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淵知道溫穗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起初,他是真的虛弱無力,昏睡過去。
但凌晨的時候,他的意識已經慢慢清明。
他發現溫穗還守在身邊,異常珍惜這種感覺,只敢從睫毛縫隙里看她。
溫穗說那番話,念在他剛死裡逃生,說的還算客氣,已經擺明了不想跟他有任何糾葛。
如果知道他醒了,她一定會離開的。
病房的燈是暖黃色,溫穗在他身邊枯坐著,微微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看上去異常溫柔恬靜。
這個女人,曾經在他身邊兩年。
他無視她所有的優點。
她的聰慧,周全,情緒穩定,在他眼裡,就是「無趣」二字。
在他眼裡,溫穗是死腦筋,陳若若那種帶了點驕縱與小聰明的女孩,才足夠可愛。
兩人剛結婚時,溫穗也有俏皮可愛的一面。
他還記得,有一次兩人走在路上,她把手伸進他的大衣口袋,想握他原本插在口袋裡的手。
他下意識地抽了出來,一時間兩個人都有些尷尬。
溫穗向來反應速度超快,卻乾巴巴來了句:「我還以為那是我的口袋。」
她那天穿了件套頭毛衣裙,根本就沒有口袋。
從此,他們再也沒有牽過手。
溫穗還試過親他。
在兩人魚水之歡情緒到達峰值時,她伸手吊住他的脖子,紅著臉要去吻他的嘴。
他把頭偏向一旁,說:「溫穗,我不喜歡接吻。」
他明顯看到溫穗的眼睛黯淡下去。
「抱歉。」她說。
她也差不多是在那之後的幾天,知道他喜歡陳若若的吧?
情緒過份穩定的女人,那天突然找到了公司去。
紅著眼問他:「所以,我是陳若若的替身嗎?」
他那時怎麼說的?
好像也只說了個抱歉,之後,說了更過分的話。
「我以為,你要那筆錢的時候,已經接受了這件事。」
她說了什麼?
好像是:「凌淵你沒有心。」
之後哭著跑了出去。
當時公司沒有幾個人知道她的身份,凌淵甚至聽到了有兩個高層,小聲的議論她。
「這個女的挺有意思,以為自己拍電視劇呢?還哭著跑出去,難道想讓老闆去追嗎?」
他當然沒去追。
溫穗消失了一個星期,他問都沒有問一句。
之後,她再回來,人瘦了一圈,對這件事隻字未提。
凌淵便默認為她接受了。
很奇怪,這些細節的東西,一年前他還未必想得起來,如今,只覺得歷歷在目。
如今溫穗怎麼對他都不為過,因為他曾那樣傷害過她。
凌淵在心裡流了大半夜的眼淚,卻根本不敢睜開眼看她。
溫穗勸他原諒時芙,說的是,她們當時如果不這樣做,只能死。
他過去根本無法聽進去時芙的任何解釋,可這話從溫穗嘴裡說出來,凌淵突然便有些懂了。
他自幼憎恨凌青山的行事作風,可自己又比他好多少呢?
天亮,凌公館的傭人來接班,溫穗走了出去。
凌淵這才睜開眼。
他看著她的背影,知道她不會回來了。
當天晚上,凌淵不顧醫院的勸阻,直接出了院。
他去找凌青山。
如今老太太沒了,凌青山也不大在凌公館住了,他搬到了一處半山別墅。
偌大的地方,只有他和幾個傭人。
凌青山在書房接待了他。
一見他進門,便不屑地扯了扯唇角。
「沒想到,我凌家的少爺,還真是個大情種。
下次要死,就自己躲到一個沒人發現的地方去,免得救回來,讓人笑話!」
凌青山頂看不上凌淵的行為,知道他為了溫穗自殺,問都沒問一聲。
凌淵也冷笑:「我是大情種,可怎麼也比你這個強姦犯強!」
凌青山登時變了臉色:「凌淵,時芙跟你說什麼了?」
凌淵見凌青山這個模樣,在心裡也明白了七七八八。
時芙沒有跟溫穗說謊。
「她說,你在她18歲生日的當晚強暴了她,為了把她困在身邊,逼著她生下了我,又逼著她跟你結了婚。
嫁給強姦她的男人,是她一生的恥辱。」
這話,是溫穗轉達給凌淵的。
如今,又從凌淵嘴裡說出來,像一把把利劍,對著凌青山猛扎過去。
凌青山頓時臉色變得跟紙一樣慘白。
他強制愛過的女人,通過他們的孩子,在分開20年後,把他最不敢面對的話,就這樣毫無防備地傳達給了他。
凌青山靠坐椅子上,出了一頭的冷汗。
在凌淵的記憶里,他的神色從來沒有像這樣痛苦過。
「她……她真的這樣說?」
凌淵步步緊逼,根本不在意他難看的臉色。
「不然呢?她撇下你和我,獨自在廟裡住了20年,難道是因為太愛你了?」
「住口,你住口!」凌青山這下,徹底破防了。
「滾出去,現在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