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喬家生子

  吃奶這項工作，真是個體力活！沒有二兩力氣，可真干不好！

  林子期吭哧吭哧吸了半天，也沒吸出多少奶水，反而把自己個兒給累得......迷迷糊糊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那叫一個香哇！全程無夢無尿點，仿佛真的入了混沌無我狀態一般。

  有記憶以來，這大概是她兩輩子加起來睡得最安穩的一個覺了。

  上輩子的前半生，她忙著讀書考試，從小學開始就要一大早被從溫暖的被窩裡扒拉出來，睡眼惺忪地塞幾口飯，然後趕路、晨讀、上課、下課、寫作業，以求某天能魚躍龍門，給她媽長臉；

  後半生，她忙著懷孩子、養孩子、賺錢餬口。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每天又忙又累，把自己折騰成那個狗熊樣，她還搞個什麼「抑鬱」、「失眠」，經常一夜睜眼到天亮。

  再後面，老天爺附贈的那十幾年，她的睡眠就更少。半睡半醒之間，腦海中總有人在不停地說話，吵得她腦瓜仁嗡嗡的。

  那些聲音時而溫潤有禮、時而豪邁粗獷、時而低沉沙啞、時而細聲細氣......

  還有呢？還有什麼？

  還有那不溫不火、無波無瀾的機器音——從三十三歲半開始就在耳邊迴蕩的男聲......它不見了。

  不見了？

  「林艾仁？」林子期在心底呼喚，「林艾仁，你給我出來！」

  ......

  天大亮時分，何榮秀提著一個暖水瓶走了進來。

  剛一踏進病房門，手裡的暖水瓶都沒來得及放下，她就衝著林銀河直嚷嚷：「哎吆喂，可不得了了！前頭喬家那兒媳婦，給老喬家生了個大胖孫子喲！」

  說話間，她終於放下了暖水瓶，連說帶比劃，還拍上大腿了，說：「哎呀，老喬家這下可有後了！」

  林子期斜著眼撇著嘴，瞧她那個激動勁兒......嘖嘖嘖，可比瞧見林子期的時候，不知要強上多少倍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自己得了個大胖孫子呢！

  這死老太婆，都死了那麼多年了，林子期對她的臉基本沒啥印象。如今冷不丁又瞧見了她這副嘴臉，雖然瞧不真切眉眼，但這形象，倒是跟記憶里那個高度重男輕女的尖酸刻薄像對上號了。

  上輩子，她和她那個老男人，處處偏疼她的小孫子，有點啥好的都往小孫子手裡劃拉。臨了，老兩口也沒得著小孫子的好。

  林子期一邊回憶過去，一邊努力瞪大眼睛去看楊槐花，試圖給自己找個能同仇敵愾的嘴替，狠狠懟何榮秀一頓。

  楊槐花歪了歪嘴，卻沒有搭何榮秀的話。

  來自火星的男人林銀河，絲毫不覺得他媽當著產婦的面兒說這些有何不妥，也一臉驚奇，迎上前去接話，問：「就是前頭，死了男人那個喬家？」

  可真是滴，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只怕豬一樣的隊友！

  何榮秀本想要膈應兒媳婦的，如今被她這個「豬隊友」兒子一噎，臉上的笑容僵在那裡，聲音也小了下來。

  她用餘光瞟了一眼楊槐花，尷尬地轉移話題：「你小點聲，別讓人家聽見了！」

  哈哈哈哈哈，林子期頓時暢快了。

  楊槐花也莫名覺得心情好了很多。

  林子期聽著母子倆談話，也想起上輩子，記憶里是有這麼一戶人家的。

  林家村全村百分之九十的人家都姓「林」，外姓人很少，所以幾乎每家都沾親帶故的。

  因著人口眾多，村大隊統領下，村民們按照住宿區域不同，從村南頭到村北頭挨著分割，還被分成了五個生產小隊。

  這喬家就是第一小隊的。

  早年間，喬家祖輩們躲打仗、跑小鬼子，到了林家村累得再也走不動道兒了。喬家老祖就跟老天爺耍賴，心想著死就死吧，死了就地埋了也不走了，沒想到居然也紮下根來，繁衍生息，生了四個閨女兩個兒子。

  後來，孩子們陸陸續續長大，嫁人的嫁人、闖外的闖外。這喬家在林家村就剩下最後一個種，就是老喬頭。

  這老喬頭也是背運！

  因著家裡太窮，娶不起媳婦，他快四十歲時才撿了個外地逃荒的寡婦當媳婦兒。婚後，夫妻和睦，子嗣卻不旺。四十好幾時，好不容易得了一個兒子，一家人寵得跟眼珠子似的。

  那眼珠子似的兒子長大了，跟著村里建築隊外出打工，居然給老喬頭帶回來一個城裡的兒媳婦。兒媳婦不但人長得俊，還挺著個大肚子。

  這一時間可把老喬頭兩口子樂壞了，逢人就吹噓：他們的兒子忒能幹，不用花一分錢就娶了個城裡媳婦；媳婦還已經懷上了，一準能給他們老喬家生個帶把的。

  該說不說哈，人吶，真的不能太嘚瑟。老話不就講了嘛，莫發飄，發飄要挨刀；莫裝屌，裝屌被狗咬。

  果不其然，老兩口顯擺了沒多久，媳婦還沒生呢，兒子先出事了。

  那傢伙不知怎的想不開，天寒地凍的時候，跑到隔壁桃源鎮水庫，鑿冰窟窿撈魚。魚沒撈上來，人卻下去了。

  喬家人窮根又淺，最後愣是連具屍體都沒找著。到現在，那可憐的「眼珠子」還在冰水裡泡著呢。

  想到這兒，林子期思想跑偏，居然聯想到上輩子看過的一部電視劇，叫「楚*傳」，拍了上部沒下部的那種。那裡面的男主角就還一直在冰水裡泡著呢。想想都覺得透骨的寒。

  林子期在一月的冷空氣里抖了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楊槐花憐愛地看了閨女一眼，又把她往懷裡攬了攬，把胸前那個暖和和軟乎乎的「飯袋子」往她嘴裡一塞，在閨女開始吸吮之後配合著發出「嘶嘶」幾下抽氣聲。

  新手媽媽楊槐花，她齜著牙，忍著痛，眉眼含笑，心滿意足。

  林子期的眼睛已經完全睜開了，咕嚕著兩隻大眼睛四下里張望。

  奈何嬰兒眼睛高度遠視，她還看不清人臉，只模糊看得見一個婦女的輪廓。

  但楊槐花那滿心滿眼的愛意，她是能感覺到的。

  她也曾經被這樣全心全意地愛過嗎？

  林子期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