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不約而同的選擇
阿戚高聳的背鰭猶如黑色的利刃劃破海面，游弋的速度極快，浪花沿著黑色的光滑皮膚往兩邊排開！
他用了他最快的速度來到了港口，找到了以往和那個人類老頭碰面的碼頭，迫不及待將頭露出海面！
——結果讓他失望，伯克並沒有出現在碼頭上。
阿戚不甘心地繞著碼頭在周圍又找了一遍，直到確認那個老頭平時乘坐的鐵盒子也不在岸邊，才失落地停了下來。
他看了看空落落的碼頭，身體一個翻轉，彎起尾巴露出海面，用力的往下一拍！
濺起的水花四散飛濺，無聲的訴說著阿戚內心的思念和焦躁。
另一邊糖糖尾隨在雌鯨身後，周圍的一切都越來越熟悉，只有在他幼時才能穿過的礁石洞，只有很小的一簇赤色的珊瑚礁，爬滿了藤壺的廢棄漁船……
久遠記憶中的一切重新出現在眼前，糖糖心中有了一個猜測，目光閃動起來。
遠遠跟在他們後面的尼納和另外三頭雌鯨也同樣出神地望著身邊這些熟悉的景物，眼中波光粼粼。
這個地方是他們所有記憶的起始點，是每一頭虎鯨年幼時玩耍的地方。
雌鯨沒有停下，弧度優美的身體略過海水，徑直朝前游去。
糖糖回頭看了看跟在他們後面的弟弟和姐姐，發出一聲短促的招呼聲，催促他們跟上，然後急忙尾巴一擺，追趕上雌鯨……
變故似乎發生在一瞬間！
原本被返鄉歡愉沖淡尚且能忍受的噪音在一瞬間拉到了頂點！
腦子裡先是一陣尖銳的哨聲，緊接著化為一片嗡鳴，再然後聲音似乎消失了，但取而代之的是顱內尖銳的疼痛！
高頻率高分貝的聲納污染對於對聲納賴以生存的的虎鯨來說簡直是噩夢！
籠罩在虎鯨母子之間難得的輕鬆氣氛戛然而止！
糖糖發出一聲尖利的慘叫，身體在海中扭曲翻滾著！
雌鯨積年累月的經驗讓她很快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游到糖糖身邊用頭頂了一下他，幫助他回正身體：
「噪音又開始了，我們要馬上離開這片海域！」
在他們之後的尼納和他們的姐姐受到的影響也不小。
尼納年輕許多，對一切異常的應對還是很稚嫩，也跟著在左右扭曲著身體：
「好疼，頭好疼！」
三頭雌鯨到底年長一些，還不至於像兩個弟弟那樣疼到行動不能。
雌鯨的目光看向她們，無需發出交流信號，她們就已經默契地知道要做什麼。
兩頭雌鯨朝尼納游過去，另外一游到雌鯨身邊。
其中一頭雌鯨撞了尼納一下：
「尼納，冷靜下來，我們帶你離開！」
相比起郁圓下半身毫無知覺完全沒辦法遊動，尼納情況要好的多。
她和另一頭雌鯨把尼納夾在中間，只要稍稍給予支撐，尼納就能和她們形成虎鯨最常見的並列隊形互相支持，離開這裡！
來到雌鯨身邊的是三頭年輕雌鯨中最年長的那一頭，她是雌鯨產下的第一頭幼崽，也是與她隔閡最深的。
正是因為有她第一個帶頭，剩下的幾頭虎鯨才會鼓起勇氣離開母親。
她看了看雌鯨，張了張嘴，最終也只是鼻道振動發出一聲短促的聲音。
無需交流，兩條雌鯨不約游向了糖糖，夾著他，帶他迅速開始遠離這片海域……
而此時此刻，遠在港灣的阿戚也被突如其來的噪音逼得不得不下潛，尋找一些障礙物來削弱噪音的影響，可惜作用微乎其微！
難耐的疼痛讓他一陣反胃，大腦疼痛的同時似乎連胃裡都好像在燒灼，翻江倒海的想嘔吐出一些東西來！
隨著下潛的深度周圍的海水越來越暗，海面的光輝似乎也離阿戚越來越遠了。
人類建立碼頭的鋼鐵架子深深插入海水中，往下漸漸開始出現被海水腐蝕的鏽跡斑斑。
阿戚強忍著疼痛抬頭，只看得到被波瀾扭曲的碼頭平面的影子。
他為了回到這裡努力了好久，還沒能看到郁圓，還不知道她有沒有好好的恢復，重逢的日子仿佛還遙遙無期，就這麼離開，真的甘心麼？
阿戚看著那搖晃的影子越來越淡，腦子裡卻全都是郁圓當初小心翼翼地問他「我能跟著你嗎」的樣子。
……他放不下她，不想讓她獨自待在陌生的地方，不想讓她一直等待。
心中仿佛有什麼東西突然變得堅定起來，堅定到阿戚想要拋下所有，想要不顧一切！
他猛地停下下潛的動作，抬頭看向已經變得灰濛濛的海面，片刻都不再猶豫，轉身尾巴用力一擺，朝著海面沖了上去！
「嘩——」
伴隨著破水聲和高濺的水花，阿戚黑白相間的身軀猶如利箭射穿水面！
他高高躍出海面，光滑的皮膚反射著正午的陽光閃閃發亮！
看著近在咫尺的碼頭，阿戚心一橫，直直朝著碼頭倒了過去！
而另一邊，糖糖被媽媽和姐姐夾在中間，被動地擺動著尾巴，朝著遠離這片海域的方向迅速遊動！
看著游在自己身邊的兩頭雌鯨，糖糖內心一怔。
他還是幼鯨的時候，三個姐姐就已經和媽媽極其疏遠了，雖然媽媽表面並不在意她們怎麼對自己。
但糖糖仍舊能感覺到媽媽在注視著她們——
就像注視著他和尼納一樣。
以前只覺得這是她對他們的控制欲，又或者說只是一種審視，審視他們是否掌握了生存技巧，是否成為一頭合格的成年虎鯨，是否配成為她生下的幼鯨。
現在看來，似乎又不是那樣。
而現在，已經疏遠了不知道有多久的姐姐就這樣游在媽媽身邊。
糖糖忍不住悄悄看向雌鯨：
媽媽會覺得高興嗎？
他知道一旦脫離這邊海域，姐姐立刻就會遠離媽媽。
原本近在咫尺的海岸已經化作了又長又細的海岸線，直到現在還在漸漸消失。
糖糖心中只有失落：
努力了這麼久，最後卻還是失敗了。
媽媽沒能留在這片海域，甚至沒辦法在離開這片海域之間，去看一看她想要告別的地方。
他似乎什麼都做不好，沒辦法成為媽媽心中合格的成年虎鯨，也沒勇氣去直面內心的恐懼，更沒有堅持自己選擇的堅強。
他只是一頭海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雄虎鯨。
如果再勇敢一點，再勇敢一點，只要一點點就好了……
糖糖看著快要消失的海岸線，心中湧起一個念頭！
他不知道那麼做的意義，但是，他想要去做！
雌鯨原本帶著糖糖不斷加速，身邊突然一空，扭頭一看，糖糖居然停了下來！
她也不得不停下，不贊同地看向糖糖，卻發現他的眼神亮得厲害！
只見他眼中掙扎片刻，隨後對自己咧了咧嘴露出一個笑，張開嘴想說些什麼，到最後卻又什麼都沒說，轉身毅然決然，朝著剛剛遠離的海岸直直衝了回去！
雌鯨眼中閃過愕然：
「糖糖——！」
之後不作他想，追著糖糖游去：
「停下來，我們要馬上離開這裡！」
跟在他們身後的尼納和另外兩頭雌鯨很快發現前面不對勁，尼納現在已經能自己遊動，剛傻傻問了一句：
「怎麼了？」
下一秒就看見一團黑在眼前不斷放大，然後一刻也不停留地和他擦身而過，頭也不回的沖向了噪音最密集的海岸！
尼納認清那是誰，錯愕地怪叫：
「糖糖？！你要幹什麼？！」
回應他的只有糖糖逐漸縮小的背影，緊接著海水又是一陣翻滾，尼納眼睜睜地看著雌鯨跟在糖糖身後，同樣朝著海岸的方向衝去！
與此同時最年長的年輕雌鯨跟在後面遊了過來，眼中只有不解和焦急：
「糖糖突然開始犯渾，非要往海岸的方向靠，媽……」
她頓了頓，改了口：
「她追著糖糖過去了！」
尼納目瞪口呆地看著兩頭虎鯨的背影消失在深藍的海水中，只留下一些細小的水泡。
雖然不知道他們到底要做什麼，尼納還是想都不想強頂著可以危及生命的噪音就追了上去：
「等等我，我也去！」
最後只剩下的三頭年輕雌鯨面面相覷，最小的那頭已經被噪音折磨得受不了，遲疑地問：
「我們要跟著回去嗎？」
剩下兩頭雌鯨對視一眼，無需言語，其實選擇已經在她們心中。
下一刻，三頭雌鯨不約而同轉身，頂著難以忍受地噪音朝著糖糖游的方向追趕而去！
……
離海岸越近，噪音就越強，到最後糖糖幾乎是強撐著一口氣往前游！
他的眼底已經充血，視野開始變得模糊，嘴巴里不知何時有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但是他不想放棄，還不到放棄的時候！
終於，當海岸綿密的沙灘出現在眼前，海水沖刷著細沙，有成群結隊的人類聚集在沙灘上談笑遊樂。
糖糖閉上眼，鼓足了勇氣，直直朝著海岸沖了上去！
海邊的遊客被突如其來的龐然大物嚇得驚聲尖叫，四散而逃！
雌鯨跟在後面看到這一幕睚眥欲裂，驚喊道：
「糖糖，回來！」
沒有哪怕一瞬間的猶豫，她就這麼跟著自己的孩子就這麼衝出大海，衝出賴以生存的搖籃，沖向了那一片沙地！
尼納和剩下三頭雌鯨也僅僅只是猶豫了一瞬，隨後便跟著他們衝出了大海！
……
動保組織內，郁圓吐得天昏地暗，伯克心疼的要死，趴在岸邊半個身體都伸了出去，夠著脖頸使勁張望：
「mini，好孩子，沒事的，沒事的……」
弗洛德和虎鯨專家在玻璃壁前面來回打轉，束手無策。
格蕾雅倒像是猜到了什麼，把場館的窗戶和門通通緊閉起來，甚至用一些軟的布料去堵住縫隙。
這一行為看起來很傻，卻終於讓郁圓緩和了一些。
就在這時，場館的大門被猛地推開，里奇大步走了進來，一向冷靜的臉竟然也帶了幾分慌張，朝著格蕾雅急促道：
「格蕾雅，有虎鯨群沖向沙灘集體擱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