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浴血大凌河 六十九 大凌河悲歌5
2024-08-16 07:45:59
作者: 流光飛舞
汗王一怒,非同小可,數千輕騎兵馬上呼嘯殺出,躲在明軍火槍射程之外往來馳奔,大聲怪叫,作隨時進攻狀,向明軍施加壓力。車陣中的明軍放眼望去,四下里全是後金騎兵的身影,沙塵滾滾,人喊馬嘶,置身其中,他們有一種已經被四面包圍了的恐懼,而隨著後金騎兵一次次靠近,這種心理壓力越來越大。明軍軍官大聲呼喝著讓士兵們保持冷靜,但是沒用,能在戰場上保持冷靜的就不是新兵了。當一隊輕騎兵怪叫著朝車陣衝過來,並且越逼越近之後,終於有人堅持不住了,打響了手中的鳥銃。槍聲一響,神經幾乎要繃斷了的明軍士兵像是找到了發泄渠道似的爭先恐後的開火,只聽到一陣陣密不透風的槍響,明軍車陣前沿幾乎變成了一片火海,無數火舌飛竄,鐵彈橫空。
等的就是這一刻!
這一次射擊雖然非常密集,但是距離太遠,中彈倒地的後金騎兵就沒幾個。槍聲剛停,後金騎兵馬上縱馬殺了過來,箭若聯珠,利箭破空間,明軍士兵應弦而倒。那此起彼伏的慘叫聲讓明軍更加慌亂,本就裝填緩慢的火銃這回更慢了。但是左翼的明軍在王之庫的指揮之下很快就打出了第二輪齊射,數以千計的佛郎機同時開火,鉛彈呼嘯,後金騎兵本能的用盾牌去擋,卻哪裡擋得住?鉛彈掃過,木盾穿,鐵甲碎,人馬俱亡!繞陣而射的後金騎兵被放倒了一大片,後面的見狀大怒,戰馬加速衝上去!這回迎接他們的是從天而降的箭雨。左翼不僅有數量眾多的佛郎機,還有數千弓箭手,後金騎兵一衝上來他們馬上放箭,根本就不考慮自己能射中什麼,反正這麼多張弓同時放箭,在射程內的人想不掛彩都難!這一輪箭雨過去,又將後金騎兵給射了個人仰馬翻。在弓箭手的掩護下,明軍火槍手從容的裝填子銃,然後瞄準,射擊,佛郎機的火力不曾斷絕,弓箭手更是綿綿拋射,整個左翼就像一隻大豪豬,全身都是尖刺,叫人無從下嘴。
右翼,張洪謨的才具跟王之庫相比明顯有差距,再說他們的戰車也不如王之庫這邊的多,跟後金騎兵對射是相當吃虧的。幾輪齊射之後,整個陣線已經被硝煙籠罩,難以視物,後金騎兵射來的利箭穿破煙幕,帶走一條條生命,帶給明軍無窮的恐懼。後金騎兵很快就發現左翼不好啃,將更多的兵力投入到右翼來,攻勢一浪高過一浪。明軍的火槍也讓他們折損不小,但是這些騎兵堅信,最終勝利的肯定是他們,他們太了解明軍了,時間一長,明軍的火槍火炮就會發熱,射速就會大大下降,他們大開殺戒的時候就到了。後金騎兵猛烈的攻勢給了張洪謨極大的壓力,那無情的箭雨像削蘿蔔似的將右翼一層層的削弱,中箭倒地的士兵越來越多,慘叫聲也越來越悽厲。很快,右翼就傳出了火槍炸膛的轟鳴,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士兵撕心裂肺的慘叫起來。這僅僅是個開始,隨著時間推移,炸膛的火槍越來越多,而質量可靠的佛郎機,子銃也瀕於耗盡,右翼陷入了慌亂之中。
轟轟轟轟轟!
就在這時,明軍車陣中突然傳出巨大的轟鳴,各種口徑的大炮同時開火,灼熱的鉛彈從炮膛中飛出,砸入越逼越近的後金騎兵中間,登時濺起大片大片的血光!鉛彈攜著巨大的動能飛來,如果足夠湊巧,一發炮彈能夠打穿七八名騎兵,好些後金騎兵被鉛球砸個正著,人馬俱碎。這還不算,又有幾門炮開火了,這回發射過來的是鏈彈。所謂鏈彈,就是用一根兩三米長的鏈條連著兩個半圓的鉛球,那兩個鉛球平時用蠟粘在一起,發射出去之後,高溫和衝擊力會將它們分開,鏈條拉直,像風車一樣掃過去。剛剛被實心鉛球砸得血肉橫飛的後金騎兵還沒有回過神來,鏈彈又掃了巡來,好幾名後金騎兵被掛了一下,兩個半圓的鉛球嗚嗚旋轉,鏈條絞緊,一下子就將他們扯成了碎片,碎肉碎骨內臟碎片噴泉似的噴出老遠。絞碎了第一個目標之後,鏈彈的動能並不稍減,繼續往前飛,有人的腦袋被鉛球碰了一下,當即腦漿迸裂;有人脖子被鏈條掛中,整個腦袋都給擰了下來……鏈彈掃過,遍地都是殘肢碎肉,慘不忍睹。後金騎兵給嚇著了,呼啦一下退了回去。
張春鬆了一口大氣,還好,炮營及時開火,打退了建奴,不然張洪謨怕是撐不住了。利用這點難得的時候,他下令從中軍抽調兩千火槍手和一千弓箭手,充實到右翼去。明軍深知時間珍貴,調動十分迅速,張春命令剛下,三千明軍便火速往右翼運動。然而,他們的動作雖然快,但還遠遠不夠快!還沒等這支新銳趕到右翼,後金方陣前沿突然響起一連串震耳欲聾的轟鳴,硝煙漫捲,火焰噴發,數十枚鉛球破空而來,目標正是右翼!這些鉛球有些砸在戰車上,戰車當即散架,破裂的木板四處亂飛,躲在戰車中的弓箭手頓時成了團團肉餅!而砸在明軍步兵中間的鉛球給明軍帶來更加慘重的傷亡,它憑著無以倫比的動能橫衝擊撞,擦中腦袋就是腦漿迸裂,掃中腿部,整條腿都會被打斷,一枚鉛球打過去,往往有六七個人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倒下,明軍的陣列中被開出一條條血胡同,慘不忍睹。而遭到炮擊的明軍的反應,跟大凌河城那些堠台中的守軍遭遇炮擊時是一樣的,腦海里一片空白,神情呆滯,忘記了自己身在何方————大炮!
建奴居然有大炮!
張春的第一反應就是己方的大炮炸膛了,趕緊派人過去查看。然而查看的結果卻讓他面色慘白。不等他反應過來,後金炮兵又開火了,又是幾十枚鉛球砸過來,右翼戰馬狂嘶,戰車破裂傾倒,中炮的士兵的慘叫和驚駭欲絕的士兵的狂呼如海嘯一般,幾乎淹沒了戰場上的一切聲音!後金炮兵似乎很享受這種折磨對手的感覺,以最快的射速開火,一連打了四個齊射,每一次齊射,都等於在明軍那已經繃到極限了的神經上狠割一刀!四個齊射下來,右翼的陣線已經一片狼籍,死傷一地,很多明軍士兵扔掉手裡的火槍,狂呼大喊,奔走若狂!
皇太極看得清楚,果斷下令「弓箭手,撕開他們的右翼!」
前面輕騎兵與明軍的纏鬥只是在消耗明軍的彈藥,並沒有動進格————指望輕騎兵攻破防守如此嚴密的車陣,還不如指望母豬會上樹呢,真正破軍殺將的,還是步兵。蒼涼的海螺號中,後金包衣們使盡全力推動盾車,一堵牆似的朝明軍車陣逼近,盾車後面,六千弓箭手排成六排邁著整齊的步伐向明軍逼近。而那些手持虎槍的重甲步兵也在各自的牛錄旗的指引下向前推進,重甲鐵騎兵則往相對難啃一些的左翼運動。戰機出現了,後金那龐大的方陣開始隆隆運轉,當那一個接一個的方陣往前推進的時候,明軍似乎看到一座座大山正在朝自己壓過來。
張洪謨一刀砍死了一名驚慌失措的士兵,嘶聲咆哮「開火!開火!把那些建奴打回去!」
明軍也想開火,問題是現在火炮過熱,佛郎機的子銃也耗盡了,就剩下鳥銃和三眼銃了。在明軍士兵眼裡,鳥銃比後金的弓箭還要可怕,經常是一打就炸膛,一炸膛,火槍手非死即傷,再者,由於工部那些大佬們非常超前的思維,明軍士兵有幸領先世界四百年用上了小口徑步槍————這些鳥銃的口徑都小得喪心病狂,往往只有六毫米出頭,劣質火藥再加上這么小的口徑,打過去有個屁用!至於三眼銃,這玩意兒倒是比較皮實,不會炸膛,奈何殺傷力太差了,十幾步內還能轟倒敵人,超過二十步就只能聽個響了。生死關頭,明知道這些武器很不靠譜,明軍也顧不得了,槍管發燙的鳥銃、三眼銃爭相發射,刺耳的槍聲中夾雜著鳥銃炸膛的爆響和慘叫,異常的混亂。鉛彈成片的飛過去,打在盾車上,盾車蒙了濕棉被和牛皮,鉛彈打上去噗噗作響,聽著熱鬧,可是屁用都沒有。少數還能開火的抬槍也對著盾車開火,這次終於奏效了,轟鳴聲過後,盾車被生生打穿,後面的弓箭手被轟得血肉模糊。然而,能開火的抬槍實在是少得可憐,就這麼幾杆,能頂什麼用?別說那些久經戰陣的後金弓箭手,就連瘦弱的包衣奴才也沒拿這點傷亡當回事,悶不作聲的推著盾車繼續往前走!
在明軍絕望的嘶叫中,盾車停在了距離他們約五十步的地方,天鵝哨那尖銳悠長的哨音拔地而起,直上雲霄。六千名弓箭手同時舉起複合弓,弓弦顫響連成一片,扯動著人的心弦,利箭離弦的尖嘯聲幾乎連成一線,沒有任何間隙,六千支利箭划過天際,朝明軍潑了下來。未等第一支箭落地,第二輪箭雨又被拋射到了半空,接著是第三輪、第四輪……
起風了,這是金屬風暴。
下雨了,這是死亡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