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正要介紹范長平的事情,了悟突然出聲:「了念與你同行,他可知曉兇手的事情?」
了念沒想到師兄會提及自己,連忙應道:「回師兄,知曉。」
「那就由你來講述此事吧。」
衡玉樂得清閒,端起茶杯慢酌起來。
了念語速很快,把來龍去脈全部講清楚。
等了念說完,城主道:「我即刻安排人去將范長平捉拿回來。」
在這城主府里,城主是築基中期修為,侍衛長是築基初期修為。
城主覺得憑藉他們兩人合力,勝那范長平著實容易。
青雲寺主持想了想:「被邪魔之氣侵蝕後,修士的實力會得到大幅度增強。未免出現什麼意外,貧僧也跟著城主一道去吧。」
了悟說:「那我、師弟還有洛主三人就留在府中查看當年的卷宗。」
「了悟大師,可需要我安排人手幫忙?」城主問道。
了悟搖頭:「卷宗數量不多,不必如此麻煩。」
他們已經知道範長平的爹是在哪一年犯事的,只需要在那一年的卷宗里翻找就好。
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做好安排,兩批人分開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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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府修建得很威嚴,卷宗被陳列在前院一棟大房子裡,依照年份分門別類放置好。
僕人上前推開門後,往旁邊退開兩步,把路讓出來。
衡玉邁過門檻,走進房子裡。
按照那對麵攤老夫妻的說法,范長平他爹的案子是在十五年前發生的。現在是龍淵歷六百一十七年,往前推就是……
衡玉環視一圈,直接走到左手邊最盡頭處:「龍淵歷六百零二年到零三年的卷宗都陳放在這裡。」
了悟跟著她走進來,直接彎下腰開始翻看卷宗。
衡玉隨手抄起一份卷宗,解開繩子仔細瞧上面的字。
這裡光線太暗了,衡玉看得有些勉強吃力。
她合上這份卷宗,側頭去看了悟,發現他手捧卷宗神情專注,一旦確認這份卷宗不是自己要找的後,就重新把它合上放回原處,似乎一點兒也沒受到光線的影響。
「不知變通。」衡玉低語。
偌大的房子裡只有翻動書頁的聲音,她聲音放得很輕,但這聲音在靜謐的室內也顯得突兀。
了悟翻頁的動作略停頓了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她的低語。
衡玉從儲物戒指里取出碩大的太陽石。
太陽石一出來,整個室內都明亮起來。
這個寶物價值昂貴,但唯一的用途就是拿來做照明工具。
也就是游雲這種元嬰後期修士,才捨得隨手送給自己的親傳弟子使用。
衡玉左右瞧瞧,用靈力把太陽石懸在空中,借著這明亮的光線翻找閱讀起來。
找了有小半刻鐘,了念揮了揮手上那份卷宗:「我找到了。」
衡玉和了悟都循聲望去。
「直接把上面的內容念出來吧。」衡玉提醒他。
大概是經常念經的原因,了念開口時語調很平穩。
聽著聽著,衡玉神色逐漸凝重起來。
了悟輕嘆口氣,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依照卷宗來看,當年的事的確毫無隱情,現在就看看那位范施主會說些什麼了。」
衡玉點頭:「已經找到卷宗了,我們離開這裡吧。」
三人拿著找到的卷宗離開房子,重新回到大廳等待。
大概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門外突然傳來喧鬧錯亂的腳步聲。
沒過多久,城主負手走進大廳,形色有些狼狽。在他之後走進來的是一身袈裟的主持,主持右手還纏繞著一根金繩。
這根金繩是一個中品法器,將范長平捆得嚴嚴實實,徹底限制住范長平的行動。
范長平還算俊秀的臉上掛了彩,身上的道袍毀了一小半,梳好的道髻也微微散亂開。
他邁過門檻走進來時,將大廳環視了一圈。
目光在衡玉身上停頓片刻,范長平先是愣住,隨後恍然。
他冷冷一笑,濃濃戾氣鋪面而來:「難怪我會被抓住,原來是遇到你時露出了破綻。」
話剛說完,坐在主位的城主打了道靈氣到范長平的膝蓋。
城主拍案怒道:「到了我城主府,已經成為這瓮中之鱉,誰允許你如此囂張的!」
范長平被限制住行動,完全躲閃不及,生生跪在了地上。
膝蓋磕到堅硬的白玉石地板時,發出沉重的撞擊聲,范長平沒忍住狠狠痛呼出聲。
范長平眯起眼,努力忽略掉身體四周傳來的疼痛感。
他神色逐漸漠然:「你實在是高看了這城主府的威儀。我連前任城主都敢殺,如果不是你有幫手,你以為區區築基中期我會放在眼裡嗎!」
城主還要再次動手傷人,但他的攻擊沒落到范長平身上,就被衡玉拂袖化解了。
「城主勿惱,我想先問范長平幾個問題。」衡玉看向城主,等把城主安撫下來,她才移開視線看向范長平,「你殺了趙城主後居然還敢如此大搖大擺留在城中,當真是狂妄又囂張。」
范長平嗤笑:「反正我早已吞納邪魔之氣入體,過不了多久心智就會被徹底吞噬掉,就算留在這裡被你們抓住又如何?」
「原來如此。」衡玉眉梢微挑。
她直接把卷宗甩到范長平面前:「那我們來說說十五年前的事情吧。」
「你爹是個獵戶,當年他上山打獵,發現有對衣著華麗的母子在爬山時與下人走失。那個母親穿金戴銀,小孩子更是氣度非凡,腰間一塊玉佩價值連城。當時荒郊野嶺,的確是殺人劫財的好地方,所以你爹痛下殺手。」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個小孩子與佛門有緣,當時雲遊天下的空寂大師決定收他為徒,那枚玉佩就是空寂大師留給他的信物。空寂大師得知這一慘案後特地趕來華城調查此事,最後憑藉著他留在玉佩上的氣息找到殺人兇手。這件事證據確鑿,趙城主也是依照龍淵國律法將你爹捉拿歸案……」
衡玉微微眯起眼:「按理來說,你爹犯案時你已有十一二歲,當時已經記事,難道這麼多年下來,你連這其中的是非因果都沒理清楚嗎?」
范長平垂下眼,掃了掃卷宗,盯著那上面的白紙黑字。
但很快,他又收回目光。
他看向衡玉,目光里流露出幾分挑釁:「你知道什麼!像你們這種出身富裕的人是不會理解我們家的痛苦。」
「我家境貧寒,當時我娘親常年臥病在床,明明她的病是可以治好的,就因為家裡沒錢,生生拖了好幾年,病情也變得越來越嚴重,到後來她只能靠人攙扶著才能走路。我爹殺人,只是想救我娘,只是想改善家境!誰都可以覺得他是錯的,我不能!」
「他因為趙城主和空寂而死,我身為人子,自然該為他報仇雪恨!所以我這些年日日勤奮,不敢偷懶懈怠半分,就是為了早日踏入築基初期回來華城殺趙弘化!」
偏執,瘋狂,是非不分。
只從自己的角度看待問題。
這樣的人,即使沒有被邪魔之氣侵蝕,也早已入了魔。
衡玉輕撫腰間長劍:「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范長平說:「修真界講究弱肉強食,我沒有空寂強,所以我沒敢對空寂動手;但我比趙弘化強,所以我直接偷襲殺了他。這樣的邏輯並沒有錯吧。」
「邏輯沒錯。修真界的人不受世俗律法的約束,既然如此,你的案子就用修真界的方式、用你的邏輯來處置吧。」
衡玉右手緊握住劍柄,把長劍從劍鞘里緩緩抽出。
她橫舉著長劍,從椅子上站起身。
「強者凌駕於弱者之上,那你現在弱於我,看來你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
看著那散發著寒芒的劍柄,即使是狂妄若范長平,這一刻還是無法克制地、從心底升起幾分對死亡的恐懼來。
「洛主。」了悟突然起身,抬手攔在她身前,「不要動怒傷人。」
范長平咬了咬牙:「你可知道我師尊是誰,我身上留有魂符,若我身死,他肯定會知曉是誰殺了我。」
衡玉被攔住去路,她也不急著往前走,就低下頭把玩劍柄:「你師尊是誰。」
「虛空盟逍遙子。」
「逍遙子不過結丹初期實力,這道號倒是取得有夠猖狂的。」衡玉嗤笑,「可你知不知道,我這人最討厭被人威脅了。」
她看向擋在她身前的了悟,聲音溫和而堅定:「讓我過去。」
「阿彌陀佛。」了悟雙手合十,「此人已經成為邪魔,洛主不必為這樣一個人沾染血腥,這並不值得。」
衡玉認真看向他:「你修為高於我,如果你硬是要攔在我面前,我的確殺不了他。」
了悟啞然,他沉默一瞬,還是解釋道:「貧僧並無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衡玉笑問。
她上前湊近了些,甚至抬起手扯住了悟的袖子:「無定宗教導弟子,應該說的只是不要妄造殺孽吧。這個人早已入魔,他難道不該死嗎?我今日殺他,不過是成全他的邏輯罷了。」
了悟想退後一步扯回自己的袖子。
但他退,她也跟著退。
了悟無奈,只好任由她抓著,把心思專注在回復她的問題上:「此人該死,但他的邏輯是錯誤的。」
「所以他該為這樣錯誤的邏輯買單。」衡玉說完,想到一件事,「你是不是從未殺過人?連妖獸都沒殺過吧?」
「……並無。」
衡玉眉眼含笑:「金剛亦有怒目時,你這樣不好。」
她抬起手中長劍:「你我各退一步,我不殺他,但他這身修為也別想要了。你看如何?」
沒等了悟回答,衡玉已經鬆開那被她拽緊的袖子,越過了悟走到范長平面前。
對上范長平那有些驚懼的視線,衡玉一劍刺在范長平的肩膀上。
她刺得用力。
當長劍沒入血肉時,洶湧的靈力全部從劍身注入范長平的身體裡。
這種疼痛讓范長平忍不住痛呼出聲,額上冷汗直冒。
衡玉平靜轉動長劍,讓劍氣在他體內炸開。
拔出長劍時,鮮血向四周飛濺開來。
星星血跡濺落到了悟右手手背上。
血跡還帶著淡淡的溫熱。
在范長平的慘叫聲中,了悟輕輕合上眼瞼。
片刻,了悟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他緩緩睜開眼睛,從儲物戒指里取出一張乾淨的帕子。
他抬步走到衡玉面前,這才瞧清楚她此時的模樣——果然,她距離范長平太近了,拔出長劍時從手腕到衣袍再到那張艷麗的臉龐上都沾染了血跡。
了悟把手帕遞給她。
衡玉伸手接過,忍不住嘟噥一聲:「剛剛居然忘了支起防護罩。」
用帕子胡亂在臉頰上塗抹,反而把血跡弄得整張臉都是,更顯得狼狽幾分。
了悟輕嘆口氣。
他再次取出一張帕子,掐了個水訣把帕子潤濕。
衡玉伸手,要重新接過帕子。
了悟卻避開了她的手:「你看不到,還是貧僧來吧。」
帶著濕意的帕子落在衡玉的臉頰上,她甚至能感受到隔著帕子了悟手指上傳來的溫度。
這種溫度太暖和了,衡玉忍不住鬆了松長劍。
她默默在心底反思起來:金剛亦有怒目時沒錯,但她明知道了悟這些年待在無定宗里,從未手染過血腥,可能也從未見過這種血腥場面,她突然就在他面前傷人,這樣的做法是不是太激進了些。
擦乾淨臉,了悟往旁邊退開:「洛主若是覺得還不夠,就再舉劍吧,只是這回記得用防護罩護住自己。」
衡玉右手用力一抖,把劍身上的血跡全部抖落下來。
她手腕一轉,卻是直接把長劍收回劍鞘里:「就這樣吧。」
范長平這人對她來說算什麼呢。
她看不慣范長平,想殺便殺了。
比起這個,她更不想此人為難。
在這片陌生大陸,他待她確實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