被月黎抹去意識昏迷睡去。
月黎將那璀璨奪目的金寶玉珠收入空間。
沒想到妖族也盛行人情世故這一套。
妖王婚宴。
整座妖域的群妖開始沸騰歡呼。
金光十色,珍饈奇寶,為得到妖王青睞,但凡受邀之人早早便開始搜刮至寶奉禮。
也只有得到請柬的妖才有資格入席妖王內宴。
月黎化成青狼魁梧真面,祭出請柬,懷裡抱著小團白狐,光明正大踏入這婚宴喧鬧之中。
只是左腳方踏入這婚宴半步,便引來眾多早已入席的妖獸圍觀。
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月黎頓時心生怪異,左顧右盼,難道被看出什麼端倪不成?
一虎面黃袍迎面而來,它輕蔑翹起三根銀須,張口道:「青狼,你竟真敢來參加婚宴?!」
月黎照青狼的氣性怒摔黑尾,鼻翼怒張噴氣。
比囂張,他還沒怕過誰。
「憑什麼你都能來,我就不能?!」
黃虎擼起袖子, 一副幹仗氣焰:「你說什麼?!妖域都知你視財如命,不惜私抓半妖去人間交易?!若換做我,定滾回老巢留存最後一絲臉面,絕不登入此地半步。」
月黎發出嗤笑,難怪這青狼這般愛惜族群臉面,原是早就在這妖域中丟盡。
他連祭出備好的賀禮,珠光寶氣,金光閃閃。
月黎刻意捧起金珠山走到黃虎面前,炫道:「妖王親自派人送的請柬,他本人都不介意,哪裡輪得到你這虎頭虎腦的黃毛怪。」
「識趣就滾一邊去,別擋吾獻寶。」
黃虎瞬間怒火高漲,正欲發作,一旁蹲守看戲看了許久的老烏龜倒是站出來。
「二位,今日可是妖王婚宴,真要打起來惹怒妖王,可就大事不妙哇。」
月黎風輕雲淡,半點不接話。
反倒是那黃虎,似悶聲吃了只蒼蠅, 又嗆又咽,喉嚨發癢想要破口大罵。
「妖王來了!妖王來了!」
報喜的雀鳥在樹梢鳴叫,好不熱鬧。
眾妖紛紛伸長脖子望去,想要一睹妖后芳容。
花妖凌空起舞,五彩嬌嫩的花瓣兒若飛雪搖曳隨風迎來;玉蕊花步輦下綾羅羽衫的華雀將手中紅燭高高抬起。
步輦上珠玉流蘇下,妖王羽冠生輝,一襲紫色長袍,乳蟬金絲的縈繞下點綴顆顆藍色瑰麗寶石,色彩斑斕,流光溢彩。
妖王走來,萬妖膜拜。
身側降落的花輦彩紗輕拂,花冠中央正懸起一幅玉骨畫軸。
畫中人,一襲紅衣如火衣袂翩翩,輕躍身姿踏起烈焰紅蓮業火,孤傲英氣若翱翔九天之上的鳳凰。
玉骨畫軸與妖王孔南並肩來到宴席王座。
眾妖紛紛感到怪異,交頭小聲竊耳。
孔南眼色厲如寒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輕抬指節,將方才竊語的長喙青鳥控在掌中,妖王神威壓得青鳥喘不過氣,羽翼撲簌簌凋零。
青鳥癱軟倒地,正欲開口辯解,孔雀翎刃迸發翻飛,瞬息間血霧四濺,刺眼血珠點綴嬌嫩花蕊,妖煉又邪魅。
「還有誰對我的王后有異議?」
眾妖驚恐當場,無不提心弔膽。
執禮的老龜探出長脖抖道:「恭迎王后!奏樂,快奏樂!」
眾妖一時間酒樽換盞,喧鬧通天。
月黎懷中的小白狐牢牢扣住他早已按捺不住的手臂。
莊重喜慶的喜宴氛圍開始進入白熱化。
妖王忽舉杯指名:「青狼,聽聞你常遊走人間多年,收穫頗豐?」
月黎緊握酒樽的指尖泛白,他低頭垂落高聳的黑尾,不敢放肆。
「青狼」憨厚爽朗長笑道:「妖王過獎,就......賺點靈石花花。」
孔南與他相視,雙目眼神觸碰瞬間仿佛早已看穿謊言。
「青狼」抓耳撓腮,硬起脖子與他舉杯共盞,一飲而下。
砰——
孔南厭棄打翻手中酒樽。
月黎眼底忽暗,內心狂瀾,情急之下險些祭出邀月神劍。
抬眼間,三兩人影不知從何處向孔南襲來。
眾妖驚慌,不明發生何事。
只聞其中為首蛇身人首的紫色元老神色冷厲。
他高舉一枚相骨紫晶。
在場眾人紛紛譁然,目光久久停留在遺落許久的妖王令上。
「眾妖聽令!孔南殘害先妖王伺機篡妖王之座。」
「今日在此廣招眾妖,必將其殺之!以慰前妖王逝去魂靈。」
場面一時混亂,狂蛇亂舞,靈活萃毒蛇有備而來,形來無影去無蹤,將孔南圍在其中。
孔南廣袖翻飛孔雀翎刃,隨念迸發,破空劃出道道流光光軌,翎刃若毛羽輕盈靈動轉瞬間收割生息。
蛇老長尾被斬,暗紅血染透衣襟,不能行走的他拄著藤拐立在原地悲哀掃視命隕當場的信徒。
緊緊凝視向他走來的虛妄之徒,目光篤定。
孔南神色冰冷,掌中翻飛血刃翎羽,隨念而發釘入蛇老三寸命門。
蛇老發出嘶吼悲鳴,孔南王者蔑視無用徒勞的敗者。
「若換作往日,我定大赦留你條命。」
「但你毀吾婚宴,又驚了我的王后,必死無疑。」
他近身拾起滿是鮮血的先妖王令,在蛇老下肋處又釘一羽,神色若淬毒般陰狠。
蛇老忍痛咽下口中腥甜,藏在暗袖中的毒刺瞬發而出,孔南眉宇緊皺,意念控翎,尖刺直逼瞳孔,腳邊騰然泛起的煞氣若黑霧騰空將毒刺吞沒融化。
蛇老人首分離,暗淡的雙瞳在依舊直勾向孔南凝去。
孔南慍怒,睥睨眾妖,冷厲怒斥:「絞殺紫蛇一族!絕不放過任何生息。」
萬妖惶恐領命,生怕下一個滅絕種族的大禍降到自家臨頭。
眾妖紛紛與蛇族脫離干係,整座妖域籠罩在陰鬱慌亂之中。
角落處,月黎低首拈起方才煞氣融化毒刺的黑血,陷入沉思。
鳳溪的畫像,還有方才命懸一線將毒刺化解的赤瞳黑煞。
都指向這妖域之王——孔南。
妖域宮殿。
偌大的神殿之下,藏匿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地下結界中,萬年不化的古川冰潭中央,只為鎮壓一人。
此人髮絲長睫落滿冰霜,若不是鼻翼尚喘息的微弱呼氣,定不會有人認為這寒冰中人尚且存活。
越走越近的腳步聲正往此處走來。
孔南痴情輕撫鳳溪的眉眼,溫熱的輕吻試圖融化她眉間的霜花。
一雙英氣寒目緩緩睜開。
「孔南.......」
毫不遮掩的厭惡在鳳溪的神色中展露無遺。
孔南對鳳溪的態度視若不見,歡喜祭出今日婚宴上的畫軸,抬眼間滿是痴情。
「鳳溪,今日本是你我舉辦婚禮大典的日子。」
「雖然中途有些插曲,但我已經一併解決。」
「如今眾妖皆知你鳳溪是我鳳梧的王后!你我恩愛和諧,攜手共度,定會無比快活。」
鳳溪眼底滿是冷漠。
「你不是他,即使你學得再像也只是孔南。」
孔南痴情笑意的眉眼瞬間僵硬,執畫軸的手背青筋怒漲,將畫卷珍惜收入空間之中。
他克制道:「這張畫被污髒不能看,日後我再給你畫張更好的。」
鳳溪身軀不能動彈,乾脆選擇合上雙目,眼不見為淨。
轟——
孔南泄憤般握拳暴擊冰川一角,碎裂的冰渣潺潺滴著淡紅的血珠,悲痛欲絕。
「鳳梧是我,孔南亦是我!」
「鳳溪,你怎麼還不明白?」
「為何可以接受那軟弱無能的鳳梧,就不能睜多看看我。」
「這不公平!不公平!」
他悲痛將頭抵在鳳溪額尖,卑微如塵埃般的弱小。
「今日險境,若在鳳凰谷,你定不會將我拋之腦後。」
禁忌的話語在此刻刺痛鳳溪,她陰沉冷漠厲聲道。
「住口!你沒有資格再提鳳凰谷。」
「詭詐行徑,只會讓我對你的厭惡只增不減。」
孔南抬手卡住鳳溪脖頸命門,本就呼吸微弱的人愈加神色蒼白。
「鳳凰神族早已不在,就算你是唯一的神獸後裔又如何?還不是囚禁掌中弱小的螻蟻。」
逐漸露出本性凶態的孔南脅迫道:「只要你把鳳凰絕境的下落說出來,我便讓你重獲自由!再度翱翔九天之外。」
「你可願?」
鳳溪眼底厭惡神色越加濃烈。
「白痴,看看你後面。」
孔南猛然回首,才發現入口的不速之客早已沉默看戲許久。
瞬間明白鳳溪嘲諷的意味,當下抽身而去。
來人黑衣白面,正是赤瞳。
赤瞳調笑般拍掌道:「沒想到你還是個痴情種,就是這演技稍遜色一籌。」
孔南微險眯眼,懶得與他廢話。
「只是收留你在此療養,既然傷勢已經痊癒,趕緊滾出妖域。」
赤瞳勾起一抹嘲弄冷笑。
「早知妖王性情薄涼,誰曾想竟對救命恩人也如此冷漠,嘖嘖嘖。」
「回頭定找上那幾位好生編排一番。」
孔南心中越怒,雀翎翻飛泄憤狂擊赤瞳心骨之處。
他惡狠狠道:「即便是你不出手,我也能了結那老東西。」
赤瞳面無波瀾,胸口撕扯出的黑幕深淵將雀翎一併吞入。
「與其在此浪費時間,不如多念念逃入妖域的幾隻老鼠。」
孔南一愣,警惕道:「你是說有人族潛入其中?!」
赤瞳腦海中浮現恨之入骨的面容,今日在宴席中縱使收斂氣息,也被他捕捉到一二。
凝重提點道:「隱在今日宴席的萬妖之中。」
孔南殺意騰起:「是誰!」
赤瞳搖頭「幻術高絕,隱在其中沒能尋出。」
「只知其修為了得,若沒猜錯的話,應是想要奪我性命的舊人。」
「這妖域怕是會掀起一番風雨。」
孔南神色閃過一絲慌張,被赤瞳看在眼中,他收斂諷刺笑意,逐漸肅穆。
「此番前來,師尊讓我問你,那件事可有下落?」
孔南忌憚般退後一步,餘光瞥向封印冰川中的鳳溪。
決絕道:「請尊者放心,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赤瞳凝化成一灘黑影消失在這寒冰古川。
「要儘快,師尊發怒可不是你我能承受的。」
是夜。
一道光軌穿梭在宮殿深處。
四面分散的靈息歸到主人掌中。
月黎滿是疑惑:「這妖殿裡里外外都探了個遍,卻尋不到鳳溪的靈息。」
沈藺白隨在身後:「許是被藏在斷絕靈力的結陣之中。」
即是靈陣,總會有咒眼可尋。
說罷,沈藺白指尖掐訣,一股澄澈琉藍星芒由空飄向更深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