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最近被人黏住了。
——那位秀麗無雙的小師弟喻都。
他是二長老的親傳弟子,因為近期二長老打算閉關創造一門新的功法,沒辦法幫自己新收的弟子打磨根基,便和終日遊手好閒的游雲賭了一局骰子,游雲輸了骰子後,被迫幫忙教導喻都。
但游雲培養衡玉時都是採用放養式教育,指望他好好教喻都簡直是做夢。這個任務兜兜轉轉,在游雲一哭二鬧就差三上吊的折騰下,落到衡玉頭上。
衡玉一開始覺得有些麻煩,察覺出喻都在陣法一途擁有著極強的天資後,方才起了幾分興致,愈發用心教導起喻都來。
這一用心的後果,就是年僅十六歲、長得唇紅齒白的小師弟黏上了她,那雙黑溜溜的眼睛盯人稍久一些,就會泛起淡淡一層瀲灩水色。
明明沒有刻意勾人,卻已經叫無數人移不開目光。
的的確確是個修媚術的好苗子。
衡玉盤膝坐在梧桐樹底下,翻著古籍慢慢講解。
喻都悟性不錯,基本上衡玉說一遍他就懂了。偶爾沒能馬上理解,衡玉再點撥一下,他也能順利悟出來。
兩人一個教一個學,時間倒也不算無聊。衡玉甚至在心裡琢磨,她是不是也該收個徒弟慢慢養著打發時間。
「好了,今天就講到這裡,你把這本古籍拿回去翻看,等到全部翻看完再過來找我。」衡玉將那本被她捲起來的古籍遞到喻都面前。
喻都乖乖接過。
他悄悄抬眼瞅衡玉,又有些不好意思,於是便連忙挪開。
但很快,喻都又鼓起勇氣繼續瞅衡玉。
如此反覆兩次,衡玉終於抬眼看他:「還有什麼事嗎?」
喻都的臉瞬間飛上一層霞色,眼眸里的水色更濃:「洛師姐……你喜歡吃合歡酥嗎?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就想著下次過來給你帶些好吃的。」
衡玉點頭:「好啊。」又指著那縮在院子角落裡刨泥玩的小白,「你如果有空,去試煉台上課時把小白帶過去跟你一起玩吧。」
聽到自己的名字,爪子上沾滿泥巴的小白慢吞吞轉身。
它瞧衡玉一眼,迅速竄進衡玉的懷裡,爪子上的泥巴一併蹭到衡玉的裙擺。
衡玉好脾氣地幫它擦乾淨泥巴,把它遞給站在旁邊等待的喻都:「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喻都連忙搖頭。
他緊緊抱著小白。
離開寧榆峰時,喻都忍不住回頭眺望衡玉的院子,在心裡感慨這位洛師姐性子真好,願意這麼耐心教導他這個築基初期。
師姐可比他師父靠譜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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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玉不知道這位小師弟給她發了張好人卡。
她走進屋內,剛換上緋色長裙,一道傳訊符直接落到她面前。
衡玉一把將傳訊符捏碎,發現這是掌門傳來的,請寧榆峰派人前去太極殿商議要事。
這種事情素來指望不上她師父,衡玉慢條斯理系好腰帶,捋順頭髮後出門趕去太極殿。
此時,太極殿裡已經十分熱鬧。
各大主峰全部都有派人前來,遲、舞媚和慕歡等熟人都在。
衡玉走到他們身邊站著,低聲問道:「今日掌門召集我們過來,是有什麼要事?」
遲依舊是一副光風霽月的模樣,他把玩著手中摺扇,輕笑道:「你的消息未免也太不靈通了些。這次師父召大家過來是有兩件事,其一是十年一度的法會輪到合歡宗承辦。」
法會由八大正道門派五大邪宗輪流承辦。
明年正巧輪到合歡宗承辦。
掌門召集他們過來,就是想給各峰分派任務,大家一起合力規劃法會,不能讓其他宗門的人看了合歡宗的笑話。
「至於第二件事……」下意識停頓片刻,遲才續道,「無定宗佛子了悟於數日前成功擊殺冰魔祖。」
衡玉眉梢微挑:「這麼強。」
那位冰魔祖,就是從合歡宗叛逃的顧續。
他現在還沒恢復到化神期實力,但怎麼說都會比元嬰後期強,沒想到了悟還能這麼順利解決掉顧續。
「是很強。」
遲必須承認這點。
他又瞥衡玉一眼:「你表現得真淡定。」
「難道我應該展露出哀怨惆悵的情緒?」衡玉攤手。
「別了,這可不像你。」
舞媚在腦海里設想一下這個畫面,連忙抖了抖。
她用手肘撞了下衡玉:「對了,聽說你最近在悉心調.教喻師弟,怎麼樣,有沒有被師弟的美色而蠱惑,從而想要梅開二度?」
衡玉問遲:「我能不能向掌門提個建議,比如開設合歡宗長老的文化課培訓?一位長老用錯詞語,這會讓其他宗門的人懷疑我們合歡宗的素質。」
遲順著衡玉的話想了想,一本正經點頭:「很難不贊同。」
舞媚氣得跺腳:「喂,你們——」
「噓,掌門來了。」衡玉攤手,示意她趕緊安靜。
掌門還是那副清朗疏文的模樣。
他要說的話和遲剛剛說的差不多,到最後分配任務時,落到寧榆峰頭上的任務是給各宗門分配住處。
安排完所有事情,眾人便各自離開。
舞媚、慕歡跟著衡玉去寧榆峰調戲喻都小師弟。
——這種剛入門沒多久,還生澀得像個桃子般的小師弟最好玩了,每次都會被舞媚和慕歡生猛的玩笑嚇得臉色大變。
還是衡玉良心發現,無奈道:「你們以後還想過來玩的話,就想想自己有什麼能教喻師弟的,不能只調戲不教他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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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輾轉而逝,眨眼間便到十二月。
再過幾日,無定宗就要啟程前往合歡宗參加法會。
許多長老聚集在議事殿裡,討論著這回要派哪位長老帶隊前去合歡宗。
就在他們討論得熱火朝天時——
佛殿外,薄薄一層細雪鋪滿台階。
有人身披風雪,慢慢碾過玉石地板來到大殿前。
他伸手推開緊閉的佛殿大門,逆光站著,雙手合十向殿中諸位長老行禮:「抱歉,路上遇到些事情,趕回來時耽擱了時間。」
見眾人靜默盯著他,他的聲音依舊溫和疏離:「法會一行,就由貧僧帶隊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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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住處分配得——」遲拎著那張住處分配表,斟酌了下該怎麼開口,「是不是不夠合理?」
衡玉不滿問道:「哪裡不合理?」
為了分配住處,她可是把各大宗門的底細都摸了一遍。
有恩怨糾葛的宗門彼此隔得遠遠的,關係良好的宗門靠在一塊兒……全部都有照顧到啊。
遲冷笑一聲,點指無定宗的住處:「別的宗門都是統一住在漢觀峰上,為什麼要把無定宗分配到寧榆峰住著。」
這衡玉覺得自己受到了污衊:「把無定宗的佛修分配到漢觀峰上,我們宗門的女弟子們不得天天蹲守在那裡?把他們丟到寧榆峰,肯定沒什麼人敢硬著頭皮跑來寧榆峰打擾我和我師父。」
她這是在給無定宗的普通弟子安排住處,又不是給了悟安排住處。
遲居然聯想到以權謀私上,未免也太污衊她了!
而且了悟正忙著抓邪魔,估摸著他也不可能帶隊前來合歡宗。她有必要動手腳嗎?
遲順著她的話一想,發現自己還真錯怪她了:「好吧,是我錯了。但你唯獨對無定宗待遇特殊,可能會引起其他宗門的不滿。」
「隨你吧。」衡玉聳肩,「那其他宗門的安排還有什麼問題嗎,沒問題我就交差走人了。」
遲在書冊里標註幾句話,隨口回道:「沒有……哎,還有一事。」
「什麼?」衡玉停下腳步,扭頭看他,等著他的下文。
「你最近要閉關嗎?若是你接下來幾個月有空,可能需要你出席幾場元嬰修士的宴席。」見她沒馬上答應,遲解釋道,「你現在不到百歲便是元嬰初期,若你出面,也能讓其他宗門的人瞧瞧合歡宗的底蘊。」
「這是掌門的意思?行的,有事直接用傳訊符聯繫我。」
衡玉應下來。
轉身走出大殿時,衡玉瞧著牆角的藤蔓長得精神,走過去折了片葉子叼在嘴裡,慢悠悠踏著暖陽走回寧榆峰。
——雖然不抱希望,但她還是忍不住想,此行他會過來合歡宗嗎?
「最近剛在寧榆峰後山弄了座溫泉,一個人泡溫泉多沒意思啊。」衡玉輕聲嘀咕,葉片隨著她的說話聲上下晃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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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歡宗的景致,是滄瀾大陸公認的好看。
靡麗而多情,像極這個宗門的人。
無定宗的飛船逐漸靠近合歡宗山門,了悟站在甲板上,安靜注視著下方的景致,眸色冷淡。
旁邊有腳步聲響起,了緣的聲音隨後傳來:「時隔多年又來到合歡宗了。」他轉了個身,背脊靠著甲板,正面對著了悟,問,「為什麼突然要帶隊前來合歡宗。」
了悟回道:「貧僧捕捉到冰魔祖臨死前的記憶碎片,發現他在合歡宗里留有幾個隱秘的後手,此行是為解決那些隱患而來,帶隊只是順便。」
「噢……那你還記得洛主嗎?」
了悟瞥他一眼,提醒道:「貧僧沒有失憶。」
「噢……」了緣煩躁地撓撓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些什麼。
就在他打算重新組織語言時,了悟垂眸道:「到了。」
飛船停下,負責迎接各大宗門的遲含笑走上前,瞧見身穿月牙色僧袍、氣勢強大的了悟時,他唇角笑意微凝——帶隊前來參加法會,居然勞駕得了這位?
很快,遲壓下心底的異樣,搖著手中摺扇向了悟和了緣他們行禮。彼此見過禮後,遲讓另一位弟子帶了緣他們前去住處休息,他親自帶了悟前去太極殿。
——其他宗門的元嬰修士現在也都在那邊,被掌門親自招待著。
了悟沒什麼異議,默默跟在遲身後。
路過那片灼灼盛放的紅梅林時,了悟似乎是察覺到什麼,突然出聲:「遲主若是方便,可否稍等貧僧片刻?」
遲微愣,但還是順著他的話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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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卷著碎雪。
紅梅落滿雪地。
了悟一腳深一腳淺踩在雪地里,不緊不慢地往前走。
原本安靜的梅林突然傳來一陣低低的鈴鐺聲。
有人撥開那遮擋視線的枝葉,穿枝扶葉,踏著滿地碎雪從紅梅林里走出來。
雪色蔓延的天,她一身紅色長斗篷艷壓滿林紅梅。素淨色澤的長裙尾端用紅線勾挑出一朵朵紅梅,這紅梅一路自裙擺盛放,沒入她的腰際。纖細的腰肢處纏繞著黑色的腰帶。這顏色太深太重,她的美艷里便多了幾分神秘。
頭髮隨意挽起,用合歡花玉簪固定住,有不少碎發調皮掉落在她耳畔。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在注視她,衡玉慢慢抬眼,撞進了悟那清冷的視線里。
先是有些許詫異,隨後笑意從她眼角眉梢蔓延開來。
「佛子看了我這麼久,是覺得我好看嗎?」
她抬起手,慢條斯理抽走發間的合歡花玉簪。
束起的柔順長發慢慢散落到她腰際。
這一番動作被她刻意延長,於是動作間夾雜的曖昧與調情的色彩更濃郁幾分。
「合歡宗盛產妖女,佛子遠道而來,定要好好領悟下我們宗門的特色才是。」
了悟沒說話,只是慢慢踏著雪向衡玉走來。
他全程依舊是那副性淡若水,至清至冷的模樣。
距離近了,兩人身上的雪松香與紅梅自帶的香氣沁在一起。
在離衡玉有一步之遙時,了悟突然抬手,動作很輕地為她拂去那瓣不知何時掉落到她肩膀的紅梅,聲音如春日溪流輕叩山石般清越:「好久不見。」
「不久,佛子一直在我心上。」
了悟反問:「這也是合歡宗特色?」
「不是,這句話是附贈給佛子的。」
了悟似乎是笑了下,又似乎沒有。等衡玉再細看時,他依舊是一副平淡從容的模樣,問道:「要不要一塊兒去太極殿?」
衡玉沒說話,只是提著裙擺,沿著他剛剛的腳印往回走。
太極殿裡很熱鬧。
幽冥宗、黑白學宮這幾個距離比較近的宗門長老都已經到來,他們坐在椅子上,正與合歡宗掌門和游雲隨意聊著天。
突然,掌門抬眸望向天際,笑道:「又有其他宗門的道友前來了。諸位且在此侯著,我親去迎接。」他話音落下,下一刻,掌門便已來到太極殿門前,眯著眼望著天際。
當看清楚遲身後兩人的容貌時,掌門臉上立馬浮現出錯愕神色。很快,他調整好神色,與已經來到他面前的了悟見禮:「沒想到會是了悟佛子親自前來。」
了悟雙手合十:「貧僧親自前來,與冰魔祖一事有關。」
聽到這話,掌門神情立馬嚴肅下來,請了悟進入殿中。
衡玉跟著兩人進去。
正坐在大殿上方喝茶的游雲瞧見了悟和衡玉,反應如掌門如出一轍。
他放下茶杯,茶杯碰撞桌面時發出清脆的撞擊聲,惹得殿內不少人都向他看去。
衡玉瞧她師父一眼,行禮後走到她師父身邊空位坐下。
游雲滿意點頭,覺得自家徒弟還沒有過分重色輕師。
下一刻,他就見那站在大殿中央的佛子,徑直朝著他徒弟另一側的空位走去,安然坐下。
游云:「……」
眾人繼續閒聊。
衡玉全程抱著一碟果脯在吃,沒開口插話。
果脯吃多了就有些噎嗓子,衡玉剛想找茶水時,旁邊先一步遞來一杯茶水,游雲無語道:「吃東西節制些。」
衡玉『噢』了聲,伸手接過茶水。
了悟聽到交談聲,側眸瞧衡玉一眼。
聊到後面,劍宗的長老誇起衡玉來:「以前我在法會上當過裁判,對洛道友印象深刻,那時只覺得洛道友是個天資出色的小輩,沒想到如今你我已是一個輩分。」
有人提到她,衡玉應道:「甘道友客氣了。」
聽他們交談,掌門倒是想起一件事:「說起來,衡玉,聽說你最近在教導喻都,而且還教導得不錯。,這回法會若是看上什麼好苗子,倒是可以收下悉心調.教。」
合歡宗的長老們多數都像游雲一樣,奇懶無比,只顧自己遊手好閒,對弟子採用放養式教育。
難得遇到一個沉得下心教導弟子的長老,掌門非常感動,非常想為她分配些任務。
衡玉以前不打算收徒。
但最近教導喻都,想法倒是有些變了。別的不說,收個徒弟,以後溜小白這件事就有人去做了:)
她想了想,遺憾道:「可惜喻都已經被二長老收為親傳弟子,不然他倒是很符合我的收徒標準。年輕貌美,可愛又有朝氣的小少年,唯一的缺點就是嘴笨了些,但只要笑一笑,憑他那張臉還是可以哄人高興的。」
游雲點頭附和:「有這樣一個徒孫,確實不錯。」
掌門扶額:「不錯是不錯,但那是二長老的弟子。其實符合你要求的人還挺多的,稍後我讓遲給你挑一挑。」
劍宗長老、幽冥宗長老:「……」不愧是合歡宗,收徒標準有夠簡單粗暴。
了悟再次瞥衡玉幾眼。
他這番動靜有些明顯,衡玉看向他,眉眼含笑問道:「佛子有何指點?」
「只是有些詫異洛長老收弟子的標準,聽起來感覺不是很靠譜。」
衡玉無辜道:「我師父都能教我,我能沒有他靠譜?」
旁邊看熱鬧的游云:「???」真是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