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鹽引落定
四月,天氣乍暖!
蘇閒在宮裡那一天的行動,散開之後,似乎就沒有了任何動靜,仿佛那天的對談,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然而民間,《鹽引論》引起的熱議,卻已經來到了最高峰!
事關鹽引……
各大鹽商,以及還留在京城鹽運使,卻是真的麻瓜了。
某間靜謐的宅院內……
姿容美好的妙齡少女,身穿不同紗衣,如同蝴蝶一般穿插在別院中。
人群密集處,有纖指輕撫琴弦,琴音如泉水滴落,叮咚作響,在其中心,有少女身形若春風撫柳,輕盈柔美,雙臂伸展之際,帶動長袖舞動,腳下青裙也猶如青蓮盛開……
然而如此美妙一幕,分散坐在四周的身影,卻是面目陰沉。
「大人,咱們這才剛剛回京,匯報完了此次鹽稅。結果朝廷就放出這個消息?鹽引論?格物院?巡鹽御史?這都什麼跟什麼?只是離開一段時間,京城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
左側,一位身穿儒衫的俊雅中年人,以往來到時候,此地的女子早就進入自己懷抱,等待寵幸。
然而現在他根本沒那個心思,從看到這《鹽引論》的一刻起,他就趕緊想見到面前的這位大人。
至於他旁邊的這些人,他根本不屑一顧。
換上錦衣,還真以為和自己等人混在了一處,不過還是一些身上有著銅臭味的商賈而已。
「郭運使,您說話啊。」
此刻,也有幾個鹽商撐不住了,放在往常,他們根本攢不起這個局。也就是這格物院突然放出的《鹽引論》,讓他們慌不擇路,只好求爺爺告奶奶,找到一些有交集的,而前者也是為了安撫他們,這才大駕光臨。
「諸位急什麼?不過稱呼還是要準確,現如今,本官只是一個副使。」
各省鹽運司轉運使,從三品,歸屬戶部。
郭桓從去年調離浙東鹽運司,全稱:都轉運鹽使司,這一年來,可謂是兢兢業業,完美完成鹽課稅收。
按照規劃,再干兩年,他就能調到戶部。此次回京本是述職,但突然聽到此消息,他也不由得一陣茫然。
曾幾何時,那個寶鈔提舉司已經更名改制為鈔鏡院。舊鈔馬上要換新鈔,那麒麟子的傳說,更是讓自己感到驚心動魄!
這父子兩,不僅沒有變得自己當初離開時以為的,淪為丞相傀儡,或者早就被拋棄!
甚至,一轉眼還掌控兩院!
「本官,也是好奇的緊啊。」郭桓呢喃,只有天,才知道他在得知這些消息的時候,整個人是如同被雷劈了一樣的心情。
他也有很多問題想問,可惜現在沒辦法去中書省問丞相,只能根據所在衙門打聽消息。
恰在這時,一道身影匆匆來訪,「老爺,消息來了。」
隨著郭桓的家丁前來,此地所有人立刻站起身,朝著郭桓看去。
後者連忙打開信件,只是看了一眼,便是徹底的呆在原地。
眾人一直看著,眼看著對方似乎陷入靜止。
一個個越發焦急。
終於,還是其左首位的官員連忙問道:「大人,如何了?」
「如何?」郭桓呆呆抬頭,一雙眼眸之內,已經是無法掩飾的震驚。
他心中似有一道聲音在怒吼:我要見丞相!
可是很快,他便壓抑住這股焦躁心情。
閉上眼睛,癱坐在椅子上。
「你們這些鹽商,自求多福吧。」
他聲若蚊蠅。
過往只覺得悅耳動聽的琴音,此刻怎麼聽,都覺得有些煩躁。
「滾下去!你們給我滾下去!」
他怒揮衣袖,將這些鶯鶯燕燕全都驅趕。
然後才猛地站起身,只感覺腦子裡似乎有熱血衝撞,一陣頭暈目眩。
過了好久才再次道:「看來,咱們此前談的,全都沒用了。」
此話一出,幾人大驚失色!
連忙想要再度詢問。
郭桓卻再度癱坐在椅子上,只有一句句嘶啞的聲音,緩緩響起。
「朝廷設立鹽商考核!」
「各地鹽商,即刻將自己的財力、運送能力、僱傭民夫等等情況如實匯報。朝廷將在各省各府,分別遴選十位鹽商……開始積分考核。」
話音剛落,幾位鹽商面面相覷,只感覺一陣麻煩。
而在其左手側,儒雅中年人已經站起,「鹽商考核?大人別急,敢問誰負責此事?」
郭桓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
聞言淡然道:「咱們這位戶部尚書,李文泰。」
胡益大喜過望,正要繼續說什麼話。
卻見郭恆又道:「副使,太子伴讀……茹瑺!」
胡益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官場之上的任命,他們再清楚不過。如果僅僅是尚書,還好說,可多了一個所謂的副使,其身份還是太子伴讀。
那這其中用意,就很明顯了。
尚書,不過掛名而已。
「朝廷……朝廷這是要做什麼?」
終於,胡益再也忍不住,「沒聽說過,之前的朝廷有意給鹽政上面設立條條框框,更不要說這巡鹽御史,還有所謂的鹽商考核了!」
「哪來的主意?」
……
「八成就是那蘇閒的主意!」
中書省。
戶部尚書李文泰早早到來,準備接手任命,同一時間到來的,還有新任工部尚書趙肅。
此次聖上旨意,剛好趁著這個鹽稅收上來的機會,除了鹽商考核之外,還需要工部協同,派遣一批工匠集中學習,然後分別派往各省的鹽場。
而此刻,李文泰眼中蘊藏惱火,「八成跟之前一樣,咱們在朝堂上的事情還沒定下,聖上卻已經去大本堂又被蠱惑了!」
顯然,他們已經知道,聖上那一天又去大本堂的事情。
畢竟那麼多學子和先生都看到,連帶著宮女太監和禁軍,蘇閒那個鹽場實驗,想瞞都瞞不住。
「兩位尚書,鹽稅是國之基石,陛下如此作為,雖然可以理解為心有謀劃,監管鹽政。甚至用加分減分來控制鹽商,但最後結果,怕也是讓人心多變……」
李佑趕緊道,胡惟庸面色陰沉不發一言。
忽然,中樞舍人宋慎到來,「丞相,太子伴讀茹瑺到訪。」
「嗯?」
幾人詫異抬頭。
李文泰收起怒氣,疑惑道:「他現在來做什麼?」
還想繼續說下去,但胡惟庸已經將其打斷,「讓他來!」
「是!」
不一會兒,隨著一個衣著簡樸的年輕人來到門前,似乎是看到這裡竟然有如此多國朝重臣。
他有些愕然,但還是趕緊施禮道:「拜見丞相,拜見尚書。」
只是其雖見禮,但眉眼平直,不卑不亢。
「茹瑺!」
胡惟庸眼睛眯起,看著這個即將操控鹽商的年輕人。
不知為何。
他腦海里忽然閃過,當初蘇貴淵第一次來拜訪時,被張觀策隨便一個理由打發回去。
那時候,對方應該是現在的前者一樣吧?
同樣的衣著簡樸。
不同的是,此次自己接見了。
「你是有才之士,殿下讓你來管這鹽引……本相也放心了。」
胡惟庸語氣溫和,似乎一個和藹的長輩。
而茹瑺則是立刻道:「丞相誤會,聖上只是讓卑職管理鹽商,此次來見丞相,只是想問問能否將往年,承運糧草,換取鹽引的商人名單以及帳目借閱一下!」
唰!
李文談和趙肅幾乎同時表情一肅。
沒這麼貼臉開大的,這人怎麼如此直接,也不通人情世故嗎?
胡惟庸也是愣了一下,只覺得其和某人越發熟悉。
「罷了,李佑,給他去找。」
「是!」
眼看著其轉身即將離去,不知為何,胡惟庸忽然拿起一旁的茶杯,似乎要喝水,但還是立刻問道:「你可知自己為何會擔任這鹽商管理的職位?」
茹瑺一愣,轉身,直言道:「卑職曾往格物院送了一片鹽引見解,之後,聽說是蘇閒在大本堂如實相告。」
「算來,應是其薦舉。」
茶杯凝滯在半空中,胡惟庸臉色僵硬。
果然!
只是一個小小孩童,也敢薦舉?
一直等到對方離開。
他這才看向身旁二人,「爾等無事,也離開吧。」
李文泰察覺到一絲不妙,索性公事已經辦完,趕緊和趙肅走人。
眼看著此地空無一人。
胡惟庸將手中茶杯重重的放在桌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砰!
茶杯碎裂,手指被碎瓷劃破,
胡惟庸靜靜看著手上淋漓低落的鮮血,一言不發……
……
很快。
朝廷有關鹽政改制的消息,終於正式下發傳遍京城!
第一、設立巡鹽御史。
第二。設立鹽商提舉!
鹽商提舉:專管鹽商,趁鹽稅繳納之際,根據往年名單帳目,各地審核鹽商管理,其餘暫時歸為備選。
同時,將朝廷各類鹽場,根據路途偏遠、礦物分類不同,可分三類。
一類鹽場,如兩淮、山西鹽場等地…商賈獲取一萬引,計一分。
二類鹽場、如通州、萊東、錦州鹽場,獲取一萬引,計一點五分。
三類鹽場、川蜀、福州等地鹽場、獲取一萬引,計兩分。
此舉一出,民間關於鹽引的商討,再度成為熱潮。
而就在人群歡呼之際。
以工部為中心,開始往各地鹽場派遣工匠……
至於之後降低鹽價,以及開鑿運河之類的事情,顯然不會泄露在外。
「消息都下去了吧?」
謹身殿內,朱元璋聽著近期京城匯報。
對他而言,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當機立斷,做出數種果斷行動,哪怕是在他打天下的時候,也很少有。
然而正是因此,卻讓他出現有了少有的「奮進」之感,他想看看,看看這各大鹽場,是不是真的能出現平價精鹽?
以後的大明天下,是不是真的能如其所說,不再托於一紙鹽引?
若真能如此,自己卻也能加快一些步伐了。
想到這兒,朱元璋不由得嘆道:「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幸虧,其不是什麼功將之子,士紳之家。出於平民百姓,無牽無掛清清白白,如此人才,才能大用啊!」
「若咱這大明能再給咱十個,不,五個長大後的他,何愁不能在咱手裡,放眼天下,萬邦稱臣。」
「可惜,此子真正重用,倒是要在你們手裡了。」
朱元璋看向朱標,殷切囑託。
「父皇何出此言?」朱標無奈道:「父皇正是千秋鼎盛之時,那小子再過十年便能任用,不過洪武二十一年,那時候我大明應該會穩定許多,父皇也來到最巔峰之時。此時大用,正是好時機啊。」
「哈哈!」朱元璋也笑道:「說的也是,不過標兒你可要看好了,將來你坐到咱這位置,也要記得今日之話。」
「再過十來年,等這天下穩定,咱也該和伱娘頤養天年了,你要管好這大明江山。」
「爹,我還再當幾百年太子,你今年才五十歲,等洪武八百年的時候,你再傳位吧。」
朱元璋笑罵道:「你小子……在說你爹活成王八?」
看得出來,朱元璋最近心情非常不錯。
父子兩個,也沒有史書中所寫的那些,對於帝位傳承如何如何謹小慎微,驚心動魄。
此類話就像是家常打趣。
笑了一會兒後。
朱標這才道:「不過,這小子整天闖禍,今天惹清流、明天惹丞相,從空印到藩王、從科舉到鹽商……這幾乎是明里暗裡,把文武百官、連帶著鹽商大戶、尚書丞相都給得罪完了。」
「偏偏其又不省心,在京城整天閒逛,今天去格物,明天就能跑大半個京城看什麼店鋪……」
朱標說到這裡,也不由得一陣心累,「爹,是不是得派一些人暗中保護一下?」
「這還用你說?」朱元璋道:「放心吧,從空印後,進入大本堂,咱早就定好了。」
只是說著,朱元璋又沉思起來。
「不過確實,這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特別是鹽引之後,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這小子行事無所顧忌,咱確實得再多調一些人了。實在不行,趕明了讓這小子,跟老四學武打獵去,養一個好身體後才能為國效力!」
朱標點頭,想到四弟。
諸皇子之中,其武略簡直非人。
「是,四弟絕對能教好他。」
朱元璋也笑了笑後,忽然喝道:「毛驤!」
門外,很快傳來腳步聲,「陛下!」
「派出兩個千戶,讓蔣瓛再帶一些人,明里暗裡隨行看一下,旦有過失,拿你們是問!」
「是!」
……
四月中旬,京城郊外,草長鶯飛。
一道道身影不遠千里的趕來,又有一位又一位身影離開。
就如同現在……
蘇閒和燕王、李景隆、常茂三兄弟、徐輝祖三兄弟,還有一眾不認識的國朝儒士先生,共同看向前方的數十道背影。
宋濂已老,方孝孺伴在其身旁。
前者還拿著一張格物日報,其眸光複雜,從上面看到最新的國朝情況後,又緩緩抬頭,看向蘇閒。
「民心之變,大勢之力!」
「一年時間,京城變化至此,老夫真好奇,十年乃至二十年之後,又會變成何物?」
「不過,十年之內,科舉必成!」
隨著蒼老的嗓音響起,身後,一眾儒士也大聲道:「十年之內,科舉必成!」
宋濂微微一笑,「科舉落定之時,但願老夫,還能回到京城,再見見那時的格物。」
一邊說著,其便轉身離開,只是想起什麼再度看向蘇閒眾人。
「保重!」
蘇閒若有所思,跟著燕王等人,一起告別。
隨後,劉漣也離京。
如蘇閒所料,朱元璋對其不薄,將其任為「江西右參政」,從三品!
要知道,參政之後,便有可能直入中書省!
……
「鹽引,也算初步落定了。」
回程之際,蘇閒本來想直接回家。
只是心血來潮,他便下了馬車,徑直去往格物院。
這段時間,「左班、右班」還有那位「學首」,也都開始熟悉格物院的職務,他們對這些也感到無比新奇。
趁著今天相送宋濂他們,也是一通前往格物院玩了一陣。
一個月過去。
格物院已經越發繁華,工匠也來到了快五十位。
而鹽引之事過後,在國子學那裡,格物院的地位直接竄了好幾個檔位,變得比此前更加炙手可熱。
只是蘇閒在招收了三十個學子之後,就停止繼續招收。
原因很簡單,銅球題目泄露了。
而他接下來,也準備第二個題目……
很快到了傍晚,朱雄英他們早已回宮,蘇閒也準備回家。
只是剛出門不遠。
「院長院長……」熟悉的幾道身影快步跑了過來,這些孩子也快成為格物院的一份子。
蘇閒也想過,找個機會,讓常家老大和那些乞丐交接一下,將這「小肉包」、「糖葫蘆」等幾位孩子全部接手,順便看看怎麼回事。
而經過這段時間的熟悉,這些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也稱呼自己為院長,嗯……格物院院長。
「怎麼了?」蘇閒下意識詢問。
「小糖她們快被打死了?」
為首的孩子他也熟悉,叫小包,此刻其一臉焦急,眼淚都湧出來了。
「就在那兒。」
他們指了指某個方向,說著,就要著急的前去。
……
「千戶。」
格物院門前,由於其地點的火熱,這個偏僻之地,近期似乎已成鬧市,好些人慕名而來,也有人想著做味精生意。
一來二去,也有更多的攤販小商來此,做起了生意。
然而這其中。
有扛著冰糖葫蘆的民夫,有擺著攤子卻無暇賣東西的小商賈,面前人來人往,不時目光匯聚,此刻看著格物院門前那一幕,只覺得怪異。
此刻,一道身影止步,其它身影也紛紛奇怪看去。
「他們這是……」
蹲在地上陰翳男人聞言,只是抬起頭,露出了鷹隼一樣的目光,聲音冰冷似寒鐵,「去看看……」
……
同一時間。
蘇閒倒也沒有自己傻乎乎的跟著這群孩子。
而是帶著黃恪和賈賢一起。
果然,剛進入巷道,就看到那幾個男子在對著三個孩子拳打腳踢。
「住手!」賈賢一聲怒喝。
「嘖嘖,偷我們錢還有理了?爺幾個正要去報官呢!」
賈賢一臉怒火的朝著那邊走去,「偷你們什麼錢了,先放開他們?他們還用得著偷錢?」
蘇閒和黃恪也靠近。
只是,就在距離越來越近的時候。
蘇閒忽然眼睛一眯,因為那個熟悉的小丫頭幾乎是從人縫中看向他,
小臉上滿是眼淚,裸露在外的胳膊也全是傷痕。
只是蘇閒沒注意這些。
而是其努力的看著自己,眼眸之中卻滿是驚恐,聲音更是嘶啞。
無聲。
但那口型,蘇閒卻看得真切,好像是……
快?
快跑!
嗖!
幾乎是瞬間,一陣寒芒從脊背處升起,蘇閒剛要轉身。
下一刻!
「砰」的一聲!
有人應聲倒地。
「娘的,還真有沒腦子的,來打格物院注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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