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琉璃是被餓醒的，睜開眼，入目的天空陰沉灰暗。內傷已無大礙，只有右腿上的鑽心地疼，想動一動，卻使不上力。
後背被硌得生疼，她側身轉頭想看看是在什麼地方，卻被眼前的情景驚得睜大了眼，再不敢動。
眼前是一片荒蕪的原野，近乎乾涸的土地上，零星長著幾株野草，偶爾有一棵巨木，乾枯得只盛光禿禿的樹幹不見枝葉，正如她身下這一棵。
此時，她正躺在一棵巨木粗壯的枝幹上，離地面十多丈高，側身的時候，險些摔下去，幸好一根繩索將她穩穩固定在樹幹上。
看到熟悉的捆仙繩，琉璃莫名鬆了口氣，至少，不是她一個人在這裡。
動彈不得，她便躺在樹上看著天空發呆，一邊聽著腹中雷鳴般的聲音。
半個時辰後，下面傳來腳步聲。琉璃轉過頭，炎璽還是那身黑色衣衫，慢慢往這裡走來，來到樹下，然後，開始爬樹。
他爬得很快，不一會兒，就爬到琉璃身邊，對上她巴巴的大眼睛，像極了等待母鳥覓食歸巢的雛鳥。
莫名的，炎璽很不喜歡這個比喻。
他將她身上的繩子解開，扶起她靠在樹幹上，才挑眉笑道：「這麼淡定，你就不擔心我把你丟下自己走了？」
琉璃眨了眨眼，才發現自己好像真的沒懷疑過他會丟下自己。這樣的篤定，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
「我們出秘境了嗎？」
「嗯。」
「神珠草呢？」
「放心，沒忘。」炎璽從懷中取出三株保存得極好的神珠草遞給她。
琉璃一臉欣喜，神色激動，雖然這一路諸多艱難，但終究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她對著炎璽彎腰真心行了一禮：「炎璽，謝謝你。」
將她的神情看入眼中，炎璽笑了笑，取出走了幾個時辰才找到的一顆果子遞給她。
琉璃餓極了，接過擦了擦，咬了一口，味道有些澀。琉璃兩世都沒吃過什麼苦，忍不住微微憋了癟嘴，終是咽了下去。
正準備咬第二口，耳邊再次聽到響亮的腹鳴聲。確定這次不是自己發出的之後，琉璃轉頭盯著他。腦中浮起他方才爬樹的樣子，不管動作多敏捷，但，到底是爬上來的。
「你的修為呢？」
炎璽在她旁邊坐下：「沒了。」
琉璃睜大眼，聲音不禁高了幾分：「怎麼會沒了？」
炎璽一臉滿不在乎：「暫時的。」
琉璃想了想，猜測道：「跟你壓制修為的秘法有關？」
炎璽咧嘴一笑：「小琉璃真聰敏，一猜就中。我的秘法有些逆天，每次壓制後都會有一段時間的衰竭期。」
沒有理會他的誇讚，琉璃臉色凝重：「多久？」
「壓制的等級越低恢復的時間越久。我也是第一次壓制到築基期，估計十天半月吧。」
「這段時間你都是沒有靈力修為的普通人？」
「嗯。」
琉璃看著手裡乾巴巴的果子，又猜到了另一個殘酷的事情：「空間裡的東西你也取不出來？」
「……嗯。我的空間有些特殊，打開需要靈力。」
「我的空間法寶也掉在秘境中了。」
……
曾同是滿級修士的兩人相對無言，半晌，兩聲腹鳴同時響起，炎璽目光閃爍轉開了眼。琉璃抿唇，低頭將咬了一口的果子小心掰下另外一半遞了過去。
炎璽擺手：「我不用，你吃吧。小姑娘家家的，還在長身體，可不能餓著。」
琉璃心中微動，這裡荒蕪一片，找到這顆果子不知花了他多大的力氣，能不能找到第二顆都不知道。
她看了他一眼，一把將半個果子塞進他手裡：「不吃就扔了吧。」很快又補充道，「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炎璽看出她的堅持，知道這個姑娘絕對是說到做到的，只好拿起果子吃了起來。明明味道是苦的，嘴角卻忍不住翹了起來。
琉璃這才繼續吃著果子：「這是哪裡？」
「大陸西南邊陲的荒蕪之地。」
琉璃微怔，她記得迷凰島是在大陸的東邊，他們竟然穿過了整片大陸？
「你怎麼知道？」
「以前恰好來過。」
琉璃好奇：「我們怎麼會在這裡？」
「鳳天在陣法中藏了空間傳送陣。」
「哦，鳳天呢？」
「神魂消散了。」
琉璃沒有問他如何贏的，能從鳳凰真火中完好無缺地走出來，他的強大毋庸置疑：「對了，那隻鳳凰呢？」
「死了。」說到這裡炎璽就忍不住可惜，「也不知道鳳凰肉好不好吃，早知道就把那隻鳳凰一起帶過來了。」
琉璃瞪他：「吃上古神獸，你也不怕天道一個雷劈了你。」
炎璽咂咂嘴：「神獸的肉味道很香的，被雷劈一下不虧。」
咦？琉璃大眼微亮：「你吃過？」
炎璽深意地一笑，並未說話。
琉璃卻明白了，記在了心裡。「我們為什麼要待在樹上？」
「方才聽到狼嚎，樹上安穩些。」
兩個人就著半個拳頭大的果子對付了一頓，雖然還是餓，到底好受了些。
炎璽看了看天色：「今晚會下大雨，我們得先離開這裡。」
琉璃看著自己受傷的腿不說話。
炎璽拍了拍她的肩膀：「別擔心，有我在，會把你安全送回門派的。」
他讓琉璃攀著自己，兩人下了樹。琉璃紅著臉憋了半晌，終於忍不住戳了戳他。
「我想如廁。」
炎璽扶著她的手微僵，撓頭看了看四周，扶著她小心走到一處矮坡下：「咳，我在旁邊等你。」想了想，又從旁邊撿了一截木枝給她當拐杖，才走開了。
他爬上矮坡，故意把腳步聲走得極重，漸漸走遠。琉璃忍不住咬唇偷笑，扶著木枝如完廁，站起來準備往上走，卻突然頓住。
驀然轉頭，旁邊不知何時竟悄無聲息出現了幾頭枯瘦如柴的疾風狼，雙眼發出飢餓的光，正滴著口水看著她。
「炎璽，有狼啊！」
炎璽正站在遠處抬頭望天，突然聽到琉璃的叫聲，直接取出長劍飛快跑了過去。遠遠便看到幾頭惡狼朝琉璃撲去。她揮著手中的木枝擋住群狼，卻被一頭狼咬斷，其它幾頭狼直接朝她撲去。
琉璃單腳避閃不開，只好咬牙撲倒沿著矮坡滾了下去，狼群嗷嗚幾聲，追了上去。
炎璽扔出長劍，直接將最前方那頭狼穿透釘在地上，沒了聲息。這一變故嚇住了其它幾頭狼，炎璽幾個跳起追了上來。拔出劍，擋在琉璃面前，長劍上還滴著血。
惡狼忌憚地看著他，卻沒有離開，只圍著兩人來回走著，不時發出兇狠的聲音，似想嚇住他們。炎璽眯起眼，深邃的眼中閃過怒意，攻向了近處的一頭疾風狼。
他沒有靈力，勝在劍法精妙絕倫，疾風狼也只有微弱的修為，又殺了兩頭狼之後，其它狼驚懼，轉身跑了。
炎璽收了劍，連忙走到琉璃身邊：「沒事吧？」
琉璃頭髮散亂著坐在地上，身上淡色的流仙裙沾滿了塵土，看不出原有的顏色。腿上傳來的疼痛讓她忍不住吸了口氣，傷口裂開，鮮血染紅了裙擺。
見她又流了血，炎璽連忙從長衫上割下一段布條替她重新包紮好。
此時，琉璃坐在地上耷拉著腦袋，一身狼狽的模樣，著實有些悽慘。
炎璽卻莫名覺得有些好笑，蹲在她身邊，小心替她清理了身上的塵土，又撫上她玉瓷般的臉，抹掉了上面沾染的灰塵。
琉璃抬眼，對上他眼底的溫柔，忽然覺得異常委屈，眼中浮起霧氣，卻咬著牙不讓眼淚流下來。
倔強的模樣看得炎璽心中微疼，捧著她的臉小聲哄著：「別哭別哭，是我不好，沒有保護好你。」
他的聲音太過溫柔，兩世加起來的委屈一下子爆發出來，甚至越過了一直以來的堅強，眼淚無聲流了下來。
「炎璽，我為什麼總是這麼慘？」
前世被雷劈死，連小師弟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好不容易重來一次，又諸多艱難。
炎璽看著她大眼紅紅的，委屈巴巴的模樣，心中柔軟：「小琉璃以後，一定會很好的。」她跟她一樣，都是堅強勇敢的人，這樣的人，註定會成為最好的自己。
琉璃吸了吸鼻子，委屈來得快去得也快，她並不習慣在人面前表現軟弱，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轉開了頭。
炎璽勾唇，小心將她扶起來，蹲下身：「上來吧。」
琉璃看著身前的背影怔住。
炎璽回頭，笑道：「放心，就你這點肉，我還是背得動的。」
琉璃有些遲疑，好半晌，才將手搭在炎璽肩上。
炎璽勾唇一笑，小心不碰著她受傷的腳，將她背了起來，慢慢朝東邊走去。
琉璃雙手勾著他的脖子，趴在他背上。他的背很寬很暖，讓人覺得心安，又莫名感覺有一絲熟悉。
她忍不住問道：「炎璽，你背過別人嗎？」
「……嗯。」炎璽的聲音很輕，兩人離得近，琉璃才隱約聽到他的回答。
「哦，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背我。」
心中有個念頭，這麼強大的人，他願意背著的，一定是他很在意的人吧。
她有些累，靠著他睡意漸漸襲來。迷濛中，似乎回到了堯山大殿。
她忙了一整天，趴在桌上睡著了，有人進來，輕輕將她放到背上，背著她回了寢殿。
那個背影和炎璽的一樣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