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一陣刺骨的冰冷，然後是針扎般的痛意在冰冷之中逐漸蔓延開來，這兩種感覺混合在一起凍住了四肢百骸，疼痛讓我彎下腰去，根本站不住。
我踉蹌著扶著旁邊的牆，後知後覺得摸了一下腹部。
滿手的血。
我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坐在地上，感覺意志和鮮血一起流失，柔軟的小腹破了一個洞，我徒勞地用手摁住，但並不能阻止體力和生機的流逝。
疲憊而艱難的睜開眼，眼前的人居高臨下的看著我。
「父親……」
活了二十來年，我被很多人為難過，也遭受過很多苦難，但再多的羞辱和冷待我都不怕。
因為，那些人不過是不相干的人。
「……為什麼？」
我的眼前開始陷入黑暗，我感覺自己的意志正在漸漸消失，心裡有一種奇怪的執拗支撐著我還沒有昏死過去。
那人在我眼前蹲下，冰冷而粗糙的手拍了拍我的臉，泛起一陣陣疼痛，「本來不想要你的命，收了錢只是想給你一個教訓，毀掉你這張臉，讓你以後不能再擋別人的路，可是昨天你怎麼就不給我開門呢？」
我怔怔的看著他。
冷。
從未有過的冷。
我艱難的動了動手指，想要拿出手機撥電話，打給誰都好，打給誰都可以，只要有個人幫我叫一下救護車……
但我動彈不了。
何志勇似乎察覺了我的動作，一把搶過我的手機，放在地上一腳踩上去。
手機瞬間四分五裂。
「你是我生的，你的命是我給的，如今就算是你還了這份生育之恩，從今以後你不欠我什麼了。」
迷茫的視線中，那曾經令我覺得依靠踏實的身影已經佝僂。
他曾給過我無數災難。
他曾打過我，罵過我，可這是第一次讓我如此清晰的感覺到。
他不再是我的父親了。
黑暗鋪天蓋地，徹底吞噬了我。
……
我一個人走在一片黑暗之中，看不清來路，找不到歸處，腳下一片空虛，我渾渾噩噩的往前走。
恍惚間，看到了一個身影。
那個身影纖瘦柔軟，背對著我，我有些好奇她的模樣，於是加快步伐，繞到了她的面前。
可我還是沒有看清她的臉。
因為她的臉上縈繞著一層霧霾，像是存心不叫人看清。
「你是誰呀？」
我忍不住問她。
蓋在她臉上的那層霧似乎動了動，準確的說是這顆腦袋動了動，我覺得她似乎是在看我。
「你不認識我了嗎？」
「我們的聲音好像啊。」我喃喃。
「因為我就是你啊。」
很奇怪，我明明看不見她的表情，卻總覺得她剛才笑了一下。
「那你為什麼在這兒呢？」
她想了想，「因為，父親不要我了。」
這句話像是一個錘子無形中在我腦海中狠狠捶了一下，頭開始痛，我有些艱難的思考著。
「不要就不要吧，他不要你了，還有別人要呢。」
「還有誰呀？」
我思考的愈發困難，思路就像是陷入泥濘沼澤中的雙腳，走不動，拔不出，只能一點一點的掙扎。
「還有……」
「囡囡，快醒醒吧。」
「歡姐醒醒啊，都怪我不好，我不應該在樓下等你，我應該上樓接你。」
「親愛的，你別嚇唬我嗚嗚。」
「你是不是故意偷懶？準備躺在這裡睡一輩子嗎？我交給你的作業你都不打算做了嗎？」
「歡歡……」
很多很多的聲音交織在我的腦海，不管不顧的強硬輸入，我感覺腦袋快要爆炸。
我的大腦像是陷入了泥濘，每一秒鐘的思考都格外艱難，慢吞吞分析著這些聲音都是來自於誰，他們都說了什麼，說的話又是什麼意思……
「奶奶……」
「小希，文漪，老師……」
還有。
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你不能這樣一睡不起，很多人都在等你，不要讓大家擔心你，醒醒。」
「……求你了。」
「歡歡，我求你了，哪怕你醒來告訴我你再也不理我了，都沒關係，你要我做什麼都行……」
眼前的迷霧漸漸消散，我終於看清了這個人的臉，她的臉上都是血，像是胡亂抹上去的。
她的腹部插著一把刀子。
鮮血就是從傷口處涓涓流出，很快就在地上匯聚成一灘。
「別怕，回去吧。」
她這樣說，輕輕推了下我的肩膀。
我往後退了一步，腳下卻踩不到實地，整個人仿佛從高樓墜落，一種失重的感覺讓我恐懼。
我猛地睜開眼睛。
眼前是一片純白色，空氣中縈繞著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我輕輕喘著氣，感覺臉上似乎帶了什麼東西，想要說話，張開了嘴，卻並沒有發出聲音。
「歡歡？」
眼前出現了一張臉。
慕北川。
他的模樣把我嚇了一跳，一改往日的冷峻，此時眼底青黑，臉色蒼白，甚至鬍子都沒有刮。
特別的狼狽。
「你……」
我艱難發出聲音，看著他的模樣又說不下去了，他的眼底布滿血絲，也不知多久沒有睡了。
「我就知道，你會醒來的。」
他喃喃道。
我這才意識到他抓著我的手，抓得很緊，並不會弄疼我，但那種力道卻能讓人感覺到他的緊張。
像是害怕一鬆手，我就不見了。
「奶奶……」
「奶奶一直在病床邊上守著你，剛才實在是熬不住了，我讓她先去休息，你想見奶奶嗎？我去叫好不好？」
「不，休息……」
「好好好，你別著急，讓奶奶先休息，我在這裡陪著你，等奶奶睡醒了就會過來的。」
我看著他，「你，也去……」
他這副模樣再熬下去，可能會死在我前頭。
他抿唇，「我沒事的，你已經睡了三天三夜了，現在感覺怎麼樣？疼不疼？渴不渴？餓不餓？想不想上廁所？我現在就去叫醫生來，你不要睡，你等著我！」
他轉身就要走，可剛走出兩步，又停下了，轉身按了呼叫鈴，又重新在床邊坐下。
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
「你看我這記性，忘了有呼叫鈴，你不要怕，我就在這裡陪著你，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了。」
醫生和護士一窩蜂的衝進來，給我進行各種詳細檢查，傷口換藥，我就像個木乃伊似的躺在那兒讓大家擺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