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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正文完

2024-08-16 07:23:09 作者: 大白牙牙牙
  帝魔祖的隕落,使得各宗修士精神大振。

  就好像本有座難以攀越的高峰死死壓在心頭,現如今那座高峰挪開了,哪怕眾人明知道後面還有重重危機,但起碼再沒有高峰遮擋住烈日,他們終能撥去重重陰霾,自大地窺見陽光。

  不過,之前連續征戰多年,各宗修士的狀態都不太好,所以無定宗這邊並不急著發動對邪魔的反攻。

  而邪魔那邊不知道是出於什麼算計,也暫時蟄伏。

  兩方便處於一種詭異的休戰狀態,緊繃的氣氛像極了風雨欲來的前奏。

  趁著這段時間,了悟寸步不離陪著衡玉。

  合歡宗距離西北之地相當遙遠,耽擱小半個月時間,有溫養神魂功效的暖魂玉才順利送到駐紮地。

  暖魂玉有半個巴掌那麼大,通體乳白色,握在手裡溫熱柔滑。

  了悟的木工越來越熟練,他握著暖玉,花了小半個時辰的時間將它簡單雕琢一番,用紅繩穿好後,把它繫到衡玉的脖頸上。

  乳白色澤的暖玉襯得她的皮膚更加蒼白。她穿著裡衣正面仰躺,密如鴉羽的睫毛垂落,在眼底形成淡淡陰影,整個人看上去生機黯淡。

  了悟枯坐著,默默為她輸送靈力。

  「咚咚咚。」

  外面傳來沉悶的敲門聲。

  舞媚站在屋檐下稍等片刻,門從裡面被人打開。

  對上了悟的視線,舞媚輕聲道:「接下來的行動已經商議好了,我奉命來告知你幾件事,順道來探望下洛主。」

  「麻煩了。」了悟聲音清冷,請她進屋坐著。

  舞媚坐到床邊,默默注視著衡玉。

  她被了悟照顧得很好,頭髮梳理整齊,嘴唇蒼白卻不乾燥,神情十分安詳,若忽略掉那過分失去血色的臉色,看起來就像是在安靜熟睡。

  瞧得久了,舞媚忍不住去牽她的手——冰涼刺骨。

  「喻小師弟知道你昏迷的消息後一直在哭,誰勸都勸不住他。情緒起伏太大,遲實在受不了他那哭哭啼啼的樣子,就派他出城殺邪魔了。幾個小師妹也很難受。」

  「……嗯,好吧,我承認我和遲也不太高興。我們那一批少主,已經只剩我們三個和楚主了,好在你沒出事,不然合歡宗未來幾百年,難道就靠我們這三個喜好玩樂的人撐著?」

  舞媚絮絮叨叨,想說的話格外多。

  「掌門用掌門令調了一大批丹藥和靈植給你,把它們都用光,你應該能醒了吧?我還想找你聊聊感情問題,哎,我這人最看不懂自己的心意了,把很多事情都弄成一團亂麻。煩死了,遲那混帳東西只會看我熱鬧,你被他襯托得形象格外高大你知道嗎……」

  念叨得嗓子有些干時,了悟給她遞了杯茶水。

  舞媚笑著道了聲謝。

  喝過茶水潤喉,舞媚將行動的事情告知了悟,抬手為衡玉理了理衣襟:「她大概要昏迷多久才能醒?」

  了悟垂眼,聲音喑啞:「她的神魂損傷太嚴重,可能明天就會醒,也可能需要沉睡個幾十年才能醒。」

  「……能醒來就好。」

  在屋子裡又待了會兒,在了悟按捺不住要開口趕人之前,舞媚先一步起身離開。


  走到半路時,淅淅瀝瀝的春雨說下就下。

  舞媚剛想結個防護罩擋雨,斜後方突然伸來一隻手,那隻手上撐著油紙傘,穩穩遮在她頭頂上方擋去雨水。

  那骨節如玉的白皙手背映入舞媚視線,她順著手往上看,果然瞧見俞夏那張熟悉而俊秀的臉。

  -

  靈植熬成藥的味道很苦,了悟知道衡玉嗜甜怕苦,熬藥時特意往裡面扔了幾塊冰糖。

  如往常一樣,耐心餵她喝完整碗藥,將空碗放到桌面時,他注意到牆角下方擺著一個虛合起來的小箱子。

  他在這個屋子裡住了這麼長時間,似乎一直沒見過它。

  遲疑片刻,了悟走到牆角,撩開僧袍衣擺蹲下身,慢慢將小箱子打開——

  裡面安安靜靜擺著個木盒子。

  木盒子上半部分被雕刻成一隻兔子形狀,底下方方正正,唯獨有個木條橫伸出來。

  了悟仔細端量片刻,試探性地摸著那橫伸的木條,發現它能夠轉動後,將它順著擰了幾圈。再鬆開手時,木條慢慢往迴轉,木盒裡傳出一陣纏綿而熟悉的的《鳳求凰》曲調。

  等木條轉回原位後,曲子也戛然而止。

  木盒怎麼會發出音樂聲?

  了悟神情茫然,乾脆將木條擰到頭,《鳳求凰》再次在屋內響起。

  他將木盒子從箱子裡抱出來時,才注意到底下壓著一張字條。字條上的字跡灑脫張揚,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跡。

  [以後了悟師兄想什麼時候聽、想聽多少遍《鳳求凰》都可以]

  了悟啞然失笑: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做的這個木盒子。

  他抱著木盒上了床榻。

  放下那層層疊疊的床帳,他擰轉木條放著《鳳求凰》,目光一直落在衡玉臉上。

  等曲子停止,他再次扭動木條。

  這番動作他重複了一遍又一遍,許久之後,他將木盒放到一側,捏住她的下顎低下頭吻她:「貧僧學會這首曲子了,等你醒來彈給你聽。」

  他這百年人生,未遇到她之前,緘默而永寂。

  後來遇到她,遍嘗輾轉反側與七情六慾。

  他不知眾生為何而苦,她為他尋出答案;他覺得宿命早定,她為他擋下一劫打破所謂的宿命論;他不知如何進退有度去愛她,她便一次次堅定選擇他,不讓他彷徨,免除他遲疑,讓他慢慢成為一個更好的愛人。

  怎麼會有人的靈魂與他這般契合。

  心跳如擂鼓時,了悟察覺到自己陷入一種很玄妙的狀態——

  他體內那塊碎裂難愈、而且還缺失小半截的先天佛骨在以很緩慢的速度癒合生長。

  那已經融於他血骨的邪魔之氣在被慢慢驅逐。

  佛道之花在他眼前漸次盛開出三朵。

  突然,那三朵佛道之花貼得更近了些,在邊緣遺留出一個極小的空位。

  就在這極小的空位上,慢慢浮現出一朵花的虛影。它的花瓣緊閉,正處於含苞待放的狀態。

  這道虛影不大,很輕很淡,仿佛只要一陣風就能將它徹底刮散。


  然而——

  在感應到這道虛影出現時,無數寺廟的佛殿裡傳出一陣空靈的梵音,像是神佛自佛境中發出的道喜之聲。

  駐紮地後方。

  靜寧祖師沉默翻閱著無定宗的隕落名單,臉上悲傷難掩。聽到這陣梵音後,他背脊一僵,仿佛難以置信般直接失態,下一刻,他那素來端嚴的臉上浮現出濃濃喜意。

  跪坐於蒲團上敲擊木魚的圓蒼猛地掀開長眸,手中靈力沒有控制住,生生將握著的木槌折斷。

  道宗老祖正在詢問道卓的修煉情況,聆聽到那陣梵音後掐指一算,悵然嘆道:「原以為邪魔之禍過去後,佛道要凋零些許年。如今佛道之花將開第四朵,看來佛道之盛足以多綿延萬載。」

  ……

  各方都在因這陣梵音而震驚。

  時間悄然而逝,了悟從那種玄妙狀態中退出來,內視自己的血骨——先天佛骨重新長出不少,潛藏在他血肉間的邪魔之氣全部被佛光磨滅掉,他的傷勢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好了足足三成。

  他顧不上喜悅,垂眼去檢查衡玉的身體,察覺到她的狀態比一個時辰前也要好上幾分後,了悟方才微微一笑。

  他再次吻上她的唇角,低聲道:「過幾天貧僧會出城擊殺邪魔,借他們的心頭血來修煉佛法。」

  他的佛法取得突破,她也能跟著受益。

  -

  殺戮與反擊依舊是西北之地的主旋律。

  只不過這一回,攻方和守方已經徹底扭轉。

  沒有帝魔祖頂在最前方,修士這邊的頂尖實力要遠多於邪魔那方。

  而且,修士這邊的士氣格外強盛。

  那些因邪魔慘死的同門和師長、那些被邪魔之氣吞噬的知交好友……

  累累血債難以計數。

  悲憤與恨意最終都會轉化成無盡的士氣,等到邪魔被擊殺得再也不能成勢時,才會徹底消弭。

  不過即使如此,邪魔也並非完全沒有反抗之力。修士這邊還是很缺人手。

  了悟的傷勢已經痊癒大半,時不時就要出城跟著行動,負責盯梢那些元嬰期以上的邪魔。

  草長鶯飛的春日過去,夏日便悄然而來。

  烈日高懸碧空,照得城中隨處可見的花草樹木都有些懨懨的。

  了悟護送著一批修士回到城中,在樹蔭底下安靜站立片刻。

  陽光穿透枝葉後只剩稀疏的光斑,悄然停頓在他的側臉,不知不覺間化去他身上的淡淡清冷。

  知了在樹梢鳴叫,雀鳥飛起驚得枝葉亂晃,不遠處傳來一陣陣低語聲。

  天地間嘈雜而熱鬧。

  聆聽著這些細碎的聲音,不知為何,了悟今天的心情格外愉悅,就好像有什麼喜事發生了般。

  確定今日沒有其他行動後,了悟沿著城中主道徑直走回他和洛主共住的院子。

  推開吱呀作響的院門,走到屋檐底下時,他抬手撥了撥那串風鈴。

  沒發出任何聲音。

  了悟怔愣片刻,才想起來他之前施加在風鈴上的禁音術還沒解除。笑著揮手解掉禁音術,他慢慢推門走進屋內。


  屋子裡,雪松的薰香味淡去不少。

  了悟不急著去重新點燃薰香,他邁步朝那散著芙蓉色帳子的床榻走去。

  帳子層層疊疊格外厚,阻隔著他的視線,讓他有些看不清楚帳中的景致。很奇妙地,他的心率莫名失控。

  緩慢掀開帳子一角,透過那道細縫,他終於看清帳子裡的場景——

  床榻里的薄被疊得整整齊齊,那位本應在床上安靜熟睡的姑娘已不見蹤影。

  屋中有他設下的禁忌,如果有任何人偷闖進來,他絕對會第一時間知曉。

  並非有人闖進裡面帶走了她,那就是——

  那年久失修的院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發出清晰的咯吱作響的聲音。

  有人沿著石子路一路往裡走,經過屋檐底下時,忍不住踮起腳抬手撥響那串風鈴,慢慢歪過半邊身子,探頭看向屋內:「你剛剛去哪啦?」

  聲音清脆而愉悅,就好像她只是睡了個很短的午覺,醒來後找不到他時發出的疑惑。

  日光澆灑在她身上,衡玉的眉眼鮮活而溫和。

  了悟慢慢朝她走去。

  終於走到衡玉面前時,他抬手捧住她的臉,聲音里微微喑啞:「洛主。」

  衡玉直直望進他的眼裡,乖乖站著讓他打量個清楚:「我醒了。」

  她穿著一身素色長裙,柔順的頭髮披散在腦後,正在滴著水;臉頰染上淡淡的緋紅色,那是被熱水熏出來的。

  長而翹的睫毛也帶著淡淡的水霧。

  不需要再問她剛剛去了哪裡,這一切都已經給出答案。

  了悟的手從她的頰側滑向耳後,插進她發間,用靈力幫她烘乾頭髮。下一刻他已經準確尋到她的唇,輕輕試探性吻了吻,確定她並未感到不適後,才慢慢加深這個吻。

  一點一點深入,在她感到難受前又退回來。

  衡玉摟著他,手扶著他的背脊,清晰感受到他肌肉的僵硬與顫抖。

  在她昏迷的日子裡,他所經歷的那所有的惶恐不安與無措不需要再多加言語,她已經從這一個吻里清晰感受出來。

  ——於他們二人而言,出事的人也許痛苦,被護著的人也必然煎熬。

  了悟淺嘗輒止,拉開與衡玉的距離,仔細檢查她的身體情況。

  衡玉張開兩隻手任由他檢查,順便說著自己的體會:「神魂還沒恢復,短時間內不能使用法術,必須慢慢靜養著。說起來,我感應到自己體內殘存有很多靈植的氣息,你是不是給我亂七八糟餵了很多東西。」

  她說的情況和他檢查出來的差不多。

  後遺症肯定會有,畢竟之前壽元都要被她燒盡……但,能清醒過來就好,他會慢慢幫她溫養好身體。

  了悟撫摸她的頰側,問:「你昏迷了快五個月,現在難受嗎?」

  「難受。」衡玉點頭,在他眼神晦澀下來前,她連忙補充道,「就是覺得身上沒什麼力氣。應該是我在床上躺了太久,出去透透風散會兒步會更舒服些。」

  了悟輕笑,順從應聲好,又說:「幫你上妝好嗎?」

  衡玉微微一愣,似是猜到些什麼,輕笑:「我不是才昏迷幾個月嗎,你連幫我上妝都學會了?」


  「嗯。」

  衡玉膚色本就白,而且沒有瑕疵,上底妝反倒奇怪。

  了悟慢慢幫她描眉、上口脂,增加她的氣色。

  完成這兩步後,他慢慢幫她梳順頭髮,用那根合歡花簪將她的頭髮都挽起來。

  他的動作不緊不慢富有韻味,顯得格外虔誠。

  衡玉提著裙擺起身,抬眸看著了悟:「好了嗎?」

  了悟抱起掛在牆上的琴,走回到她身邊與她十指緊扣:「好了。」

  兩人慢慢往外走。

  一路上遇到其他宗門的修士,也遇到合歡宗剛剛執行完任務回城的修士。喻都混在隊伍里,本是滿臉冷寂,瞧見衡玉那熟悉的容貌後眼睛頓時亮起,朝她揮手的同時還不忘高聲喊道:「洛師姐,洛——」

  第二聲還沒喊完,他就被一旁的舞媚狠狠拽住。舞媚用力瞪他一眼:「喻師弟,你很急著敘舊嗎?」

  「啊?」喻都茫然發出一個疑問音節。他這不是看到洛師姐醒了特別高興嗎。

  衡玉清楚聽到喻都的聲音,她抬眸掃一眼身邊的了悟,輕笑了下,傳音和喻都打過招呼,並未朝他們走去。

  兩人就這麼漫步走過喧囂的鬧市,一路來到紅梅林里。

  這時候並非紅梅盛開的時節,所以只有滿林枯枝。

  了悟並不在意,牽著衡玉走到擊暈她那天兩人坐著的位置。

  他從儲物戒指里取出蒲團放到地上,讓她坐到蒲團上,這樣不會受涼。他自己則直接席地而坐,琴直接擱在膝蓋,撥弄琴弦試了試音色後,了悟垂下眼為她撫完整曲《鳳求凰》。

  曲音剛落下,他再次撥弄琴弦,這次只單獨彈了那一句「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

  ——你何時願意允諾婚事,撫慰我輾轉反側的相思之情。

  衡玉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壓住上揚的唇角。

  她眸中帶著淡淡水色,視線落在了悟身上,耐心等著他的後話。

  了悟停下撫琴的動作,直直望著她:「邪魔敗相已露。」

  「嗯。」

  「封印地的邪魔母氣被陣法禁錮著,可以慢慢淨化。」

  「嗯。」

  「佛道第四朵大道之花已經含苞待放,要想讓它進一步綻放,貧僧須得進一步體悟自己要求尋的那條佛道,而這需要洛主的幫助。」

  「嗯。」

  衡玉始終應得平淡,只是唇角笑意漸深。

  了悟將琴放到身側,慢慢挪到她的身邊:「趁你不注意時,貧僧已與你結下同心鎖。」

  他眸光深邃,裡面泛著灼人的期許之色:「邪魔之禍徹底終結後,定然要辦一場全修真界的盛會來慶祝。游雲大長老不是說要給你辦一場最盛大的道侶大典嗎,不如就用你我的道侶大典來當作盛會,邀請全修真界的修士見證,你覺得這個想法如何?」

  他撫摸著衡玉的鬢角,溫聲道:「畢竟是盛會,自當早早籌備。就算籌備個幾十上百年都不過分。」

  衡玉咬唇而笑。

  越笑越大聲,最後直直倒進他懷裡,依偎在他肩上。

  「我記得,很早以前我就應允過你了。」

  了悟眉眼間染上濃濃喜意,眸光清澈而溫柔,像是有燈火倒映在裡面,將他所有的輾轉反側都清楚映照出來給她看:「這樣才有儀式感。」

  她值得最鄭重的對待。

  衡玉環住他的腰,笑應道:「了悟師兄說得有理,是該早些籌備起來了。」

  願與君結契。

  願予君歡愉。

  漫漫長生路,順從心意傾慕於你,便是此生最大逍遙。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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