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凌河北岸戰場。
在明軍不計代價的猛攻之下,後金大軍節節敗退,而南岸的兩白旗又被明軍車營死死擋住,怎麼沖都沖不過來。兩白旗見北岸戰場形勢急轉直下,也紅了眼,同樣是不計代價的猛攻,幾次衝進明軍車陣之中要跟明軍肉搏,馬上又被雷時聲指揮火槍手端著上好刺刀的火槍給趕了出來。車營之前伏屍累累,明軍陣營卻無法撼動,多爾袞都有點遲疑了,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繼續這樣猛攻。
明軍高歌猛進,大有將後金趕進戰壕里埋了之勢。祖大弼長嘆「追人的感覺真好!」帶著一支騎兵不要命的朝著大凌河城城門猛衝,又砍翻了一大片,揮舞著旗矛沖城牆上觀戰的明軍嘶聲叫「我乃錦州守備祖大弼!大哥,快開城門讓我們進去!」
恰好就是這時,後金營壘中傳來一聲炮響,壓過了祖大弼的狂呼,城牆上的守軍自然是聽不見了。不過,那面揮舞的旗幟他們卻看得見,祖大弼那黑鐵塔一般的身影他們也看得清清楚楚,何可綱喜出望外,叫「是二瘋子!二瘋子來了!」
祖大壽身體一顫,失聲叫「真的是他?」
何可綱指著祖大弼那高大的身影,說「就他那不管走到哪裡都高人一頭的塊頭,絕不會有錯的!看————」指住那杆旗矛,祖大弼正用這杆旗矛戳穿了一名後金戰兵的身體,將他挑起來狠狠甩出幾米遠。何可綱說「除了二瘋子,還有誰有這樣的力氣!祖帥,不會有錯了,真的是援軍來了!」
祖大弼吼聲如雷「大哥,我們來了!帶來了一萬多精兵,還有上百車糧食和大量煤炭!快開城門接應我們啊!」
這次後金沒有開炮搗亂,祖大壽總算是聽清楚了,失態的叫「開城門,快開城門接應他們,快!」
何可綱說「祖帥,我親自帶一支人馬出城,跟二將軍里外夾擊,就算不能擊潰建奴,也要將他們攆退幾里,好讓大家從容接應援軍,運送物資進城!」
張存仁說「我也去!」
祖大壽說「去去去,趕緊去,不要再耽擱了!」現在他已經可以確定,真的是援軍來了,心裡有些後悔為什麼不聽從何可綱的建議,早點出城接應援軍。
何可綱叫「張存仁,帶上你那一千騎兵隨我出城,攪他個天翻地覆!」
現在大凌河城裡已經沒有幾匹馬了,所謂的騎兵,也是靠兩條腿走路的。不過張存仁所部一直是精銳,食物和衣物都能得到優先供應,是城中少數的還保持著較強戰鬥力的部隊。在這個鬼地方被圍困了近三個月,明軍已經受夠了,好不容易盼來了援兵,這些饑寒交迫的士兵頓時爆發出驚人的戰意,迅速集合整隊,在他們的狂呼大喊中,大凌河城門緩緩打開,一股鐵流奔涌而出,沖向後金大軍。
祖澤潤有些擔心,低聲說「父帥,我們跟建奴約好了的……」
祖大壽冷哼一聲「那是因為為父已經無從選擇!如今援兵已至,突圍有望,鬼才願意去給建奴當奴才!」
祖澤潤說「可萬一援軍不敵建奴……」
祖大壽厲喝「閉嘴!亂我軍心者斬!」
祖澤潤一哆嗦,見父親眼裡已經布滿了血絲,胸膛急劇起伏,嚇得不敢再說話了。如今全城沸騰,人人歡呼吶喊,如果他敢去掃大家的興,十有八九會被宰了的!
祖大弼見城門打開,長長的鬆了一口氣,說「城門總算是開了!」正要衝過去會合,後面殺聲四起,一支後金騎兵殺了過來。這位瘋將怒目圓瞪,將旗矛往地上一插,抄起兩把大斧反衝過去見人就砍,斧光落處,血沫四濺。明軍看到守軍出來支援,頓時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然而,後金營壘中卻火山噴發似的噴出大團大團火光和煙霧,一枚枚鉛彈高速旋轉著呼嘯而出,越過一片片正在廝殺的士兵的頭頂,狠狠地砸在關寧軍和天雄軍中間,滾出一條條血路來,被打中的明軍士兵肢體碎裂,腦漿迸濺,碎肉臟器亂拋,慘烈之極。幾十門火炮同時開火,聲勢著實駭人,明軍為之膽寒,高昂的士氣重重一挫。
皇太極橫刀立馬於營壘之中,面色鐵青,瞪著屍骨如麻的戰場,厲聲說「佟養性,不用省彈藥了,把所有炮子通通給我打出去,轟碎這幫明狗!」
擊敗張春之後,後金又繳獲了一批大炮,並且俘虜了不少明軍炮手,將他們通通編入漢軍火器部隊,佟養性實力大增。現在這支龐大的炮兵部隊在佟養性的指揮下把炮口對著明軍,迅速裝彈,點火,轟轟轟轟!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風雲變色,成排的炮彈砸在明軍中間,無情的將他們的身體撕碎。這其中甚至有好幾發開花彈,這些看似簡陋的炮彈落地爆炸,碎片激射而出,明軍的盔甲一打就穿,死傷累累。接連遭到炮擊,明軍為之膽寒,陷入了慌亂之中,不敢再往前攻,紛紛開始後退。
盧象升勃然大怒,厲聲說「驃騎營,將那些該死的大炮給我拿下來!」
現在驃騎營已經筋疲力盡,而且死的死傷的傷,還能打的只剩下三百來人。但是聽到命令,驃騎營卻毫不猶豫,組成鋒矢之陣,放平馬槊,準備衝鋒。祖大樂忍不住說「盧大人,別再讓驃騎營沖了,他們的血快流幹了!」
盧象升指向正在不斷噴吐著死亡的後金炮兵陣地,眼裡蒙上了幾根血絲「如果不能將他們的火炮拿下來,我們都會在這裡把血流干!」
祖大樂說「那也不能將你手裡唯一一支騎兵部隊用得這麼狠啊!」挺起棗陽槊高呼「關寧鐵騎,跟我上!」關寧軍騎兵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些血上濺滿血污的驃騎兵,沉默的拔出馬刀,策動馬匹,沖向後金炮兵陣地,用這種方式響應他們的將軍的號召。一共有一千多人沖了上去,而此時後金大軍立足未穩,只要關寧軍能像驃騎營那樣抱定必死的決心和必勝的信念,是有機會可以沖入炮兵陣地的。騎兵衝進炮兵陣地的結果……一場屠殺而已!盧象升見狀也不再讓驃騎兵衝鋒,畢竟驃騎兵真的沒剩下多少人了,馬力也將盡,這些來之不易的精兵一下子折損了這麼多,他也很心疼。他揮舞陌刀放聲狂嘯,一連斬殺了好幾名乘勢反撲的後金騎兵,總算是穩住了陣腳。
祖大樂左手持盾,右手持槊,風馳電掣,誰擋在他前面誰就得死!千餘關寧鐵騎緊跟在後面,一把把馬刀閃耀著令人膽寒的光芒。直到現在,關寧鐵騎才像是剛剛活動開來,在戰場的屍山血海中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份驕傲和原本鋒銳的靈魂,驃騎兵縱橫馳騁所向無敵的身影也激起了他們的鬥志,你們內地騎兵都能做到,我們作為明軍頭等精銳,沒理由做不到,沖,只管往前沖,是死是活先不管了,把這口氣爭回來再說!
千餘鐵騎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刺入後金那仍然處於混亂中的陣營,馬刀揮掄,當者辟易,鋒芒直刺炮兵陣地,衝擊之堅決,動能之強大,無以言喻。後金亂箭飛來,不斷有人中箭落馬,但這股鐵流不曾稍稍停頓,所有人都紅了眼,眼裡只剩下那個硝煙瀰漫的炮兵陣地了!
轟!
一發炮彈飛過來,砸在地上再彈起,啪一聲將一名關寧騎兵的頭顱打成碎片,帶血帶肉將後面一名騎兵胸膛打穿,掉到地上再度彈起,擊中一匹戰馬的馬頸,馬頭頓時就下來了。後金注意到了這支騎兵的決死衝鋒,炮口略略調整,猛烈的炮火朝他們傾泄過來,明軍主力壓力大大減輕。但是祖大樂就慘了,炮彈雨點般落下,慘叫聲四起,不知道多少士兵被生生撕成了碎片。這些炮手在明軍的時候不見得多有戰鬥力,投降了後金反倒似乎多了幾分血性,裝填迅速,炮擊準確,每一炮轟過來都會給明軍帶來巨大的傷亡。更有些炮手換上了葡萄彈,那一門門大炮就像一支支超大號霰彈槍,一炮轟過來,密密麻麻的鉛子和鐵珠幾乎可以封殺騎兵生存的一切可能。這些葡萄彈在近距離帶來了更大的殺傷,關寧軍騎兵幾乎是成片倒下,就連祖大樂,大腿也打進了一枚鉛子,幸虧沒有打斷骨頭,不然他不死也得殘廢了。這位悍將也發了狂,放聲咆哮,策馬橫衝,那股兇悍,著實令後金炮手膽寒。
這場炮兵與騎兵之間的對決直接關係著整場戰役的勝負,戰場在這一刻似乎都安靜了下來,交戰雙方都緊張的注視著前赴後繼地往前沖的關寧騎兵和緊張地裝彈發射的後金炮兵,心一直懸到了嗓子,大氣都不敢透。就連盧象升也掌心出汗,祖寬更是緊張,見祖大樂雖然渾身是血,但始終沖在最前面,他握緊拳頭,咬牙切齒的說「我們能衝上去的!我們決不會輸!」
話都還沒有說完,祖大樂連人帶馬飛身躍起,越過一排拒馬,衝進了炮兵陣地,長槍擲出,將兩名驚惶逃跑的後金炮手穿成了一串。關寧騎兵紛紛躍過拒馬,揮舞馬刀大開殺戒,在後金炮兵陣地掀起一場腥風血雨。明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看來炮兵陣地是拿下了,這場仗,他們贏了!
然而,一波赫壓壓的箭雨帶著銳風越過狼狽而逃的炮兵,罩向關寧鐵騎,關寧鐵騎頓時人仰馬翻。完全沒有反應的時間,第二波箭雨緊接著又罩了過來,關寧鐵騎再次倒下一大片……嘹亮的號角中,大隊身穿紅衣,背上插著紅色背旗的後金步兵如牆堆進,前排弓箭手神情冷漠,弓弦震顫間,利箭颳風般射出,給關寧鐵騎帶來了比炮火轟擊更為慘重的傷亡。身披重甲的索倫死兵舉著虎槍,在牛錄旗的指引下踏著沉重的步伐向陷入混亂的關寧騎兵推進,而大隊騎兵也分開潰兵,一路小跑的逼近……
盧象升最先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是正紅旗的精銳!建奴手裡還有戰略預備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