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
某處逼仄的房間,那夜冷笑著說「學了一招」的男子,正趴在電腦前,雙眼幾乎湊在屏幕上。
但見屏幕上赫然是一篇編號為『九』的案情還原分析。
「另闢蹊徑嘆為觀止,和前八個案件一樣,每看一遍,都讓人眼前一亮,受益匪淺啊。」
男子一邊閱讀,一邊暗自讚嘆。
「立體雷射投影,遠程投影一個裸眼立體形象恐嚇受害人,再加上聲效模擬,最終將受害人逼迫到陽台,造成失足墜落的假象···常見事物的巧妙應用,能達到匪夷所思的效果,厲害啊。」
「不過,要是有一天,你知道自己做的這些都被我學了用來···」
「嘿嘿,那場景,想想都讓人覺得興奮。」
···
SDN研究所。
整個工作日誌記錄的,是袁立數十年的研究過程。
日誌中,袁立重點提及星火,對其極盡讚美。
甚至,就連星火這個名字,都被備註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草草看完日誌內容,袁宏亮憑第六感,嚴重懷疑父親意外墜崖,另有隱情。
絕對不是意外那麼簡單!
按照日誌的記錄,完成後的星火就在實驗室。
可是現在···如果它不見了···
「亮子,怎麼了?」
也許是袁宏亮呆滯的時間有點長,另一邊整理遺物的郭雲德納悶問道。
「哦,沒事。」袁宏亮回神,合上筆記本塞到懷裡,隨口回道。
「你先收拾,我再去實驗室看看。」
袁宏亮一路小跑,按照日誌中的記載,星火是個封存在人工質膜中的植物胚胎。
專業的東西袁宏亮不懂,但參考描述,大體的樣子袁宏亮腦海中已經有了概念:
四方形,手掌大小,一公分多厚,帶著邊框的,看起來像是硬碟的東西。
中間是透明的人工質膜,其中封存著沒有皮的種子···
片刻後,袁宏亮在實驗室搜羅了一圈,沒有找到任何與之相符的物件。
「果然不見了嗎?」
袁宏亮關上氣候箱門,喃喃自語。
「那就問問他們。」
袁宏亮低頭,看著方才搜尋過程中發現的項目研究名單,半眯著眼睛。
正在這時,實驗室門被推開。「亮子,收拾好了。」
郭雲德目光掃過翻得有些狼藉的實驗室,納悶問道:「怎麼了,這是?」
袁宏亮打開手機,一邊對照名單上的人員聯繫方式撥號,一邊回道:
「回頭細說,你去查查研究所的監控,看看老頭離開之後,還有沒有人進實驗室。」
「好的。」郭雲德雖然不解,但還是滿口答應下來,轉身離開,順手拉上門。
第三個,無法接通!
第四個,無法接通!
···
區區十個人的名單,第一個是袁立本人、第二個是朱長崎,這兩人袁宏亮自動略過,其他的挨個撥過去,竟然有七個提示無法接通。
都聯繫不上!
最後一個倒是打通了,卻久久無人接聽。
袁宏亮的眉頭,皺得更緊。
一連撥了幾遍,還是無人接聽。袁宏亮隨手摺疊名單塞到兜里。將最後一個號碼保存,備註:張易一。
隨後才給朱長崎撥了出去。
「宏亮,有···」
「你到實驗室來一下!」
電話里,朱長崎剛開口就被袁宏亮打斷。說完也不等朱長崎答應,直接掛斷電話。
朱長崎來得倒是挺快,一進門,原本苦大仇深的臉,立刻堆滿了笑容。
「宏亮,找我···」
「星火項目的研究成果呢?」袁宏亮說話毫不客氣,也不給朱長崎廢話的機會,見對方進門直接發問。
「啊?」朱長崎明顯一愣,笑容頓時僵硬在臉上。
「我問你,星火在哪?」袁宏亮上前幾步,盯著朱長崎追問。
朱長崎眨了幾下眼睛,下意識身子後仰,磕磕絆絆回答:「不是,星火項目,早就因失敗撤銷了。沒,沒成果啊。」
「沒成果?因失敗撤銷了?」
朱長崎磕磕絆絆的回答:「是,是啊,大夥都知道的,撤銷有,有段時間了。」
袁宏亮眼睛微眯,繼續逼近追問:「那項目組其他成員為什麼聯繫不上?」
「所長出事後他們都辭職了,按照研究所的保密要求,手機和電話都被註銷。對了,還有個沒辭職的,不過曠工好幾天了。」朱長崎一邊說著,身子慢慢正了回來,語速也逐漸恢復正常。
袁宏亮不再言語,緊緊盯著朱長崎。
朱長崎尷尬笑了笑,眼神閃躲,隨即卻又長嘆了口氣,看著袁宏亮語重心長地說道:「宏亮,你的心情我理解,這事擱誰身上一時半會都難以接受。」
「不過人嘛,總還是要往前看的···袁老不在了,大家總還是要生活,我們要理解大家的苦衷。」
說話間,朱長崎又換上遺憾之色。
袁宏亮冷哼一聲,朱長崎不著痕跡地將話題帶偏,對他而言沒有任何作用。
正當袁宏亮一言不發,繼續冷冷盯著朱長崎的時候,半掩的實驗室門被人推開,郭雲德旁若無人的大步走了進來。
掃了眼旁邊的朱長崎,郭雲德看著袁宏亮說道:「亮子,監控沒問題,已經查了,這間實驗室沒有人進來。」
「安保說這邊是袁術的獨立實驗室,沒有他的許可,是禁止任何人進入的。」
袁宏亮眉頭皺起,一旁的朱長崎好似忽然反應過來似的,左右看了看,雙手虛抬連連說道:
「哦哦,宏亮啊,是什麼東西找不到了嗎?」
「哎呀,找什麼你直接問我啊,作為袁老的副手,沒人比我更了解研究所的一花一木了。」
朱長崎眼珠一轉,繼續強調道:
「監控什麼的,袁老出事第一時間警方就查過了,肯定沒什麼問題。這你就放心吧。」
袁宏亮微微點頭,轉身整理起繁亂的器具。
見此,挺著肚子的朱長崎明顯鬆了口氣。
刷!
袁宏亮忽然迴轉,幾乎靠在了朱長崎身上,沙啞著聲音質問:「星火呢?」
袁宏亮太快,朱長崎明顯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被嚇了一跳,下意識雙手微抬後退半步。
「哎呀,宏亮,沒有星火,真的,早就撤銷了。」
「不信你看哈,研究所官網都有撤銷公告。」
說話間,朱長崎忙亂掏出手機,就要給袁宏亮翻看。
袁宏亮伸手,原本冷漠強勢的表情瞬間變成滿臉笑容。
「不用不用,是我不懂研究,還望朱叔叔別往心裡去。」
說著,袁宏亮雙手握住朱長崎胳膊,輕輕拍了拍徑直離開。
幾步到了郭雲德身邊,袁宏亮拍拍對方肩膀,「東西拿上,咱們走。」
隨後微微回頭,「這裡就麻煩你找人整理一下,我先忙去了。」
「賣研究所的事,等我考慮幾天再說。」
實驗室里,望著消失在門口的兩個背影,朱長崎長長舒了口氣。
左手抬起,在額頭使勁搓了幾個來回,方才滲出的細密汗珠頓時消失不見。
回去路上,車裡,袁宏量將自己的猜測大致講了一遍。
聽完袁宏亮的敘述,開車的郭雲德眉緊皺,目露凶光。
「亮子,你的意思是說朱長崎有問題?」
袁宏亮癱軟在副駕上恍若無骨,輕嘆一聲回答道:「猜測罷了,我剛看了研究所的官網,星火項目的確撤銷了,員工的離職也有公告。」
稍作停頓,袁宏亮接著說道:「也就是說,目前看來,朱長崎沒有撒謊。」
但袁宏亮知道,常人冷不丁被提問,連續眨眼通常意味著緊張和不安。
而此前在實驗室朱長崎的表現,意味著對問題的回答不確定,或者缺乏自信。
就算他沒有說謊,但一定隱藏了什麼。
「可你說,袁叔工作日誌里說項目完成了,袁叔不可能騙我們的。」
袁宏亮眼皮微顫,看了眼郭雲德。
「誰說的,老頭騙我還少嗎?不過這事雖然蹊蹺,但驗證也不麻煩,回頭找個項目組的成員問問就知道了。」
「朱長崎也沒必要在這上面騙我。」
「要是我猜得不錯,朱長崎應該是欺負我不懂經營,把我當不學無術的花花公子,想把研究所賤賣,他自己撈一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嘛。」
袁宏亮冷笑一聲,繼續說:「老頭還不信,這下該信了吧?」
袁宏亮這話,郭雲德不知該如何接,只好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
停頓片刻,袁宏亮又補充道:「當然,前提是他在天有靈的話。」
袁宏亮閉上眼睛休息,這趟研究所之行在腦海中復盤。
除了朱長崎這個人,其他方面還真沒有發現不對勁的蛛絲馬跡。
···
與此同時,某處別墅房間內。
張易一摘掉頭盔,滿臉興奮之色,右手握拳,做了個加油的手勢:「YES!」
望著眼前重新恢復到一長串數字的遊戲幣,嘴角微翹。
不過很快,她又頹喪起來。
「可惡,七天了,那傢伙怎麼還不上線?」
「我要報仇都沒機會。」
「比起那傢伙,其他人的案子簡直就是過家家,一眼清。」
「一點挑戰性都沒有,沒意思。」
張易一咕噥著,放下頭盔起身。
「還有那倆拖油瓶隊友,也不見上線,搞什麼嘛。」
「班不讓上,手機不讓玩,遊戲也沒挑戰性,無聊死了。」
張易一蹦跳著出了門,來到大廳,仰頭對著一處嚷到。
「媽,我要出去!」
「你們這是非法囚禁,非法囚禁啊,啊啊啊!」
片刻,大廳傳來一位中年女性沉穩的聲音。
「易一,別鬧,爸媽公司這邊出了點問題,暫時顧不上回來,你在家好好待著。上班的事,等我們回來再說。」
「為什麼啊!好端端的,為啥讓我擱家裡呆著?」
「回頭給你解釋。」
「那手機總得給我吧?」
那邊沉默了良久,片刻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
「過幾天吧,易一,一定聽你趙叔的話,不要亂跑,等我們回來。」
張易一頹然坐到沙發上,順勢躺倒,無聊地望著天花板。
「不對勁,究竟發生了什麼?」呆了片刻,張易一翻起身。
「切斷外界聯繫···變相軟禁···肯定有大事發生。」
張易一一股腦爬起來,打開電腦想要查查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才想起電腦早就被家庭智能控制。
老爹限制了,除了玩遊戲,什麼都幹不了。
就連玩遊戲,都是自己使出渾身解數,才央求爸媽答應的。
出門被老爹雇的安保頭子趙叔攔截,翻窗也被發現,問話又緘口不言。
若不是飯點送飯的保姆阿姨還能聊幾句,張易一簡直能急死。
「不過遊戲裡消息還是能傳出去的,就是不知道那幾個傢伙什麼時候搞清楚我的問題。」
「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事不給我說,非要按你們的意思安排。」
「從小到大一直這樣,煩死了···」
張易一的煩惱,袁宏亮自然不知。
復盤一無所獲,袁宏亮後面又撥了好幾遍電話,始終無人接聽,最後甚至還關了機。
袁宏亮掏出名單,目光落在地址一欄。
「算了,忙完了直接上門核實一下。」
郭雲德不言,微微點頭。
···
兩天後,墓地,天空陰霾。
郭雲德在墓碑旁放下一束鮮花,退到後面,與其他人站到一起。
袁宏亮打開保溫杯,一杯茶倒完,蹲下身低聲道:
「知道你不喝酒,喝茶吧。」
「沒想到吧?你身前顯赫,如今卻連屍骨都找不到,搞個簡便葬禮更是來了寥寥數人。」
袁宏亮偏頭向身後看了一眼,臉蛋肌肉微微抽搐,又道。
「不要誤會,給你立墳,可不是原諒你,更不是忘記你對我媽做的那些事。」
「我只是,按照傳統做了該做的。」
袁宏亮眼皮微顫,腦海中閃過那個路燈下的夜晚。
回憶潮水般襲來!
奔跑聲,尖叫聲,碎裂的路燈,幢幢的人影···
袁宏亮使勁搖搖頭,將紛至沓來的回憶晃出腦袋。迅速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拳頭緊了又鬆開,緊了又鬆開。
他怕多待一分鐘,都會忍不住發泄出來。
恨了二十年的父親,忽然沒了,這種感覺太折磨人。
郭雲德緊隨其後,跟著袁宏亮遠去。
「哎,袁老一代大家,這孩子···」人群中有人嘆息,也有人竊竊私語。
「辦個葬禮都不按流程···」
誰都沒有發現,就在袁宏亮和郭雲德離開的時候,人群邊角的地方,一位戴著低檐帽遮住臉的人影,悄無聲息地退出了人群,消失在袁宏亮離開的方向。
「老張,看樣子,這孩子還不知道情況,要不···」一位女士手捧花束,微微側身對身邊男人說道。
只是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男人打斷。
「不用,什麼都不知道才最安全。」
「這兩天查得差不多了,不止一兩家公司給我們使絆子,看來,對那東西垂涎欲滴的人,著實不少。」
女子憂心忡忡地看了眼墓碑,「那怎麼辦?」
「不行就破產算了,反正這些年賺的,也夠咱們一家生活,只要易一沒事就好。」男人嘆息著說道。
「還不都是因為你,當初非要讓易一去他的研究所,易一要是有個好歹,我可不原諒你。」
「不會有事的···」
「可是其他人都已經出事了···」
交談中的兩人不知道的是,小小人群的另一個角落,同樣有雙隱藏在帽檐下的眼睛,在盯著他們。