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鳳天帶著琉璃，出現在了山頂平台邊的一處高台上。琉璃正睜大眼往下看去，站在制高點才發現，整座山就像一隻展翼的鳳凰。
聽到炎璽的話，鳳天面色驀然一變，陰鷙的眼眸眯起：「你怎麼會知道這個陣法，你到底是誰？」他仰著頭仔細打量炎璽，「你用了易顏術？」
她轉頭看向炎璽，這張臉不是他本來的面目？想想也是，有這麼一雙好看的眼睛，容顏卻太過普通，反倒有些奇怪。
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又很快否定了。她家小師弟單純善良又膽小，無論如何，都不該是炎璽這樣。
雖說如此，她仍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眼底帶著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熱切。
炎璽持劍站在玉碑上，居高臨下看著他：「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就敢讓我給你祭陣，鳳天，幾萬年了，你還是這樣，上不得台面。」
如此熟稔的語氣，讓鳳天沉下了臉，仔細看著炎璽許久，時間太久遠，卻怎麼都想不起來記憶中有誰是這樣一副性子。冷哼道：「裝神弄鬼，鳳凰真火之下一切無所遁形，本尊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是誰。」
說著，他抬起雙手，原本已蔓延至山腰的大火迅速竄到山頂。山頂大陣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一縷遠古混沌的氣息彌散開來。
「在我面前，把尊字去掉。」炎璽冷臉，「鳳天，你想讓契約的鳳凰浴火重生，鑽天地規則的空子起死回生，躲在這一隅之地數萬載。這樣的算計與堅持，還真是讓人不忍破壞。只可惜，你偏偏遇到了我。」
他看了琉璃一眼，「而她，也是我不會讓你傷害的人。」
琉璃心中一動，雙手握緊，眼中的熱切又多了幾分。
鳳天哈哈大笑：「即便是數萬年前，天地間敢跟本尊如此說話的，也沒有幾個。任你修為再高，在我的空間裡，又能奈我何。」他看向琉璃，帶著幾分狂熱，「而且，我當然不會傷害她。空靈之體，完美重生的載體，不會對其他魂體有任何的排斥。」
琉璃蹙眉，對他的目光十分不喜，直接往旁邊走了幾步，臉色才好了些。目光流轉間，突然注意到玉碑下的縫隙里長了幾株發紅光的草，眼睛一亮。
九花九葉，神珠草！
炎璽邪肆一笑：「那我們就看看誰笑到最後吧。你不是想讓以我之血祭陣嗎，如你所願。」
說著，橫劍划過左手手掌，然後，鏘地一聲，將長劍朝下重重插在了玉碑上。
手上鮮血滴落，玉碑忽然驟亮，大陣更是驟然急轉。
見他的血竟能帶來這樣的陣勢，鳳天大驚。可此時已經沒有時間讓他多想，鳳凰真火已經燃燒至山頂，整座山都沐浴在了熊熊烈火之中。
正在這時，整座山體震顫不已，琉璃站立不穩。炎璽見狀，從玉碑上躍下，將她扶住，護在身後。
琉璃歪頭看著身前的人；「炎璽，你為什麼要這麼護著我？」
炎璽側頭，咧嘴一笑：「因為我們有緣，你以後就知道了。」
琉璃眨眨眼，並未繼續多問，指著玉碑處小聲道：「那就是神珠草。」
炎璽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點了點頭。
此時，鳳凰真火已蔓延到大陣中，陣中烈火灼灼，旋轉著從山頂直入雲霄，大陣中的玉碑劇烈晃動，突然炸開。
熊熊烈火中，亮起一束比火焰更耀眼的光芒，一道巨大的彩影從烈火中仰起頭，展開巨大的翅膀，九彩的尾羽散開，直往天際，一聲嘹亮的鳳唳響徹整個空間。
上古神獸鳳凰，終於復活。它停在天空中，發出九彩的光，高貴強大，隨著蒲扇的翅膀，不時便有一朵鳳凰真火落下。
隨著玉碑炸開，無數星星點點朝鳳天飛去，鑽進他的身體。他身上淡淡的虛影變得慢慢更加凝實，隱隱生出一種恐怖的氣勢。
他緩緩升上天空，站在鳳凰背上，居高臨下陰鷙地看著炎璽：「接下來，便是你們了，鳳凰，殺了他。」
炎璽臉色絲毫未變，回頭對琉璃道：「一會兒你注意躲好。」
琉璃點頭，拉住他，從空間裡取出幾樣神器級的護身法寶掛在他身上，又取出一件神級法衣塞給他，光華瀲灩，比之前炎璽穿的那件璀璨了不知多少。
「你小心些。」
炎璽微訝：「哪裡來的？」
琉璃隨口道：「鳳天的，不拿白不拿。」
炎璽沉沉笑了出來：「我們小琉璃真是……太討喜了！」真的是連小脾性都很像啊。
雖然不需要，但他沒有拒絕，仍是一把將華麗的法衣披在身上，提著劍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在破碎的玉碑上，此時，大火已經熄滅。
鳳凰仰頭，尖唳一聲，巨大的翅膀扇動，鳳凰真火從天而降。炎璽跳起避開，同時，長劍閃電般揮出一道劍氣。
一根火色的羽毛飄然落下，鳳凰仰頭怒啼，朝他俯衝下來。
炎璽嗤笑：「這麼容易就生氣，還早著呢。」說完，一躍而起，直對著鳳凰而去。
琉璃仰著頭看著交戰的一人一獸，雖然知道他定是有所倚仗，但仍忍不住擔憂，悄悄將兩塊水屬性靈玉緊緊握在手中。
因為空間的束縛，又壓制了修為，炎璽不能踩飛劍，與鳳凰一上一下，多少有些被動，但也始終立於不敗之地。
鳳凰久拿他無法，憤怒地仰頭高唳一聲，扇動翅膀飛高了些，身上涌動出強大的靈力，然後低頭張大嘴，隨著一聲怒鳴，洶湧的火焰噴薄而出，朝山頂平台落下。
若是鳳凰真火落下，炎璽和琉璃都會被籠罩其中。鳳天蹙眉，正欲抬手將琉璃送入空間，就見炎璽已更快一步沖向她，遠遠便運起全身靈力為她撐起一道防禦結界。
琉璃抬起手，想將炎璽拉進去，鳳凰真火已然落下，瞬間將他吞沒。
「炎璽！」
琉璃高喊出聲，然而，熊熊火焰中，已然沒了炎璽的身影。
神火鳳凰，鳳凰真火為神級火焰，神火之下，豈有存活的可能。琉璃呆呆地看著前方，半晌，臉上湧起無盡的憤怒。
她站在高台邊，抬頭看向鳳凰和它身上的人，雙手握緊靈玉靠在一起，兩股強大的水靈氣旋轉而上朝鳳凰襲去，在鳳凰身上炸開。巨大的衝擊中，又是幾根火羽飄落。
鳳凰怒鳴不已，蒲扇翅膀就要攻擊，卻被鳳天攔住，低頭看著琉璃：「後輩，你不可能與鳳凰匹敵，束手就擒吧。把你的身體貢獻給本尊，終有一日，本尊會讓她站在至高之巔。」
琉璃卻根本不理他，全部神識瘋狂涌動，不停催動靈玉中的水靈力攻擊鳳凰，靈玉迅速變得灰白，她立刻又拿出兩塊新的。
鳳凰飛來飛去，卻總是躲不開攻擊，憤怒不已，翅膀攜著火焰扇向琉璃。琉璃快速閃躲，手上的動作始終不停。她甚至試著將靈氣分開，同時攻擊它的身體和眼睛。
眼睛是鳳凰唯一的弱點，它不停閃躲，卻終是被靈氣碰到，疼得慘鳴一聲，高唳著俯身而下。
琉璃一邊攻擊，一邊後退，一腳踏空從高台上摔了下去。高台下散布著玉碑的碎片，琉璃重重摔到地上，吐出一口鮮血，腳砸在了一塊鋒利的碎片上，腿被刺穿，瞬間流血不止。
琉璃痛哼一聲，便捂著胸口咬緊嘴唇，不再出聲。手上的靈玉摔出極遠，腰間的空間法寶掉在了旁邊，琉璃想爬過去，卻渾身疼痛，使不上力。
鳳凰仍想攻擊，卻被鳳天喝住。他慢慢落在了琉璃身邊，看著她腿上的傷，蹙起了眉。
「後輩，你不該讓這具身體受傷。」
他抬起手，琉璃身邊浮起一道看不見的波動，她便發現自己動不了了。身上的血液快速流出，琉璃意識已經開始模糊，只能眼睜睜看著鳳天朝自己伸出手，越來越近。
鳳天的手指終於碰到琉璃的額頭，淡淡的光從他指尖亮起，正要進入琉璃的身體。突然，琉璃身前亮起一抹紅光，將她籠罩其中。
「赤鈺？」鳳天難得有些意外，「哼，即便妖神在世，也攔不住本尊，更何況小小一塊赤鈺。」說完，手上光芒大盛，瞬間將紅光壓了過去。
就在這時，一個低冷的聲音從旁邊燃燒的火焰中傳來：「把你的手從她身上拿開！」
琉璃和鳳天同時轉過頭，烈火中，炎璽舉著長劍慢慢走了出來，身上的寶衣在鳳凰真火中已經被焚燒殆盡，此時，他身上穿著一件看不出質地的墨色長衫，襯得他身形更加頎長，氣勢凌然，尤其是配上那張冷酷霸氣的臉。
鳳凰真火焚去了他的易顏術，琉璃抬頭怔怔看著他的臉。那是一張很好看的臉，她兩世加起來也是最好看的，但卻不是她以為的那張臉。眼底浮起一抹濃濃的失望，琉璃慢慢閉上眼，失去了意識。
炎璽看見她狼狽的模樣，連忙閃身上前，運起靈力替她封住傷口，又布了個結界護住她，才站起身。
眼底浮起一層冰冷的藍光，他看著呆住的鳳天，臉色冰冷，聲音像是從無盡的深淵傳來：「這是第二次有人讓我如此生氣。鳳天，你很好。我說過，你若傷她，我會讓你神魂俱滅。」
說著，浩瀚的黑色靈氣在他身邊浮現，很快籠罩住整個山頂，往四周溢散，所過之處，鳳凰真火盡數熄滅。同時，天上，黑雲快速聚攏翻滾，雲層間透出幾分混沌的光，已有雷聲隱隱傳來。
鳳凰被這股氣勢壓得再飛動不得，直接落到了地上。
鳳天駭然後退，看著這張他永遠不可能忘記的臉，一臉難以置信：「這不可能！怎麼可能是你！你怎麼可能還活著！」就算活著，也不該還在這個世界。
炎璽冷眼看著他：「你尚且存在，我還活著有什麼奇怪。鳳天，數萬年不見，你還是一如既往的上不得台面。」
鳳天驀然看向琉璃：「那她呢，不過十五歲的骨齡，又是你的誰？讓你這般維護，甚至不惜引發天劫。」
炎璽也看向琉璃，眼底閃過一絲溫柔：「她，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即便只是像，也不是你能傷的。」他也希望她是她，只可惜，那人早在數千年前，就已經灰飛煙滅了。
消失在雷劫之下，連轉世都不可能。
鳳天沉下了臉，眼前這人，脾性雖然比數萬年前收斂了許多，但骨子裡的狂傲和霸道絲毫沒變。誰能想到，當初他僥倖逃脫一縷殘魂，為之算計了數萬年，眼看即將成功，卻在最後，又遇到了這個煞神。
天意，果然最為難測。
「既然如此，那就戰吧。能與你一戰，也算不負這數萬年了。」
鳳天負手踩在鳳凰上，再次飛上了天空。
炎璽也飄然而起，與鳳天凌空相對，手上的劍被靈氣染成了黑色。天空里黑雲翻滾，一道氣勢驚人的天雷劈下，卻在他頭頂上方悄然隱沒。
鳳天眼眸微睜，這人，竟已強大至此，連天地規則都拿他無法了嗎！他摸了摸腳下的鳳凰：「老夥計，這次，我們真的要永別了。」
說話間，身上湧起巨大的波動，浩浩蕩蕩籠罩住炎璽。空間之力，所有靈力中最神秘強大的存在。
炎璽面色不變，握緊長劍，帶著攝人的氣勢旋轉劈向四周，一劍劈開了鳳天的空間鎖附。此時，又一道天雷劈下，炎璽提著長劍閃電般掠向了鳳天。
秘境外的上空，同樣翻滾著黑雲，雷聲滾滾，強大浩瀚的威壓籠罩整個天地。
曲雲和勿虛剛趕到迷凰島，就被這樣的陣勢驚住。
勿虛驚詫：「怎麼回事，難道有人渡劫？」
曲雲皺眉搖頭：「這樣的陣勢，飛升之劫都不至如此強大。」
突然，一股劇烈的空間波動傳來，即便隔著虛空，也讓等在門口的其他人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瞬間身受重傷，慘叫連連。
波動越來越劇烈，已有人被震暈過去。曲雲祭出自己的劍，正欲出手，正在這時，一道無匹強大的劍氣從天而降，將秘境前所有人籠罩其中。
玄光派的弟子看到他，驚喜出聲：「紫御長老。」
所有人都抬頭看向天空中的那人，一身素色衣袍在風中飄揚，神色平淡，一手持劍，一手負在身後，看著天上的雷雲。
修真界第一仙門玄光派大長老紫御真人，修真界唯一的大乘期巔峰修士，距離渡劫期僅一毫之距。在整個修真界中，實力排名第二，排名第一的黑暗之主，已經消失了數千年。
紫御低頭對上曲雲二人的目光，聲音冷得像是一把劍：「這就是飛升雷劫，只因飛升之人修為太高，才有如此強大的陣勢。」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引發雷劫之人，應該在秘境之中。」
所有人，包括曲雲勿虛都明白了他的意思。進秘境的弟子都只有築基期的修為，在這樣恐怖的實力面前，堅持不過一瞬。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著秘境入口的方向。
秘境中，鳳凰已經倒在了炎璽的劍下，鳳天的魂體也被打散，只剩淡淡的虛影，即將消散，山頂的大陣也徹底停止了。
鳳天嘆了口氣：「我輸了。炎璽，在這裡的幽幽數萬載，我都在想，若是一朝重生，我會做什麼。沒想到，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炎璽收起劍，朝琉璃走去，每走一步，身上的氣勢便弱上幾分，頭頂的雷雲失去目標，漸漸散去。
「即便沒有我，你也不可能成功。逆天重生之陣，祭的是生魂，即便你重生為人，結果也只會是再次被天地規則一道天雷給劈沒了。」
鳳天微怔，似乎明白了什麼：「我們幾個，一直都只有你最懂天道之意，所以，也只有你活到了現在。」
炎璽已經懶得理他，他小心將琉璃扶起來，從空間裡取出一枚丹藥給她服下。正要查看她的腿，身邊突然又出現一股波動。
他眯起眼看向鳳天，卻見他已經只剩最後一絲魂光，幽幽說道：「這裡，本就是我當初設下的復生大陣，一旦大陣消失，便會觸發虛空之門。至於會被傳送到哪裡，端看你的造化了。」說完，化為了點點光芒，徹底消散。
炎璽咬牙瞪了那光點一眼，只來得及迅速將琉璃攬進懷中，又飛快拔起玉碑下的神珠草，便被虛空之門吞沒。
整個空間都安靜了下來，熱意消散，濃郁的靈氣也只剩下稀薄的一絲，其它的都在鳳凰真火中消散了。
不知過了多久，原野上一塊乾裂的土地突然被人從裡面推開。九人從裡面走出來，被眼前烈火焚盡的荒涼慘狀驚住。
幾人商量了一會兒，繼續朝著山頂的方向走去。幾人都腳步蹣跚，顯然是身受重傷。即使有仙器級的防禦陣盤，他們也險些頂不住那股可怕的威壓，最後只得將所有陣盤撐在一處，又封閉神識，才險險活了下來。
山上光禿禿一片，大火燒過，什麼都沒留下。幾人上了山頂，在這裡，他們看到了劇烈打鬥留下的痕跡，同時，撿到了琉璃的空間法寶。
尋遍四周，不見琉璃的蹤影，幾人沉默了。他們不知道小師妹是如何走到這裡的，但是能焚燒整個秘境的烈火，足以毀滅一切。
之後，幾人沒有再去它處，大火燃過，也不會留下什麼寶物。
幾人坐在山頂打坐了十幾日，突然，虛空中落下幾道光芒，籠罩住他們。一陣空間波動之後，幾人消失在原地，出現在了秘境門口處。
同幾人一同出來的，還有其他二十多人，大多都是幾大仙門弟子，多少都有些狼狽。在絕境中，能存活下來，都有厲害的保命手段。進去數百人，只出來寥寥數十人，在以往的秘境探索中，也極少有這麼慘烈的。
看到他們出來，在外面等了十多天的其他人同時站了起來。
迷凰島已經安靜了十幾日，不少人認為進入裡面的人不可能生還，可各大仙門都有弟子的命牌尚未碎裂。帶著一絲希望，他們等了十多天，終於等到秘境關閉的時間。
各仙門弟子看到自家師長，都連忙走過去，爭相說著秘境裡的遭遇。剩下的幾個散修，帶著劫後餘生的欣喜，各自離開了。
勿虛看著面前的九人，心底一緊：「琉璃呢？」
九個弟子相視一眼，將琉璃的空間法寶遞給他：「勿師叔，小師妹……沒了。」
勿虛捧著他送給琉璃的法寶微微踉蹌一步，又很快鎮定下來：「不可能！她的命牌並未碎裂，一定還活著。」
可是，一個毫無修為的小姑娘，又能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