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傢伙並不知道粑粑的那點小心思，只當是父女倆的飯後閒聊，遂想也不想地就說道：
「粑粑做的好吃。」
這是哄鬼呢！廖文聽著只覺得好笑。
要說誇別的，他可能會信以為真，但這廚藝，他可是非常有自知之明了。
但小丫頭這麼給他面子，哪怕是違心的話，也讓奶爸上任第一天的廖文心下十分受用和歡喜。
廖文又接著問道：
「那奶奶、大伯娘做的飯，小鈴鐺你覺得誰做的更好吃？」
小傢伙也不假思索地答道：「奶奶做的。」
這也是假話。
就原身的記憶，他那老娘雖然做了幾十年的飯了，但水平其實也就一般。
倒是他那個大嫂，因為常年在飯店打工的關係，多多少少還是從大廚那兒偷學了幾手，做出來的菜還是不賴的。
雖然原身跟他家這大嫂關係不太融洽，但逢年過節還是湊在一塊兒吃過幾次飯的。
所以這廖家大嫂的手藝，原身是嘗過的，的確比他那老娘的手藝要強上不少。
廖文笑了笑，接著就漫不經心地問道：
「小鈴鐺你不喜歡大伯娘嗎？」
小傢伙下意識地就答：「不喜……」
話未說完，小傢伙反應過來自己被套路了，眼底閃過一抹慌亂，又著急忙慌地改口道：
「喜歡，我喜歡大伯娘。」
廖文這個時候心裡已經有底了。
事實上，之前趕海的時候，他問這孩子在他大哥家住的還習慣嗎，這孩子回答的時候就有些遲疑。
那會兒廖文就覺得有些不對勁，現在看來，果然是有些問題的。
廖文低下頭去，認真地看著面前的小傢伙。
大概已經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這孩子面上非常緊張，一臉的惴惴不安，一副十分不知所措的表情。
「小鈴鐺，爸爸不喜歡撒謊的孩子。」
廖文定定地看著小姑娘，極為嚴肅地說道：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這沒什麼要緊的，但是你要對爸爸說實話，明白嗎？」
小姑娘擰著衣角，一雙眼睛漲得通紅，內心在做著激烈的掙扎，良久後，忽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哇……小鈴鐺沒有撒謊……小鈴鐺，小鈴鐺是喜歡大伯娘的，可是……可是大伯娘不喜歡小鈴鐺，大伯娘說小鈴鐺是沒人要的野孩子。」
「她還……還把好東西藏起來，只給……只給琪琪姐和帥帥哥吃……」
一邊說，小傢伙還一邊哭，到後面哽咽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廖文心下一陣鈍鈍的疼，他大概已經明白這孩子形成討好型人格的癥結所在了。
一把將小姑娘給抱起來，他一面幫小傢伙擦眼淚，一面柔聲寬慰道：
「好了，不哭了啊，大伯娘是在騙你的，小鈴鐺怎麼會是沒人要的野孩子？粑粑這不就接小鈴鐺回來了嗎？有粑粑在，以後誰也別想欺負我家小寶貝！」
小姑娘抽抽噎噎，一幅極為委屈的表情：「真的嗎？」
廖文笑著點了點頭：「當然是真的，粑粑可以跟你拉鉤保證，誰要是騙人誰是小狗！」
小丫頭信以為真，伸出小指頭來跟廖文的手指勾了勾，這才破涕為笑。
這一鬧騰，小丫頭已經哭成了小花貓了，眼看著時間也不早了，廖文忙帶著小丫頭進浴室洗澡。
今天趕了大半下午的海，這孩子渾身都是泥沙，連頭髮裡面都粘上了，得好好洗洗。
很快洗完了澡又吹乾了頭髮，小丫頭坐在床上，一雙大眼睛眨動間，如扇面一樣的長睫毛忽閃忽閃的，blingbling閃著星光。
這孩子完全是挑著原身和廠妹身上最好的基因長的，哪怕才不到四歲，五官已經非常精緻了。
只不過因為營養不良，這孩子皮膚暗黃，所以看起來並不怎麼起眼。
但這會兒因為熱氣蒸騰，小丫頭洗乾淨的那張小臉粉撲撲的，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可愛的洋娃娃。
廖文在心裡暗嘆，若是再胖一點，再養得白一點，那就更加完美了！
洗了澡就要準備睡覺了，但小丫頭躺在床上卻怎麼也不肯閉上眼睛，甚至不准廖文離開，非要廖文陪著她睡。
廖文心下有些奇怪，因為之前廖母在電話裡面就說過，小鈴鐺其實是非常乖巧的，晚上睡覺從來不需要人陪，一點也不黏人。
他忍不住笑問道：「寶貝是不習慣這張床，還是不敢一個人睡？」
小丫頭搖了搖頭，大眼睛直直地望著廖文，半晌才扁了扁小嘴巴，委屈寶寶地道：
「我怕我一睡著，好粑粑就不見了，小鈴鐺不喜歡那個壞爸爸，就喜歡你。」
「喜歡粑粑帶我去趕海，也喜歡粑粑做的飯，還喜歡粑粑抱小鈴鐺，叫小鈴鐺寶寶。」
「所以小鈴鐺不要睡著，要是睡著了，這個夢就要醒了，粑粑就不見了。」
小丫頭說得顛三倒四的，但是廖文卻聽懂了。
他之前就想說，這個孩子如此沒有安全感，按理來說在感官上應該也要比普通孩子敏銳才對。
他跟原身有那麼大的不同，難道這孩子就沒有半點察覺麼？
現在廖文懂了，這孩子其實早就發現了他跟原身的不同。
但她潛意識裡催眠了自己，認為這就是一場夢，只有夢裡她的爸爸才會對她這麼好，而只要夢醒了，她將會面對的，還會是那個對她拳打腳踢的壞爸爸。
廖文這會兒是真的有些心酸了，他完全沒有料想到，這孩子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想了想，他抬起頭來，指著後面牆上的影子：
「小鈴鐺，你看那邊是什麼？」
小丫頭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影子啊。」
廖文點了點頭，又示意道：「那你再掐一下你自己的胳膊，看疼不疼？」
小丫頭又依言照做了，掐了一下胳膊，就皺緊了眉頭：「疼。」
「疼就對了。」
廖文笑了笑，慢慢蹲下身來跪坐在小姑娘面前，很真誠地按著小傢伙的肩膀說道：
「小鈴鐺，人在夢裡是看不到影子，也感覺不到疼的。」
「所以小鈴鐺，現在的你不是在做夢，你看到的都是真的。」
「粑粑以前做錯了事，對你很不好，粑粑很認真地跟你道歉，是粑粑對不起你，但是以後粑粑再也不會那樣了。」
「粑粑再也不打你，再也不罵你，以後都會陪著你，只愛你一個，好不好？」
小丫頭頓時怔住了，表情似乎有些僵硬，眼神也變得複雜難言，看起來似乎很難接受廖文所說的話。
很顯然，哪怕是才三四歲的孩子，也是有自主意識的，並不是那麼好忽悠。
她大概很想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好粑粑，跟以前那個壞爸爸，會是一個人，為什麼那個爸爸動不動就打她，而現在這個粑粑，又對她這麼好。
別說是小鈴鐺，就是廖文自己都無法解釋這前後矛盾的行為，因為他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不過好在，這孩子比他料想的還要樂觀通達，而且調節自我情緒的速度非常快。
本來他以為這孩子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消化和適應這個真相。
但沒有想到，不過短短几分鐘，她的神色就已經恢復正常了。
在平穩好情緒後，這孩子忽然抬起頭來，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開口問道：
「粑粑剛剛說的是真的嗎？」
廖文一愣：「什麼？」
小傢伙揚著頭，有些緊張地重複道：「就你剛剛說的，以後再也不會那樣了。」
廖文忙不迭地點頭：「對，都是真的，粑粑以後再也不打你罵你了，粑粑可以向你保證！」
「誰問你這些了？」
小丫頭臉色微怒，「奶奶說喝酒對身體不好，我要是下次再看見你喝酒，就……就罰你不准吃晚飯！」
大概是意識到這個懲罰太嚴重了，小丫頭遲疑了一下，還在後面又補充道：
「最多，最多只能吃一塊餅乾！」
這一刻，廖文是真的臉色有些繃不住了。
他感覺自己的臉頰有些濕潤。
上輩子哪怕到死，他信奉的都是男子漢流血流汗不流淚，再多的苦也默默扛著，從來沒這樣失態過。
但在這一刻，他的情緒卻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實在是因為，這個孩子，真的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哪怕曾經被殘忍地傷害過，這個孩子潛意識裡第一個關心的，仍然不是她自己，而是原身的身體健康。
廖文真覺得原身是瞎了眼，很想抓著他的肩膀厲聲質問他，為什麼狠得下心來對一個這樣可愛又善良的孩子動手？
但同時，廖卻又無比感激老天爺對他的眷顧。
在讓他重獲新生的同時，老天爺到底是給他開了一扇多麼大的窗戶？居然送給他一個這樣善良又貼心的小天使！
這孩子，擁有一顆多麼純真質樸又善良通透的心啊！
光是這一點，就值得他廖文用盡一切來呵護這孩子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