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的馬車一路趕著出了城,直到進了密城才慢慢放緩了腳程。
倒不是李進不著急了,實在是聽說這裡的山路更加不太平,時有劫匪出沒專門劫道那些富貴人家的馬車,殺人越貨。
如今與他同行的可還有姜氏兩兄弟這樣身份尊貴無匹的人,若是保護不力出了什麼意外,別說是前程了,只怕是有沒有命上京城都不一定。
保險起見,李進決定先派人去探一探門再做打算。
好在姜氏兩兄弟雖然急著回京過年卻也不是不通情達理之人,沿途聽說了密城的情況還主動派了好手和他手下的人一同行動,也算是為此行增添一絲保障。
在密城逗留的這些日子,梧城那邊的消息也傳了過來。
作為多年屈居於齊家之下的李進當然不會錯過看他家笑話的好機會,故而留下探聽消息的人很是機靈,把齊家這些天發生的事情說得活靈活現,讓人簡直就如親眼所見一般。
齊肅醉死在花樓這件事情,真正傷心的其實只有齊夫人一人罷了。
齊大人雖然對夫人多有敬重,對她所出的一雙兒女也很看重,可到底也只是比底下的庶子庶女們多一分忌憚罷了。
這個兒子沒了,還是這樣不體面的死法,齊大人別說是傷心了,心裡更多的還是惱怒他丟了齊家太守的門庭,怨怪齊夫人教養兒子無方。
至於齊玲瓏,她對她這個哥哥的感情也不深,如今她到了議親的年紀,出了這檔子事讓她名聲受挫,也是十分不滿的。
於是這父女二人一拍即合,一個在內穩住齊夫人,一個在外迅速的為齊肅張羅起了喪事。
排場,禮節統統不重要,齊太守只是想儘快的將這件醜事在人們心中淡去。
齊太守為了不張揚人耳目,喪事當天並沒有大肆張揚,可是卻來了好些同僚為官的家眷夫人前來祭拜。
「更稀奇的是,那些夫人們都說自己家中有親眷受了齊大公子的恩惠,如今齊大公子英年早逝,她們心中也是唏噓不已,特來送齊大公子一程。」
親眼所見那日熱鬧的小廝被人圍在中央,眉飛色舞的描述著自己所看的場景:
「結果你們猜怎麼著?那幾位夫人被人攙扶下去休息,不稍半盞茶的功夫竟然個個都臉紅脖子粗的闖了進來,再沒有了剛剛的好臉色,那位脾氣硬辣的孫夫人直接一聲令下讓自己手下的人去砸靈堂!
乖乖,孫夫人手下的也個個都是炮仗脾氣,就算是婆子丫鬟也都身材健碩,抄起一旁的椅子就......」
小廝抬起手,比了一下自己頭頂的高度,咽了咽唾沫:
「就舉得這麼高,對著齊大公子的棺槨就是砸啊!要不是齊家的人攔得快,齊大公子死後還得在眾人面前現一回臉!
孫夫人這麼一動手,餘下來的幾位夫人也都不客氣了,帶來伺候的人也都一擁而上,齊家的人拼死攔著,個個身上臉上都掛了彩!
我看得很清楚,齊大人和齊夫人都挨了兩下子,也就勉強保住了齊大公子的棺槨,靈堂的其餘地方全都被砸了個稀巴爛!可真是......嘖嘖嘖,造孽啊!」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實在想像不出往日裡養尊處優,舉止優雅的官家夫人們怎麼做出此等駭人聽聞的事情來。
又暗暗可惜,早知道齊家有這樣一場熱鬧,便是稍作耽擱一兩日也想去看一看的。
倒是有機靈的,問出了最關鍵的一句:
「你方才說那些夫人本是受了齊大公子的恩才去的,怎的又鬧起來砸了他的靈堂呢?」
那小廝得意的瞅了一眼發問的人:
「哎!你這就問對了!」
說著,又悄悄按下了腦袋,聲音雖然低了下去可卻難掩語氣中的興奮:
「那些夫人砸完了場子還指著齊大人和齊夫人的鼻子罵了好大一通,我聽著那意思像是齊大公子都救了她們家中的千金,可她們剛剛休息的時候互相攀談了幾句就發現了不對,齊大公子救人的手段真是一模一樣!
這還不是最要緊的,關鍵是齊大公子每回救人的時候,打得也還都是同一批地痞流氓,你們就說,這——蹊不蹊蹺?」
「啊——?」
聽熱鬧的眾人配合的發出驚訝的呼聲,彼此交頭接耳的議論著齊肅這可真是罪有應得!
「怎麼了?」
坐在酒樓窗戶旁聽完下面小廝熱熱鬧鬧議論全程的江姝靜瞧著李芷蘭那慘白慘白的臉色,幽幽的問道:
「我怎麼聽著,覺得這般耳熟呢?上次我與妹妹在小巷裡遇到麻煩,齊公子好像也是這樣英雄救美的哈。」
李芷蘭唇瓣抖了抖,勉強扯出一個笑來:
「是......是啊。」
江姝靜伸手溫柔的替李芷蘭擦了擦鬢邊滲出的細汗,故作疑惑地問道:
「我聽說妹妹早年間和他這種人還議過親?幸好,幸好此事沒成,不然這笑話就要成李家的了。只是不知道,這親事緣何沒成?是妹妹看穿了他嗎?」
李芷蘭面色更白了一些,囁嚅著吐出:
「沒有。」
是沒有議親?還是沒有看穿?誰知道呢?
齊肅到處風流,齊家的門檻更是不低,為何齊夫人最終卻將她寶貝兒子的親事落眼在她這個無依無靠的孤女身上?
除了林珠母女撮合的緣故,也還有這梧城上下有女兒的家中親眷夫人都不是傻子,齊肅那點子技倆瞞得了不諳世事的閨中少女,可騙不了火眼金睛的當家夫人。
從前隱忍不發,不過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罷了。
如今這一遭齊心協力,齊肅的生前身後名,總算是名副其實。
江姝靜瞭然的笑了笑,目光落在不遠處一輛掛著青玉的馬車上。
李郁東剛從裡面探出半個身子,便被人扯回了馬車裡,而後福清嬤嬤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登上了馬車,再然後就是人事不省的李郁東被人從裡面背著出來。
看來,老夫人為了讓她這個唯一的孫子能一路安安靜靜的同他們去京城,還真是下了狠心了!
難為她一個輕易不出門的老夫人,想法子弄來這樣多的陰毒奇藥?
江姝靜的目光從福清嬤嬤身上收回,看到有一抹青綠色的衣角在酒樓門口一閃而過,滿意的勾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