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雅竹靜靜聽著孩子的呼吸聲,此刻的她很安心,不一會就睡了過去。
等醒來,她抬頭看了一眼柜子上的鐘表,下午兩點鐘,從醫院回來是中午,她躺了一個多小時。
牆上掛著一面鏡子,塑料材質,鏡子背面有這個年代獨有的美女照。
宋雅竹上前照鏡子,只見裡面出現一個眉眼彎彎,睜著杏眼,鼻子挺翹,小嘴巴的女人,雖然不是大美女,卻越看越耐看。
這就是她,宋雅竹。
眼前的自己沒有皺紋,沒有深深的淚溝,原來二十五歲的自己眼神里沒有憂愁和無奈。
此刻的她眼神清快明亮,雖然皮膚泛黃,顯得氣色不好,但是年輕,身體靈活輕快。
她深深呼出一口濁氣,慢慢仰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身心放鬆。
突然,她感覺到有隻小胖手在撫摸她的臉。
「姐,媽回了。」才兩歲多的程寒肉嘟嘟的小手在媽媽臉上搗亂,一邊跟姐姐說她的發現。
昨天媽媽從遠處回來,早上帶她和姐姐去城裡買東西,剛到大姨姨家就暈倒了,媽媽生病了,要吃藥藥。
「妹妹不要打擾媽媽,媽媽生病了呀,多睡覺才會好。」
程暖自小就是個乖巧貼心的娃娃,看見妹妹搗亂制止妹妹。
本來她不想回來,想去醫院看媽媽,但是爺爺說媽媽馬上回來,她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呀!好!」
程寒小奶音驚訝,但還是聽姐姐的話拿爪子收回去了,姐姐說的都是對的。
宋雅竹聽見兩個孩子的對話感覺很溫馨,很感動。
這就是她生的孩子啊,多麼乖啊,多麼可愛,是最棒的。
慢慢睜開眼睛,程寒坐的近,她最先發現的。
「哇!」
發出吃驚的小奶音。
宋雅竹抱著小的狠狠親一口,然後揚起嘴角,聲音溫柔。
「程暖,小暖,快,來媽媽懷裡。」宋雅竹壓抑著哭泣,儘量溫柔對程暖說道。
程暖眨眨大眼睛,今天媽媽好粘人。
程暖努力壓著自己要翹起來的嘴角,一臉無奈的樣子挪過來投在媽媽懷裡。
媽媽的懷抱好溫暖,她忍不住把臉也埋進去,呼吸著媽媽的味道。
之前無處安放的心找到了停靠的地方,她不再害怕。
宋雅竹緊緊抱著失而復得的女兒,淚也隨之流了下來。
老天待她不薄,讓她的女兒回來,這一世她一定改正自己的錯誤,讓她們生活在幸福里。
「媽媽~,太緊了,有點疼。」
程暖貼在媽媽的身上撒嬌,雖然很疼,但是她完全不想離開。
宋雅竹回過神把手鬆開,給女兒輕輕揉著。
也許今天的媽媽很溫暖,也許程暖已經憋了很久,她問出一句讓宋雅竹吃驚的話。
「……媽,你會生小弟弟嗎?生了弟弟,你還愛我和妹妹嗎?」
宋雅竹心一痛。
原來程暖的話都藏在心裡,上一世她從沒有問過她。
宋雅竹的大腦疼的要裂開,她有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原來,她也是讓孩子抑鬱的兇手!
「不可能,不,我……」
宋雅竹失聲哽咽,原來是她,她把所有錯都怪在程庸身上,和程庸互相折磨這麼多年,原來她也不無辜。
上一世,親爸親媽,婆婆公公,還有周圍的人都說,你得再生個男孩吧。
宋雅竹是個本地長大的孩子,思想也逃不出框架,想著生一個男孩以後給姐姐們撐腰,即使身子虛弱,她也為之努力了兩年。
醫生說過,程暖小小年紀心裡藏了太多心事,生生把自己逼抑鬱了。
有時,小孩子的話最扎人。
她的小夥伴看低她,周圍大人重男輕女,再加上自己都想要生一個男孩,這些都讓孩子質疑自己,封閉自己。
一句,你只是個女孩子。
一句,等你有弟弟給你撐腰。
就讓她們失去自強自立,被陷在歷史遺留的陷阱里。
程暖心裡怪自己惹媽媽傷心了,她貼心擦乾媽媽的淚,然後故作開心道:「媽媽,我支持你生弟弟,我以後會愛弟弟的。」
宋雅竹終於忍不住號啕大哭,她接受現實:是她,竟然真的是她。
宋雅竹悲傷的哭讓兩個孩子不安,程暖不斷的道歉,肯定是她淘氣。
小小一點,說話還不利索的程寒更茫然了,她死死抱著媽媽的腰索要安全感。
宋雅竹哽咽著,抱著孩子漸漸平靜下來,她沒有回答,而是低頭問程暖。
嗓子微啞:「暖暖為什麼要問這個?誰跟你說的媽媽要生弟弟的?」宋雅竹溫柔耐心的詢問。
「……是大娘們說的,我不小心聽見了還有虎子他們都說過。」
虎子是她村裡的小夥伴。
程暖低頭摳手指,很誠實都告訴媽媽,眼眶泛紅,顯然很傷心:「她們說你生了一個小弟弟後就會不疼我和妹妹了。」
程暖越說眼睛越紅,最後眼眶含淚,就是強忍著沒有掉下來,她期望的看著媽媽。
媽媽不會這樣吧?
宋雅竹低頭親吻大女兒的額頭,程寒看姐姐哭也委屈的不行,靠著媽媽傷心。
宋雅竹安慰吻了吻她,嚴肅的抬起女兒的小腦袋,對著她的眼睛認真說道,「媽媽不會再生小孩了,自然也不會生弟弟,在媽媽心裡,最重要的就是你和妹妹,誰都取代不了!知道了嗎?」
程暖緊緊抱住媽媽,小聲承認錯誤:「媽媽我知道了,我只聽你的,別人說的不對。」
宋雅竹笑著摸著兩個女兒的腦袋,「對,媽媽說的才對。」
程暖終於開心的笑了,程寒看姐姐又笑得漏牙齒,都把眼睛笑笑了,歪著腦袋不解,但是還是開心起來,和姐姐嘻嘻哈哈的玩鬧起來。
這句話她說的擲地有聲。
宋雅竹放下心事,心裡輕鬆。
既然她錯了,那就改。
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宋雅竹把飯端出來,大門口進來一個人,她定眼一看,是年輕時候的婆婆。
上輩子她已經去世很多年,一下子看到她,宋雅竹恍惚一瞬,感覺不真實。
「媽,回來啦!」
宋雅竹嗓子乾澀,感覺有些尷尬。
畢竟她過了很久沒婆婆的日子,乍然又有了婆婆,還需要適應適應。
「嗯,感冒好些了嗎?孩子呢?」
蘇芸紅一臉疲憊,腦袋上扎著藍色的頭巾,褲腳和鞋都被雪浸濕了。
「我好了,孩子去玩了,爸呢?」
「他還得有一會,我先回來做飯。」
蘇芸紅拿上碗筷,婆媳之間沒再說話。
宋雅竹心裡還輕鬆些,不用再頭疼的找話題。
吃完晚飯,公婆回屋睡覺,宋雅竹給兩個女兒洗完澡也回屋。
晚上昏暗的燈光下,宋雅竹拿著針線依在床頭給孩子補衣服。
她們現在穿的衣服都打補丁,宋雅竹去醫院前就想帶孩子買幾身新衣服,沒買成,只能先穿著舊的,等過幾天她再帶孩子去買。
屋門敞開著,只掛著門帘,程暖和程寒跑來跑去的嬉鬧。
跑累了,程暖上床緊緊挨著媽媽,她帶著笑容,閉著眼睛裝睡,對和媽媽的生疏所剩不多,只有濃濃的依賴。
宋雅竹拿帕子給她擦去滿頭汗。
程寒也想上床睡覺,但她吃的肚子圓滾滾的,宋雅竹不讓她睡,想讓她消消食,可程寒調皮,眼珠一轉,趁著媽媽不注意手腳並用,都不需要姐姐推她屁股,自己就上去了。
宋雅竹一臉無奈:「你吃的太多,晚上要積食了,來,過來和媽媽走走。」
下地抱起胖墩,程寒乖乖窩在懷裡不動,宋雅竹把她放下,想讓她站住,可她抬著腳掛在媽媽脖子上。
「咯咯咯。」還以為和她玩呢,笑得像個小鵝。
宋雅竹和她搏鬥,最終戰勝她,程寒撅著小嘴被拉著在屋裡轉圈。
大人走一步,小腿得倒騰三四步。
宋雅竹抬頭偷笑,她故意的,和床上的程暖對視,兩人都覺得程寒可愛。
第二天,宋雅竹元氣滿滿的起床,她給大女兒編了個好看的辮子,給小女兒把蘑菇頭梳好。
這是媽媽第一次給她編這麼好看的辮子,程暖帶著妹妹雀躍的出門和小夥伴炫耀,然後把媽媽的話告訴小夥伴。
他們說的都是錯的,就算她有小弟弟,她相信媽媽也不會不管她的,媽媽昨晚哄她睡覺的時候,偷偷的告訴她很多遍,媽媽很愛她,他們都不知道。
程暖傲嬌的表示,她是不會告訴他們的。
孩子出去玩,公公婆婆去挖冬筍,她才有功夫打量四周,看著這套老房有些恍惚,記憶里它的樣子模糊。
這套房是她和程庸結婚後一直住的,直到程寒上高中,這個老房子才推倒重蓋。
房間裡布置簡單,只有一張床,一個大衣櫃還有兩個木箱子。
床正對著衣櫃,老式的紅木色木櫃是新婚打的,它可以用二十年不壞。
窗戶側的牆邊放置兩個沉木箱子,蓋子沉重,裡面空間大,能放很多東西。
這是她的陪嫁,村子裡的習俗,家裡女兒降生後再家旁邊種下一棵樹苗,等閨女長成出嫁伐木添嫁妝才顯得體面。
柜子上擺著杯子,花紋不一致,有的杯口還有破口,旁邊放著已經破舊的收音機,這個是程庸從垃圾場撿回來自己修好的,已經很久沒用過了。
院子裡正房一共四間,東西兩間臥室,中間是大客廳,她住的這間是正房西間,東間婆婆公公住,東側角落還有一個小房間。
鄰著正房的側面有兩間屋子,一間廚房,一間擱置一些破舊不常用的東西,比如柴禾之類的東西。
這次回來後她肯定不會再南下,但她不急著告訴程庸,據她回憶,過年的時候他會回來,這也沒多久了。
不過,得告訴他把錢拿回來。
如果不打電話告訴他,他肯定不把錢都帶回來,還是得打一個。
說到錢,宋雅竹突然想到一個重要的事,她挽袖子使勁挪動衣櫃,把後面的牆露出來,從床角掏出鐵絲,對著牆上的一塊磚開始挖。
宋雅竹有些擔心,剛才她挪動柜子的時候看見老鼠屎,錢不會被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